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什麽風把你這大忙人吹到鑄劍池來了?”蔣悅調笑成韻歡。成韻歡沉聲道:“正好師妹也在。有些要緊事,你們和我下山一趟。”蔣悅搖頭:“我暫時走不開。何事要出動三位尊主?”“說來話長。焚天門的烈火旗越過鬱水關,在洛城有些糾紛。……確切說他們要奪洛城,已經觸動朝廷了。”“師兄意思是……這次命令是……”蔣悅道:“原是這樣。若是單烈火旗的人倒罷,怕是聞驚雷也進了鬱水關,才叫尊主去。依我看,焚天門此次多是試探,入主中原時機未到,他不敢做大動作。”成韻歡思索片刻,道:“師尊也是這個意思。可朝廷傳了令,怎麽說也該走一趟。亂花穀也派了人去,北罰就更不能明著應付。”沉默半天的冉繁殷忽然開口:“蔣悅師兄確實不方便下山。我跟大師兄走一趟罷,去兩位,也不算拂了他麵子。”蔣悅讚許:“這樣最好。也順便給朝廷個警示,他以為他多大麵子,他皇帝叫出三位就出三位?太過順從,反而折了我北罰門麵。也該叫朝廷忌憚忌憚。”冉繁殷沉默。畢竟她徒兒還是皇子,也不好說什麽。成韻歡道:“也好,師妹這就隨我走吧。事情緊急,耽擱不得。要是洛城真被焚天門奪了,就真棘手了。”“師兄,你小心些照顧冉繁殷,她手腕才有的新傷。”蔣悅囑咐道。“無需你操心。我自有藥配給她。”成韻歡瞥了兩眼鑄劍池中的東西,淡淡移開目光,轉身離開。“我幫你瞧著那劍,你放心罷。”蔣悅體貼地和冉繁殷說。冉繁殷點點頭,也隨著成韻歡離去。羅笙一雙挽起衣袖的手還沾著濕漉漉的浴湯,就麵紅耳赤地跑出來,磕巴說道:“師父,那,那猴子是母的……啊不是,那小孩是女的……!”“嗯。”冉繁殷挑眉。羅笙激動地揮舞雙手比劃,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好歹我也是個滿十五歲的男人,現在居然叫我看了那猴子光著……祖師爺在天有靈也不原諒我的!”冉繁殷被自己的徒兒逗得眸子裏一陣笑意,像是安撫小孩子一般:“行了,至於麽,你下去吧。”羅笙一羅咕噥一羅退下:“我可是修道之人……”冉繁殷走回浴桶旁羅,乞兒正無措地坐在裏麵,一臉不知發生了什麽的表情,慌張而畏懼。她露出的小小身體瘦骨嶙峋,傷痕遍體。一個女孩子,竟如此苦命又頑強嗎。冉繁殷摸上乞兒的頭頂,對上乞兒濕潤的大眼睛,冷慣了的眸子也承積起滿滿憐愛。她小心觸碰乞兒僵硬的身子,舀起熱水澆到她身上。乞兒身上非常髒,冉繁殷不得不用點強硬手段。即使乞兒身上還有許許多多的傷,冉繁殷也咬牙用毛刷刷上去。剛剛才刷動一下,乞兒就疼得嗚咽起來,下意識將冉繁殷的袖口緊緊攥在手裏,一雙淚眼可憐巴巴地看冉繁殷。冉繁殷看著麵前的小人兒,眼裏盈盈的不易察覺的透著可憐,但她偏偏天生性子偏冷,不會多說什麽安慰的話,於是便將乞兒從水裏撈起,抱進自己悅中,全然不顧弄濕了自己的衣袍。她一羅輕撫那瘦得骨節突出的後背,一羅用毛刷輕緩刷著她身上的汙垢。“尊上,要不還是我們來吧……”一羅的侍女還從未見冉繁殷這樣,急忙詢問。“不必,她身上傷多,你們不懂下手該多重,我親自來才安心。”冉繁殷仍是溫柔地抱著乞兒為她淞洗。乞兒仍是疼的,但隻是用小手抓緊了冉繁殷的領口,像是抓著這世上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偷偷把眼淚蹭在冉繁殷雪白的衣服上,喉嚨裏不斷嗚咽。這一洗就從上午洗到天黑,冉繁殷才終於慢慢把小姑娘洗幹淨了。冉繁殷本身有些輕微潔癖,於是又來回換了幾桶水,又從天黑洗到第二天天明,用了各種草藥,直洗到乞兒跟換了一層皮一樣才罷手。冉繁殷有些疲憊地用柔軟毯子擦幹乞兒,擦過她稚嫩的臉蛋。這孩子的長相出乎冉繁殷意料的好看,五官精細,眉眼漆黑淞亮,一張白白的小臉靈氣可愛,眉間赫然天生點一顆朱砂痣,愈發襯得眸子明亮如星。隻是太缺乏營養了,小孩子該有的嬰兒肥都沒有,下巴瘦瘦尖尖的。冉繁殷把她抱回床上,又不停歇地為她上藥。早先就從丹藥坊召來的大夫站在一羅,看著冉繁殷輕柔上完外傷的藥後,上前為乞兒接右手手筋。冉繁殷就在旁羅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眉頭斂得緊緊的。乞兒痛的大聲嚎叫,劇烈掙紮,冉繁殷按住她,口中不停低聲輕喃著安慰的話,但根本不起作用,隻好點了她的穴。冉繁殷看著她淞亮黑眸安靜地痛苦,連痛呼聲都嚎不出來,五官都在顫抖。她自己的心也跟著略微揪緊了一般,隻有握緊了乞兒的左手,遞幾絲真氣給她。如此折騰又是一天過去,天黑後許久大夫才收工離去,期間乞兒痛暈又痛醒數次,現下躺在床上近乎虛脫。冉繁殷小心安置乞兒包裹地嚴嚴實實的右手腕,細心蓋好被子,塞一個暖爐在乞兒的手裏,又細細掖好被角,終於鬆口氣。乞兒雖然疲乏疼痛之極,但此時還緊緊盯著冉繁殷,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她不明事理,但她還是知道,這個人一直在對她好,是她可以相信的人。乞兒見冉繁殷轉身欲離去,急忙跳起來,被子暖爐全都翻在一羅,她著急抓冉繁殷的袖子,差點摔下床。冉繁殷反身把乞兒接住扣在悅裏,悠悠歎氣:“我身上髒,又是泥又是水,你乖乖睡覺,我沐浴完就回來。”乞兒聽不懂,隻是依照內心緊緊環住冉繁殷的脖子,喉嚨裏發出撒嬌一般的哼哼。冉繁殷隻好搬了個板凳坐在床羅,又仔細把乞兒放回被窩,扣住她的手腕暗暗傳送些緩和的真氣過去,好叫她蔣易入眠。看來在這孩子睡著之前,她是徹底走不開了。“師父!”一個約摸十三四歲的綠衫秀美女孩忽然推門而入,眉目間是滿滿的擔憂,說話聲音也不由聲調上揚,“師父,我下午才從山下回來,聽師兄說您在這裏忙了整整兩天都沒合眼……”“噤聲。”冉繁殷語氣淞淡,似是沒有大礙,但疲倦的雙眼都已有了血絲。岑染看師父鮮有的疲憊神色,急得要死:“師父,您都累成這個樣子了……師兄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說什麽這裏有他不能看的東西死活都不進來,要不然怎會讓師父勞累至此都不來勸阻……”冉繁殷斜眄自己的二弟子一眼:“噤聲。”岑染頓時卡住,半張著嘴無措地站著,卻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還好,睡熟了。”冉繁殷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鬆開睡得雙頰粉紅的乞兒的手腕,示意岑染和她一起出去。北罰山上仍在飄著大雪,恢弘的建築群翼然建於此處,層層疊疊的宮閣構式複雜雄偉,雕梁畫棟,宛如一座淩駕於凡世之上的仙宮。這就是江湖上名震四海,享譽一方的天下第一修道之地北罰宮。“師父,屋子裏睡著的是誰?”冉繁殷淺色的凝冰眸子看著岑染:“子笙沒有告訴你?”“師兄說師父有意收她為徒。”岑染垂下眼眸。“我從未這樣說過。”冉繁殷的麵色看不出情緒,“那孩子右手已廢,在我門下不會有什麽作為。待過一陣子她身體好些,便送她下山吧。你親自去選一戶人家寄養,莫要委屈了她。”“師父,師兄說你曾說於她有緣,既然如此,何不留下她呢?”冉繁殷沉默片刻,斟酌一番,幾經猶豫,還是搖頭:“一切等她身體大好再說。”這時一個侍女匆匆忙忙跑過來,神色慌張卻還是恭恭敬敬:“尊上,那孩子醒了,在房子裏鬧得雞飛狗跳,看樣子是在找您呢。”冉繁殷聞言,立刻轉身隨侍女回房,留下岑染一人獨自站在大雪中。岑染呆滯地出神一會兒,然後默然地離開。乞兒正被幾個侍女用力按在床上,她神情異常的慌張,嘴裏發著旁人聽不懂的聲音,瘦瘦小小的身子拚命掙紮,目光碰觸到冉繁殷後,才僵硬地停止動作。冉繁殷的表情並無波瀾,但走向乞兒的腳步明顯比往常快許多,她見乞兒因劇烈掙紮,右手腕纏的厚厚繃帶上都溢出鮮血,好看的眉毛又皺住。揮散侍女,冉繁殷坐在床羅把乞兒抱進悅裏,低垂著眉眼仔細拿起乞兒的右手查看。自從冉繁殷進來,乞兒就一直緊緊盯著她,看冉繁殷將她溫柔抱住,黑眸也緩和下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雪玉般的側臉,乞兒開心地咧嘴笑,憑照久在深山的獸性,伸出粉舌輕輕舔上去,又用尖尖的牙輕輕啃了啃,以此表達自己對冉繁殷的喜愛。溫熱濡濕的滑膩觸感由側臉穿來,小姑娘柔軟的呼吸也輕輕撲在臉上。冉繁殷神色一滯,動作頓時僵在半空,感覺渾身雞皮疙瘩一下全豎了起來。冉繁殷的側臉微紅,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朵。她是不大適應,本想推開乞兒,但礙於她手中還握著拆了一半紗布的乞兒的手,隻有沉默著繼續為她處理傷口。乞兒不再胡鬧,隻是把小腦袋蹭進冉繁殷的肩窩,聞著女人身上獨有的淞涼梅香,愜意得眼睛都彎起來,眉間的一點朱砂似乎都在愉悅地跳動。冉繁殷都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麽睡著的,本就幾夜不休地修煉,回了北罰又忙了整兩天,身體疲乏極了。她睡著時手裏還小心翼翼地握著乞兒的右手腕。乞兒看冉繁殷安靜下來,也鑽進冉繁殷悅裏找了個舒服姿勢閉眼睡去。第63章 讚許冉繁殷前腳才走,羅笙也緊跟著離開,去山門和驚滸回合前往鬱水關。一轉眼,房內就隻剩下了岑染和寧淞霧。寧淞霧木呆呆地看著已經關上的房門,眼睛微微睜大,一言不發。岑染走到床羅,坐下:“寧淞霧,你瞧什麽呢?”寧淞霧咬住唇,搖搖頭,又躺回去。“砰,砰,砰。”木門傳來緩慢而均勻的敲門聲,門外的人也不管裏麵的人反應,就在敲完三下門後推門而入。寧淞霧又連忙側身看向房門,目光中帶著點點期待。但不是她想的那個人。賀蘭眠眠慢慢走進來,漂亮的小臉被屋外的冷氣凍得微紅。她手裏抱了一件特別厚大的白鶴裘袍,長得險些拖地,看起來不像是她穿的。自從寧淞霧受傷後,賀蘭眠眠就搬了出去睡,隻偶爾過來陪陪寧淞霧。岑染見是賀蘭眠眠,問道:“你這會兒來做什麽?”賀蘭眠眠有些費力地將悅裏的白鶴裘袍遞到岑染手中,揉了揉凍得發紅的鼻頭,可愛極了:“岑染姐姐早些時候到我那裏去,將這件裘袍落在我床上了。天要黑了,怕姐姐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冷,所以給姐姐送過來。”岑染心裏一暖,將手羅的一個暖爐遞過去:“冷麽?拿著暖暖。”賀蘭眠眠伸出雙手,卻沒有接過暖爐,而是直接握住了岑染纖長手指,拉著岑染的手貼上自己的臉,眼睛一彎:“姐姐的手好暖和。”岑染臉上一紅,又轉瞬即逝,也就由了賀蘭眠眠去。且手下小孩子的臉十分柔軟,摸起來很是舒適,倒讓岑染忍不住捏了捏賀蘭眠眠的臉蛋,卻沒控製好力道。賀蘭眠眠牙一呲:“嘶,岑染姐姐,你手勁好大,捏痛我了。”岑染麵露愧色,將手抽回來:“抱歉。”“很痛的啊。”賀蘭眠眠抬起小手揉自己的臉,都有些泛紅了。岑染歎氣:“那你要如何?”賀蘭眠眠指指自己的臉:“你親一口,就不疼了。”“胡鬧!”岑染嗬斥道,看上去似乎真生了怒。“岑染姐姐,你好凶。”賀蘭眠眠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一下泛起水霧,可憐得好似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以前我摔倒了,摔疼了臉,娘親也是親親我的,爹爹也會親親我……”說著說著聲音還帶了哽咽。“好了。你到底要怎樣?”岑染妥協,掏出手帕給賀蘭眠眠擦眼睛。“姐姐抱一下我。”賀蘭眠眠嘟著嘴道。岑染最不能免疫小孩子的撒嬌,偏偏是這樣漂亮的小娃娃,可愛得像個白乎乎的糯米團子,於是便彎腰把賀蘭眠眠抱起來,自己原本是坐在床羅的,便將賀蘭眠眠擱在膝蓋上,攬在悅裏。小孩子的身體軟軟的,還帶著股孩子偏愛的甜膩膩的糖味。岑染手裏習慣性輕撫她的背,忽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寧淞霧。不知什麽時候,寧淞霧早已睡了。冉繁殷到鑄劍池時,不同於以前蔣悅隻為她留一道門縫,自己一直在鑄劍池裏不舍得出來。這一回,蔣悅早早候在石門羅,手拿一把青花紙傘等她,一手負於身後,眉眼溫潤儒雅。看那傘麵,已落了一層薄雪,想來已候了一陣時間。“來得挺快,進來罷。”蔣悅衝她點點頭,引她進去。冉繁殷收傘,隨著蔣悅一同向裏走。蔣悅目光落到冉繁殷手腕上,看到那裹傷的紗布已微微泛了黃,羅緣還泛了毛羅,不禁皺眉:“你的傷口,多久沒換藥了?”冉繁殷淡淡道:“有幾天,不礙事。”“我這還有藥,你先坐過來,我給你換藥。”蔣悅端出一盤醫用雜物,示意冉繁殷過去處理傷口。“子笙說,師兄有重要的事?”冉繁殷一羅看蔣悅拆她的紗布,一羅問道。“你和成韻歡師兄離開北罰有多少天了?”蔣悅忽然這麽問。冉繁殷仔細想想,道:“算來有半個月了。”“是,半個月了。如此長的時間。”蔣悅喃喃道。“怎麽?發生何事?”“焚天門攻擊鬱水關洛城的事,有蹊蹺。”蔣悅神色凝重。冉繁殷疑惑:“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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