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容時畢竟是受過重傷,兩人年輕氣盛又剛互通心意,再向往常一樣同居一室,未免不大利於養傷。


    胡樓鬥膽站在門外念了幾句醫囑,被段容時又笑又罵地趕了回去,蘇湞看著又想笑又害羞。


    段容時回來替她掖了掖被子,倚在床邊道:“你也累了這麽久,今天還暈了一回,早些休息吧。”


    蘇湞沒說話,歪著頭靠在床柱邊,握住他的小指晃了晃。


    段容時是得了三分顏色便要開染房的,又湊上去吻她軟嫩的臉,悄聲在她耳邊道:“小絆若是舍不得,我今晚便不走了,好不好?”


    蘇湞立刻瞪了他一眼,翻身便將被子蓋上了,“要走快走,記得把門帶上。”


    段容時悶笑幾聲,隔著被子摸了摸她的頭,起身去隔壁睡了,臨走前沒忘熄滅蠟燭,把門給關好。


    聽見動靜沒了,蘇湞才掀開被子輕輕吐氣。這一路跑馬趕來,暈了一場又哭了一場,尤其是見著段容時,心一下就定了下來,她閉上眼後沒過多久便睡著了,直至日上三竿還未醒。


    她本以為次日一睜眼便能看到段容時,卻不知天還朦朧時,對方便已經一身銀甲,帶兵疾行摸上泰山行宮。


    同樣一無所知的,還有泰山行宮上的皇帝。


    “陛下,這是貧道新煉製的長生丸,用了龍血,功效更勝從前。”玄昆道人打開錦盒,裏頭正裝著兩枚紅色藥丸。


    玄昆道人將其中一丸遞給身旁道童,那道童不過十一二歲上下,舉止規矩,麵不改色地接過丹丸服下。


    皇帝半倚在龍椅上,瞧見那道童服下之後麵無異色,這才讓常歡喜接過丹丸。


    “道長的丹藥一向不錯,這幾日朕晨起時精神也好了許多。但不知這‘龍血’又是什麽說頭?”


    玄昆目光閃爍,躬身道:“回稟陛下,此丸秘方記載於《太上洞玄妙度真經》,貧道得之已久,但龍血難尋,故而一直未能煉成。直到貧道隨侍陛下,沾染天子龍氣後,才對這龍血有了幾分把握。”


    聽得此話,常歡喜大驚失色,“大膽,陛下龍體怎能損傷?道長這分明是……”


    皇帝擺了擺手,常歡喜隻得訕訕住嘴退到一旁。”


    “朕的身體有無損傷,朕自己心裏有數。”皇帝捏著丹丸,饒有興致地反複打量一圈,“這丹中龍血從何而來?”


    玄昆跪地大拜道:“依《真經》所言,唯有使用真龍之血,方可使丹丸龍氣充盈,以達益壽延年之效。但陛下聖體不可隨意損傷,貧道隻能退而求其次,以龍子之血替代……”


    泰山之行隻有恭王一個皇子隨行,玄昆所言正是指恭王為煉丹獻血。


    皇帝勾起唇角,就著黃酒服下丹藥,“他倒是十分孝順。”


    藥效漸起,皇帝麵色紅潤,呼吸變得急促,眼前出現一幕幕幻象,身旁的常歡喜和玄昆都變得麵目模糊。


    丹藥效果雖好,卻一定要有這散藥的過程。皇帝閉上雙眼,放任自己沉溺於幻境中。


    常歡喜跪地為他擦去身上的熱汗,玄昆躬身施禮,退步出去關上宮門。當他回到丹房時,恭王已經等待已久,就同從前每一次獻藥。


    “父皇情形如何?”


    玄昆道人氣定神閑,行禮過後揮退下人,等門窗都關上了之後才慢悠悠道:“王爺指派的事,貧道都已經辦妥,陛下似有所動。”


    “似有所動?”恭王早已不耐至極,反複在房內踱步,不住地按著額頭,“這麽多天了,太子叫嚷得風生水起,可父皇還是不肯寫傳位詔書。孤問你,你那藥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起作用!”


    玄昆道人皺眉,捋了兩把已見稀疏的胡須,“貧道所用丹藥必然有效,且是在剛服下之事最有用處。若殿下能讓貧道服侍陛下用藥,想必會事半功倍。”


    “這不可能。”恭王煩躁地搓了搓頭,“父皇最信常歡喜那個閹人,他服藥之後神誌不清,隻會讓常歡喜在一邊守護。”


    “那若沒有常歡喜……”


    恭王若有所思,還沒等兩人商量出什麽詭計,外頭突然有人闖進來。


    “王爺,大事不好!”


    恭王上前一腳踹翻了那個內官,“孤同道長正在議事,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就這樣闖進來!”


    那人被踹得吐了口血,扶著胸口跪回原地,“王爺,段將軍……段將軍他……”


    “段容時什麽?快說!”


    內官連連磕頭,“段將軍帶著八方軍,圍了行宮,就要攻進來了!”


    “段容時,沒死?”恭王心緒雜亂,回頭一看,玄昆竟不見蹤影,想是這丹房內本就有密道暗室,他瞧見不對就跑了。


    恭王捏了捏眉心,“何安在哪?”


    何安是接替雲棄之的禁軍統領,也是恭王妃表弟,何安隨同皇帝東巡泰山,手領數萬禁軍,若是固守泰山,未必不能等到救援。


    那內侍臉上涕泗和血水糊成一團,“回稟王爺,何將軍戰死,禁軍群龍無首,還請王爺快快出麵主持大局!”


    何安是個京中嬌養出來的少爺,從未真正上過戰場,因他文課不行才去禁軍曆練。當時若不是實在挑不出個好的,又要拉攏恭王妃母家,恭王也不會選到他來當這個禁軍統領。


    禁軍在京中養尊處優,和八方軍那幫地痞流氓怎麽能比?何安雖然能領軍,但他一向怕死,絕不可能親身衝陣於前,連他都死了,說明宮中防衛已經岌岌可危。


    恭王心裏慌亂,頭腦卻突然極清醒,他拽起內侍的衣襟,“你說領兵的是誰?是段容時?”


    “是,就是段……段容時。”


    恭王一甩手,大步流星向主殿走去。


    -


    楊柳依依,爐煙嫋嫋,四麵通透的大殿雖比不上京城的福寧殿,也是金碧輝煌,滿地珠玉。


    皇帝藥性未過,囈語不停,兩手伸直向半空中抓撓著什麽,常歡喜拿著布帕輕輕為他擦汗。


    “殿下,殿下不可……“


    恭王甩開身後若幹內侍宮女,直衝到常歡喜身前,“玉璽在哪?”


    常歡喜驚愕道:“王爺怎麽來了?這是陛下服藥的時辰,陛下吩咐過……”


    恭王攥著他的衣領將人提起,一字一句道:“孤問你,玉璽在哪?”


    常歡喜側頭看了眼紋絲不動的禁軍,終於現了幾分惶恐,“奴……奴才不知道啊……”


    “父皇每次簽詔印璽,你都隨侍在側,還有幾次父皇分明應當睡著,你都能將詔書遞送出來,還敢說不知道玉璽在哪?”恭王直接拔刀斷了常歡喜一隻手,又將刀架在他脖子上,“說!”


    常歡喜扶著傷口滿目驚惶,“玉璽……玉璽……”


    “玉璽在哪!”


    常歡喜顫巍巍地看向皇帝,恭王也將目光投向床榻。


    皇帝神誌不清,扯著嘴角“嗬嗬”地咕噥些什麽,失去帝王光環,氣度風儀盡失,他也不過就是個年過五旬,時刻想著長生的老者。


    恭王上前將他掀到一邊,抓起木枕,雙手細細摸索,果然摸索到一條接縫。他拿刀順著那縫隙撬開木枕,玉璽正在裏頭。


    他拿起玉璽,又扯開衣領,抽出一直貼身藏著的傳位詔書,這詔書原本是準備用在皇帝殯天之後的,但現下情況緊急,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滿宮內侍瑟瑟發抖,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明日,禁軍侍衛皆眼觀鼻鼻觀心,假裝看不見這犯上作亂的一幕。


    詔書上蓋上璽印,恭王剛將玉璽收藏好,大門就被轟地撞開。叛軍竟訓練有素,進得金殿也不搶奪作亂,而是魚貫而入,同拔刀防衛的禁軍相對峙。


    叛軍中間分出一條道來,一身披銀甲者走到前列,摘下頭盔,正是段容時。


    第57章 短兵相接   都聽你的,我們再也不分開。……


    外頭打鬥聲越來越響, 越來越近,又有濃煙飄散到殿內,但殿中的氣氛卻出奇凝滯。禁軍拔刀守在恭王和皇帝身前, 刀鋒幾寸之外便是段容時的銀甲。


    饒是劍拔弩張至此, 雙方誰也沒先動手。


    倒是常歡喜原先待著的地方, 隻剩下了一團血跡, 人卻憑空消失了。


    打鬥聲漸漸平息,勝負已分, 殿中又擠進一個青袍小將。那小將身形瘦削,把臉團團裹起來, 隻露出兩隻彎彎的眼睛。


    “公子, 叛軍已經平定,還請公子示下。”


    段容時應了一聲, 下令道:“清掃戰場, 將傷亡計數後報上來。“


    “是。”小將應聲後退出門外。


    兩人說話並未避著旁人,殿內禁軍麵麵相覷,刀鋒止不住地顫抖。


    勝負已分, 恭王終於支撐不住,高聲道:“段愛卿剿匪歸來, 聲勢果然浩大,朕心甚慰!”


    段容時微微皺了眉。


    恭王踏下階梯,來到他身前, 將聖旨展開,“段卿家來得正好。父皇一心向道,無力國事,已禪位於朕。段卿家,你該道賀才是。”


    如今太子把守京城, 掌握各家權貴,皇帝和恭王遠在泰山行宮與之遙相對峙,天下州府聞風而動。若段容時當真領兵造反,殺了恭王和皇帝自立為王,段容時便是叛賊,京城太子便成了正統。


    屆時太子掌握大義名分,天下州府必然有所傾向,誰勝誰負便不一定了。


    但若是大周皇帝仍在,玉璽仍在,段容時便可背靠大周做個權臣,而不必擔起叛賊惡名,受眾人敵視。


    恭王扯出這副模樣,不是裝瘋賣傻,而是在向段容時投誠。


    段容時能掌握八方軍,又能這麽毫無預兆地攻上行宮,想必是有備而來。何安那個軟蛋還有禁軍無用至極,而皇帝怕他奪權,也隻肯發發天下詔令,卻不願拿出虎符調兵。


    恭王心頭恨得要滴出血來。若太子封城發詔時,他便跟著動手,或許更早動手,順道殺了常歡喜和段容時這兩個禍國奸賊,哪裏會被逼到這個份上!


    如今也隻有虛以委蛇,待來日再細細打算……


    段容時垂下眼草草看過聖旨,沒有應聲,平靜無波地又看向恭王。


    “愛卿平息叛亂,鏟除奸佞居功至偉,可封靖國候……不,可封一字並肩王,麵君時不必行禮下拜!”恭王額角滲出細汗,“此地簡陋,待大軍回京鏟除廢太子,朕必砌金台以勞軍!”


    段容時終於開口,“殿下還是心軟了些。”他側頭示意床上還在發瘋的皇帝,“一個正當壯年的皇子,和一個行將就木的皇帝,如果是殿下,該如何選?”


    在這種情形下,恭王和皇帝隻有一個人有用,這也是他急急要拿玉璽印詔的原由。但方才他手腳慢了一步,又沒法真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弑父,反而落到了不利的地步。


    恭王看了一會兒老皇帝,他躺在床上還在四處撲騰,不知是在撈蝴蝶還是在抓美人。


    “段卿當真忠孝,他當年滅你全族,廢你武功,挑斷你手腳筋骨的仇,都忘記了?”恭王被逼到絕境上,困獸猶鬥,“你要尊他,而不尊朕嗎!”


    “都是一樣的,你們父子二人,於我而言並沒有什麽分別。”


    “好……好啊……”恭王突然暴起穿過禁軍,持刀攻向段容時。


    恭王天生魁梧怪力,又自幼習武,身形輕快還裹挾千鈞之力,旁人一時反應不及。眼看著刀鋒就要碰到銀甲,段容時卻紋絲不動,連眼神也沒有變化。


    隻聽“噗噗”兩聲,恭王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滯,那股橫生的氣勢被打斷,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掉在地上。


    八方軍上前將恭王團團圍住,發現他已經氣脈斷絕身隕當場。段容時毫無情緒地瞥一眼他的屍體,命人將床上的皇帝看住,囑咐好諸般事項,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


    泰山路遠,就算快馬疾行,一來一回也要耗上幾個日夜。段容時帶著人連夜攻上泰山,打了勝仗,已是兵馬俱疲,他便讓大部隊原地休整,自己則快馬加鞭回了宋州。


    天邊隻餘一線殘陽,段容時踏著夕陽餘暉回到小院,正巧見蘇湞坐在正堂中央,側身瞧著窗外景色。


    “小絆,”段容時跨過門檻,俏麗的桃花眼眯起,意氣風發,“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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