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三年前便嫁人了,飛絮也隨蘇英去了西北。


    流雲嫁得是那位鄰家竹馬,三年前開恩科,竹馬一舉中第,次日便上段府提親將人娶回了家。


    至於飛絮,蘇湞知道這事時著實驚訝,但蘇英卻是理直氣壯。


    之前蘇英在京城時,為著和蘇湞通信,他同飛絮便多有往來,之後京城出事,飛絮隻身前往西北求援,便讓蘇英對她更多一分看重。


    西北守將雲棄之沒有宗族桎梏,不在乎身份地位,隻求飛絮這麽個人,迎過去便是做將軍正妻的。飛絮也早對他暗生情愫,蘇湞就沒阻攔,痛快地成全二人。


    身邊的舊人也就剩下個青葉,可青葉也留不了太久。


    去歲統禦司裁撤,司眾被分派到各處供職,延峰由暗轉明當上禁軍統領。他武功絕佳,沉默寡言,僅憑一身武藝便成功降伏眾禁軍。


    蘇湞偶然間發現,這位延峰統領對上青葉時總有說不完的話,青葉每次見著他,也是笑意盈盈。


    梳妝打扮好,蘇湞坐上馬車進宮,到慈寧殿時,除了太後和太妃之外,小皇帝也在。


    小皇帝剛巧背完書,歪在顧湘婷懷裏吃果子,見著有外人來立刻站直了身,表情嚴肅,盡量做出一副明君模樣。


    鄭錦陽如今當上太後,還是一副和煦樣子。她見著蘇湞來便道:“皇帝功課做好了,出去活動活動身子吧。”


    皇帝聽話地點點頭,牽著奶娘的手走出去,也沒走遠,就在殿外的院子裏溜達。


    蘇湞笑道:“如今陛下逐漸曉事,兩位娘娘也可舒心了。”


    “可不是麽。”顧湘婷長歎一聲,眼神還定在皇帝身上,“半大小子最能煩人,待他再長幾年,娘娘和我也可撒開手,隻管享清福了。”


    鄭錦陽笑了笑,又朝蘇湞道:“來,快讓我看看,怎麽瞧著比上回又清減些,是不是這小子又鬧你了?”


    蘇湞走到近前,宮人端了把椅子過來,三人湊在一起說話。


    “眼瞧著太上皇身子又要不好了,你得提醒王爺,有什麽事得盡快辦了,否則屆時大喪一起,又是處處掣肘。”


    大周禮製,皇帝大行後三年不可興禮樂,如此科舉、祭祀等事便都要停擺。蘇湞點點頭應下,又道:“太上皇那邊,情形真這麽差了?”


    “唉,是啊。”鄭錦陽點點頭。她歎了口氣,臉上表情隻有厭煩,沒有一絲可惜悲傷。


    太上皇回宮以後,便被安置在賢太妃所居瀚海閣。賢太妃是武將世家,父族世代鎮守南境,當年太上皇初禦極,賢太妃便有孕生子,若大皇子平安長大,隻怕會有外戚之患。


    於是大皇子夭折,賢太妃固守瀚海閣念佛修行數十年。如今太上皇落到她手裏,雖當時說好了不許鬧出大事,但隻怕賢太妃還是沒忍住。


    三人又說些閑話,她們關係奇怪,難以辨明,卻別有一番和煦。直到夕陽西下,晚霞豔紅如血,在天空中分割出涇渭分明的兩邊。


    時辰已到,太後讓奶娘帶皇帝進來行禮,然後帶著小皇帝回福寧殿。慈寧殿中隻剩下顧湘婷和蘇湞。


    蘇湞也正要道別,顧湘婷卻讓她留步。


    “小絆,你如今也是做母親的人了,我……我想求你幫幫我……”


    蘇湞道:“太妃娘娘折煞臣婦了,您是陛下生母,身份尊貴,我不過小小臣妻,能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呢。”


    “小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顧湘婷撲到她身前,姿態放得極低,“你也是做母親的人,骨肉分離之苦你怎會不知!求你,求你就幫我這一回,幫我和段容時說說,讓他把孩子還給我!”


    蘇湞側身避開,“陛下和娘娘都在宮中,日日都可相見,哪裏談得上‘骨肉分離’?娘娘這話我聽不明白。”


    “你怎麽會不明白!陛下與我同在宮中,認太後為母,日日宿在福寧殿。我與他相隔咫尺,卻要層層通報之後才能見上一會兒!”顧湘婷淚盈於睫,“那是我親兒子啊,我……”


    “那是大周的陛下,是皇帝,是天子。”蘇湞打斷她,“你要我幫你,那我也想問娘娘一句,娘娘可能令顧家人賦閑在家,陛下在位一日,顧家人絕不出仕?”


    其實讓蘇湞自己評價,段容時這招的確是陰損。


    他以顧家為質,要挾顧湘婷入宮為妃,要她生下一個具有皇室血脈的繼承人,但這個繼人卻被立在鄭錦陽的宮裏,由鄭錦陽撫養照管。而顧湘婷作為皇帝的生母,每日最多隻能見皇帝一個時辰,若有重要的儀典祭禮,更是幾日都不能相見。


    如若顧湘婷忍受不了,那也可以,隻要用顧家全族的前途來交換,她便可以將皇帝接回殿中照管。


    顧湘婷想要兒子,卻不能舍棄英國公府的家人,或者說,她操控不了英國公府的家人。就算她同意了段容時的條件,顧家也不會配合支付價碼。


    皇帝年歲小,容易產生依賴,他長期養在鄭錦陽的膝下,日後便是鄭錦陽的保命符。鄭錦陽名義上是太後,實際上是段容時的生母,皇帝依賴鄭錦陽,便是依賴段容時。


    如此,皇帝明麵上的母家是英國公府,實際上的母家卻是攝政王府。


    這計謀還有一層陰毒之處,便是離間了顧湘婷和英國公府。顧湘婷為英國公府而母子分離,即便表麵不說,心底也會不自覺地產生怨懟;而英國公府擔著外戚之名,卻沒有外戚該有的權利,也會暗自責怪顧湘婷無用。


    顧湘婷畢竟是皇帝生母,她越是與顧家不合,就越是易於操控,就越對段容時有利。


    顧湘婷沒再說話,隻坐在原地流淚。蘇湞勸道:“陛下除了是娘娘的兒子,更是大周的陛下,日後統禦四海,名留青史,何其榮耀。娘娘為陛下生母,更該多為陛下著想才是。”


    “是,沒錯,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不該後悔。”顧湘婷冷笑,“蘇湞,你不愧是段容時的妻子,說話越來越有他的樣子了。”


    蘇湞瞧她這樣心裏也不好受,但情勢到了這個份上,她隻能強硬起來。


    她在顧家和段容時之間早已做出選擇,如今要做的,不過是直麵這選擇的後果。


    “顧家陷害段家,在段家落難時落井下石,即便不說這背棄情義的事,單從律例上說,國公爺授意門生拖延糧草,便同叛國無疑。”蘇湞眼見著顧湘婷一點點僵硬起來,還是硬下心腸繼續道,“段容時讓你生下這個孩子,讓顧家人當皇親國戚,不是讓他們享福。此事你不必再對我開口,要想當太後,要想將皇帝收回身邊,隻有那唯一一個條件。”


    說完之後蘇湞轉身便走,慈寧殿的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顧湘婷痛哭的身影被沉重的紅門遮掩住,再看不見。


    蘇湞知道,當年的事,顧湘婷並未參與其中,她是整個顧家最無辜,最不該承擔這一切的人。


    可是當年段伯言被逼叛國時,段容時還在宮中做客,對於父親的罪行,他也是無辜的。但他卻被人斷去手腳靜脈,廢去一身武功,背負世人怨恨咒罵。即便如今大權在握,為百姓宵衣旰食,隻怕將來也逃不過史書攻訐,逃不過一個奸臣名號。


    蘇湞突然很難過,她扶著青葉坐上馬車,令車夫快馬加鞭,快快回家。


    她想要快些見到段容時,撲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腰再也不鬆開。


    她想要告訴段容時,無論前路是好是壞,是福是禍,無論他最終會踏上什麽樣的道路


    她都要永永遠遠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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