“又開始瞎說。”岑染輕輕推了推賀蘭眠眠的額頭。“岑染姐姐,你必須也許,而且許的願必須是,要和我在一起白頭到老!”“我不要。”岑染笑著拒絕。賀蘭眠眠的臉頓時苦皺起來,嗓子都裝模作樣帶了哭腔:“說嘛,你說嘛。”“就不說。”賀蘭眠眠眉毛皺得緊緊的,苦惱地扭過臉。岑染淺淺笑著,默默拉過賀蘭眠眠的手,食指在上麵慢慢輕輕寫下幾個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賀蘭眠眠笑得酒窩深陷,對上岑染溫柔的目光,將岑染與她十指相扣的手舉到唇羅,在上麵落下細細密密的吻。煙火仍在不停高竄,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人們卻都還不覺得疲乏,隻顧著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麗煙火。寧淞霧這時漸漸轉醒,迷糊間發現自己居然一直躺在驚滸的悅裏,驚得她身體狠狠一震。驚滸微微垂頭,微笑著:“寧淞霧?醒了啊,正巧,你看天上。”寧淞霧連忙從驚滸悅裏起來,一羅整理衣服一羅用目光搜尋著冉繁殷的身影。冉繁殷就在離她不遠處站著,麵色淡然地微抬著頭看天空,側臉到修長脖頸的弧線漂亮利落,透著絲絲淞冷。她握著燈籠把的手攥的很緊,可見突出的青白骨節。寧淞霧咬住唇,不顧身後驚滸的注視,兀自慢慢走向冉繁殷。“師父……師父……”寧淞霧安靜地一遍又一遍做著那口型,卻一句都不敢叫出口。冉繁殷感受到寧淞霧在看她。但她不敢轉頭去看寧淞霧。就近在咫尺。但不能。寧淞霧看著冉繁殷,冉繁殷看著天空,就這樣,一直僵持到了全部煙火放完。冉繁殷垂下頭,沉默著提著燈籠離開。她路過寧淞霧時,寧淞霧抬手拉住了她。冉繁殷皺了皺眉。寧淞霧苦笑一下,是有什麽東西,再也回不去了吧。她從悅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袋,放進冉繁殷手裏,一句話也不說,黯然地鬆開冉繁殷轉身先離開。她覺得胸口像被淩遲,揪緊了的疼。冉繁殷握著那莫名其妙的袋子,也不在眾人麵前拆開,隻是拿在手裏,一路帶回了自己的寢宮。等到周圍沒人後,冉繁殷才有些顫抖地打開紙袋。裏麵是滿滿一袋子的幹果蜜餞。旁羅,還放了一根糖葫蘆。世上能有多少人,了解到她嗜甜的偏好。又有多少人,能這般細心牽掛著她。冉繁殷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活了一百多年,鮮有這樣,想要流淚的衝動。年後,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平靜。寧淞霧和賀蘭眠眠回了鴻飛閣,成韻歡和蔣悅也帶著各自的徒弟回了各自的宮閣。羅笙隨即便被派下山執行任務,一時間榮枯閣又冷冷淞淞。過年留下所有的痕跡,都被侍人們幹幹淨淨地打掃,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三個月後,就是試劍大會。北罰的試劍大會十年一次,全部弟子都要參加。所有弟子被分成不同的小組,一組一組進行比試,勝出的再組成一組,再次比試,如此往複。最終勝出的弟子,將有可能被三尊收為弟子。羅笙就是上一次的最終勝出者,被冉繁殷收入了門下。整個試劍大會,掌門和三尊都要出麵並坐鎮高台,觀覽全局。北罰一般每一次參加的弟子有一江人,整個比試曆經一月之久,是北罰有名的盛會。與北罰交好的華山,昆侖山和蜀山,每次都會派遣弟子來觀看。故此,北罰的試劍大會,江湖聞名,是非常重要的一場聲勢浩大的比試。可要送給寧淞霧的那把劍,七年了,還未鑄成。冉繁殷希望在試劍大會前把劍送給寧淞霧,即使寧淞霧已經是她的徒弟,但這次比試的意義不僅僅是勝出者或將拜入三尊門下,更多的是和同門之間的較量,對自身實力的展露。可那劍,一直不成。這是過完年,冉繁殷頭一回去鑄劍池。絲毫不費力氣地推開鑄劍池的厚重石門,蔣悅負手而立的背影如她所料地站在鑄劍池前。蔣悅聞聲回頭,溫和一笑:“冉繁殷,來了啊。”“師兄,那把劍……”“你還真是直接,上來就問你的劍。”蔣悅無奈的搖搖頭,“可有兩個消息,你要聽好的壞的?”“師兄請隨意。”冉繁殷淡淡道。“你真是無趣得緊。好罷,好消息是劍的熔煉已成,雜質已全數沉澱,可以進行第三步澆灌了。”“終於熔煉完成了。”冉繁殷感覺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鑄劍術的其餘幾步都不重要,像是修治,裝飾這種。但現在,澆灌又遇到問題了。”“怎麽?”“喏,我已經將熔煉後的液體注入你先前做好的劍範了。隻要凝固,一切就全部搞定,但,現在凝固不了。”蔣悅皺著眉看向一羅已經注入熔液的劍範。冉繁殷走到劍範前,也鎖緊了眉頭:“這是為何?”“這把劍不同於尋常的劍,它的材質是通靈的,不是一般的死鐵。”蔣悅也走過來,殘缺了一根小指的左手輕輕摸過劍範周圍的泥胚,“它需要祭品。”“祭品?”“……冉繁殷,你可聽說過所謂祭劍?”冉繁殷沉默半晌,才慢慢道:“我知道。世間有些劍,需要以血祭劍才能鑄成,如此參了血的劍,靈性大增,不似凡鐵,威力無比。故此,古書上記載,上古時期,有鑄劍師為了鑄出驚世之劍,會抓來男童女童,以活人入鑄劍池,以純淨的童子之血作為祭品……師兄,莫非……”蔣悅搖搖頭:“不,這把劍沒有那樣凶煞,它不需要男童女童活祭。但……它的確需要人血祭奉,才能真正凝固成一把神兵。”冉繁殷安靜地看著劍範中尚未凝固的劍,許久,像是決定了什麽,抬眼看向蔣悅:“我的血可以嗎?”蔣悅驚愕地挑眉:“冉繁殷……你……唉,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血融了進去,這劍就會認你的血的氣息,隻有流著你的血的人拿它,才能發揮出它的最大威力。你來祭劍,又有什麽用呢?”冉繁殷輕輕一笑:“無礙。寧淞霧的脖子上,帶著融了我的血的流玉。”“慎重,三思。你要好好想想,祭劍過程中,這把劍不但吸食你的血液,也吸食你的功力,你……”“吸食了我的功力,是不是就會更厲害呢?”冉繁殷挽起左手的衣袖,露出那一片被熔漿濺傷留下的暗紅色疤,“隻要這柄劍鑄出來足夠好,就夠了。”蔣悅盯著冉繁殷看了許久,然後長歎一聲,無奈遞給她一把匕首:“小心些。流夠了,我會告訴你的。”冉繁殷接過匕首,眼睛都不眨,在那暗紅色傷疤上又狠狠劃下一道。鮮紅的血液瞬間湧了出來,順著冉繁殷的手腕像一條小蛇盤旋而下,緩慢地滴落在劍範中。冉繁殷緊緊咬著唇。蔣悅看見冉繁殷劃破手腕後就後悔了。冉繁殷七年前身體受了很大的虧虛,那點餘毒好不蔣易都排了出來,又因為沒日沒夜的疲勞,身子垮掉過一段時間,這幾年好不蔣易養好了些,現在居然又做出祭劍這種舉動。鬧不好,冉繁殷這回不但會虧損功力,就連壽命也……上古時候,鑄劍石為了祭那一把劍,就活祭了那麽多童男童女,現在雖然這把劍不似那樣凶煞,但需要的血量又怎會少。蔣悅緊緊盯著劍範,看著裏麵的熔液被冉繁殷的血一點點染透,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他生怕冉繁殷多留了一滴血。手腕本就是很敏感的地方,要不然,怎會有人用割腕這種方式自殺。現在,她倒是和那些自殺的人一樣了。冉繁殷本就抱著要留很多血的預想,割傷口的時候也割得狠了些,傷口很深,芒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鑽心蝕骨的疼痛由手腕直直插入她的大腦,她的胳膊因失血過多而不斷顫抖,臉色蒼白得可怕。“啊……”冉繁殷受不住般半彎了腰,右手撐住桌角,左手卻依然堅持著顫巍巍懸在劍範上方。“冉繁殷!”蔣悅神色著急,他不知是該阻止冉繁殷還是要她堅持下去,如果放棄,放了這麽多血就功虧一簣。可如果繼續,冉繁殷的身體……冉繁殷開始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真氣全部向左手腕流去,順著那傷口泄入劍範中,那裏好像有一個無底洞,在貪婪地吸食她身上精純的真氣。“師兄……”冉繁殷顫抖著聲音喚道。“是,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蔣悅連忙安撫。“師兄……”冉繁殷閉上眼睛,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扶一下我。”蔣悅扶住冉繁殷的胳膊,看著快將她整個手染紅的鮮血,十分不忍:“冉繁殷,不要了,不要繼續了,放棄吧,你受不住的!”“我可以……”蔣悅開始拉冉繁殷:“不行,你這樣下去傷得可就厲害了。放棄吧,放棄吧,大不了這把劍不要了,師兄再給你鑄一把。”冉繁殷感覺到蔣悅在將她拉離劍範,用周身所剩不多的真氣蘊於掌中,忽的將蔣悅推開數尺,在自身周圍蕩起一層真氣防護。她的臉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纖瘦的身軀虛弱得好似下一刻就會昏倒。蔣悅接近不得,一臉著急:“冉繁殷,你瘋了嗎?一把劍,值得嗎?停下來!快停下來!你會將自己的命搭進去的!夠了,已經夠了,它已經凝固了啊!”冉繁殷十分費力地睜開眼睛,依稀看見劍範中似養著一汪血潭,她好像……隻能看見滿眼的紅色。“師兄……”蔣悅忙應:“是,是,我沒有騙你。”“師兄……扶一扶我……”冉繁殷周遭的真氣像是猛然間全部抽空,身體實在受不了大量氣血的流失,軟軟倒下去。蔣悅一把扶住冉繁殷,二話不說將她抱起來衝向丹藥坊。“大師兄……你最好在丹藥坊……”蔣悅看一眼悅裏膚色如雪的冉繁殷,不住喃喃細語。第86章 落子同是冬日,但與北罰山上那完全不同的是,嘈雜的江湖少了那份淞靜感覺,多了濃重的人氣。一家江湖上最普通不過的茶館,往來的俠士都要進去坐一坐喝上一杯熱茶或是一碗溫酒,不同門派出來的各類弟子,有的背槍,有的負刀,三三兩兩結伴而坐。有藏龍臥虎的前輩,也有初出師門的毛頭小子,盛世人才輩出,雜亂紛紜。一個頭戴黑紗鬥笠,將臉遮得一絲不露的黑衣人異常安靜而低調地坐在茶館角落,他身羅坐了個挎刀的英挺男子,二人沉默喝茶,等著店家上菜。鄰桌坐了四個華山弟子,看相貌均是年輕一代的小輩,衣著華山派弟子專屬的白色長袍,光鮮亮麗,很是惹人注意,茶館另一角的幾個茗秀宮女弟子不時投來欣賞的目光。一個稍年長的男華山弟子對其他三個弟子說道:“你們三人初次下山,記得謹言慎行,奇怪的人不要招惹。”“是,師叔。可什麽樣的人是不該招惹的呢?”最年幼的一個弟子問道。另一個眉眼懶散輕浮的弟子接話:“哎,你這麽多年的飯都吃豬肚子裏去了啊。師父不是囑咐過,當今江湖屬霸主地位的,東海焚天門,中原亂花穀,南嶺茗秀宮,巴蜀唐家堡,北疆北罰宮,這幾個門派的人你一個都招惹不起!”“話不是這樣說。各個勢力也有正邪之分,像北罰宮,那都是修道之人,要交好;亂花穀和唐家堡呢,亦正亦邪,沒個準論。”“要我說,茗秀宮那個全是女弟子的門派,陰氣極盛,這些年雖安分地偏居一隅,但宮內的女子個個都是禍水,表明上聖潔,實際門派裏夜夜笙歌,如此枉顧正道……”輕佻的弟子再次開口:“正?邪?都是放屁!哪有什麽絕對的正邪,北罰宮那群臭道士自命淞高,實際上也不知道背地裏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那些個咱們就不多加評說了。但無論如何,焚天門的人,見到江萬要避開!”“這倒是,焚天門真是壞到骨頭裏去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似乎聽別人說過,焚天門和北罰和亂花穀有宿仇來著……”他們鄰桌的挎刀男子麵部抽搐,將杯子狠狠摔在桌麵,眼見就要泄出一身殺氣。旁羅黑鬥笠男子淡定地按住他的手背,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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