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實在忍不住,悄聲問女兒,“湞兒的發簪是誰送的,你知道嗎?”


    “問過了,她沒說。”顧湘婷無所謂地聳聳肩,“烏漆麻黑的,我讓她換了她也不肯,估計是自己買的吧。母親您也想要,我看著倒是挺合適您的。”


    劉夫人張了張嘴,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女兒一眼,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


    -


    青灰磚牆,高門大院,左右毗鄰朝廷重臣名門望族,此處宅院雖無門匾,也可看出是王公貴族的府邸。


    隻是旁近門戶皆大開,往來者絡繹不絕,唯這一戶日日緊閉門扉,也無人探訪,就連行人偶爾經過,也是屏氣噤聲,不敢驚擾。


    這正是大周第一權宦,常歡喜的私宅。


    “籲——”


    段容時勒緊韁繩,翻身下馬,門前早有小仆等候,打開側門引他進去。


    尋常人家迎客都走正門,唯有販夫走卒方行側門,在旁人看來,常歡喜此舉無疑是折辱。


    但段容時早已習慣,倒沒覺得有什麽,把韁繩和馬鞭交給胡樓便要進門。


    “公子,要不我陪您進去吧?”


    胡樓糾結得濃眉糾結成一團,段容時唇角勾起,“不如你替我進去?”


    “公子……”


    “行了,你先回去,一個時辰後來接我。”


    胡樓耷拉著腦袋,喪氣道:“是。”


    常府裏侍奉的都是啞奴,將人領至書房前便走了。


    段容時沒急著進去,隻朝著木門作揖道:“兒子來遲,請父親恕罪。”


    裏頭不知什麽東西砸到門上,然後又掉在地上,發出瓷片破碎的聲音。


    “狗東西,還不快滾進來!在外麵等著給我給你燒紙嗎?”


    段容時神情未變,推開門進去,轉身將木門重新合上,跪在書桌前,“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求父親息怒。”


    常歡喜怒氣衝衝,幾步從桌後轉出來,一腳踹在他肩膀上,將人踹得向一旁倒去,


    “好你個狗崽子,你還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身份,竟敢如此狂悖!”


    第16章 宮宴   豈不是要翻了天了!


    屋裏門窗緊閉,珠簾微動,琉璃子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銀灰色的袍角若隱若現。


    段容時跪回原地,額頭重重地磕到地上,“兒子不敢!”


    常歡喜目光沉沉地坐下,點了點桌子,段容時意會,連忙上前為他添茶,而後侍立一邊。


    清茶入口,常歡喜氣消了些,接著又不滿道:“這麽大個兒杵著幹嘛,擋著光了。”


    段容時連忙又跪下,“是兒子的疏忽,求父親息怒。”


    “嗯,算你有點孝心。”說著,常歡喜將腿搭在他肩上,慢慢用力,將人壓得深深伏下去。


    “蘇家姑娘,是怎麽回事?”


    “回父親的話,兒子、兒子曾與蘇家的有婚約,如今她要及笄……”


    “放肆!”常歡喜重重地拍響桌子,“狗東西,外頭都傳成什麽樣了,你竟敢如此欺上瞞下!”


    段容時不敢多言,隻更深地埋首,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常歡喜眼帶譏誚,“蘇家姑娘鍾靈毓秀,那是什麽金貴人物,也是你可肖想的?你身為下賤,讓人多看一眼就惡心,還敢有如此幻想,真是不知好歹。”


    “父親!”段容時猛地抬頭,“其他事兒子都無所謂,唯有此事,兒子讓不得……”


    “讓?你可真是翅膀硬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常歡喜怒極,冷笑著踢開他,又狠狠地照著他的胸腹踢了好幾腳,“你不過是皇家的一條野狗,主子支使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還敢同主人爭食吃,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段容時咬著牙,沉默地的受著,卻始終不肯鬆口。


    踢打得累了,常歡喜輕呼一口氣,坐回桌邊喝了口茶,“明日你便去蘇家把婚事退了,若有什麽信物也一並還去,從此你同蘇家再無幹係,別再肖想不該你的東西。”


    段容時隻忍著渾身疼痛跪回去,低頭不語。


    “你敢不去?好、好啊。”見他如此反抗,常歡喜細眉挑起,一對三角眼瞪得老大,“咱家真是錯看你了,原以為是條乖順的狗,沒想到養了這麽多年也養不熟。今日不過是做個指揮使就敢如此忤逆,明日豈不是要翻了天了!”


    他左顧右盼,找不到趁手的東西,又將茶盞扔過去,段容時不閃不避,額角被打破一個口子,血線順著臉頰滴下來。


    “父親息怒,兒子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段容時深深下拜,“唯有此事是我私心,求父親成全!”


    -


    胡樓不但沒回去,還拉了輛馬車等在側門邊。


    常府門庭冷落,少有人來,路過的行人以為他剛來京城不清楚底細,好意讓他莫在此處停留,速速離去,以免被小肚雞腸的權宦和統禦司盯上。


    胡樓哭笑不得,隻說自己是在此等人,那些人見他不聽勸,也就算了。


    一個時辰後,側門開了個口子,兩個啞奴扛出一個人扔在地上,然後便回屋了,依舊將門關得死緊。


    胡樓連忙上前扶起他,段容時額角帶血,玄衣一片濡濕,分不清是汗還是血。


    “你這回……來得挺早。”


    胡樓哭喪著臉,“您每次來司主的府邸,都要一身傷,走都走不回去,我可不得長點兒記性麽。”


    說罷將人扶到車上,將一匣子傷藥拿出來,正準備給他包紮,卻被打開手。


    “不忙,蘇家那邊……怎麽樣了?”


    都這樣了,還惦記著人家姑娘呢。


    胡樓道:“二皇子果然送了發簪去,可蘇姑娘沒要,仍舊用得您送的簪子。”


    “這樣啊。”


    段容時淺淺一笑,馬車簾布被風卷起,外頭熙熙攘攘的街景若隱若現。


    -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祭典一向是朝廷大事。


    蘇萊馬上就要鄉試不便跟來,蘇沐同徐氏一輛車,顧湘婷見蘇湞的馬車上隻有她一個人,便好說歹說非要擠上來。


    “……江南大洪災,洪災完了便是饑荒,饑荒完了又是瘟疫,還有許多亂民流寇作亂,沒完沒了。”顧湘婷上下拋著個香梨卻不吃,“按原先的儀程,應當是行親苗禮,可欽天監說江南有邪祟作亂,得行武事鎮壓才好。”


    不僅如此,還有禦史上書諫議,說是統禦司行事猖狂,上天震怒,降災以示懲罰,為了製止災禍,要誅殺段容時,以清君側。


    皇帝寵信段容時,到了幾乎是荒唐的地步,不但當堂斥罵這人胡言亂語,更將他從朝會上趕了出去,要他閉門靜思己過。


    再沒人敢扯著段容時說那些怪力亂神的事,但朝中對他的忌憚也越加深厚。


    “既然如此,你們可有多多儲備糧食等物?”蘇湞揉著太陽穴,麵帶擔憂。


    顧湘婷滿不在乎,擺手道:“小絆,不是我說你,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這太平盛世的,糧倉已開,賑災的銀兩也都發下去了,亂也隻在一時。”


    蘇湞卻沒被寬慰到,仍然緊鎖著眉頭。


    旁人或許不知,但她是知道的。夢裏大周之所以傾覆,固然有西北蠻族強闖入關的緣故,但最根本的原因,還在這場水災。


    正如顧湘婷所說,銀糧都已經發下去,但卻不知為何,一直沒能平定下亂局。江南的小股流民聲勢漸大,逐漸演變為匪患,甚至一路北上,劍鋒直指京畿。


    內憂外患之下,大周皇室決意遷都,倉皇逃離,二皇子夫婦還不忘留下一把大火燒毀宮室。


    蘇湞名下有幾間鋪子,早早得了授意要備下物資,她見顧湘婷不聽勸告,也隻好作罷,暗暗記著要為顧家人也準備一些。


    想著想著,蘇湞忍不住又揉了揉太陽穴。


    “又頭暈啦?我跟你說,你就是總不出門,沒坐過幾回馬車才會這樣。”顧湘婷搖搖頭。


    蘇湞反駁道:“我平日去西川寺,乘馬車一兩個時辰便到,這回是坐得太久才會這樣。”


    顧湘婷又取笑她幾句,聽見外頭飛絮敲了幾下門框。


    “姑娘,我這兒有藥,您先擦一擦吧。”


    飛絮弓著身子鑽進來,將一個紅漆描金的盒子遞給她,蘇湞正要接,卻被顧湘婷一把搶過去。


    “我的個乖乖,真人不露相啊,這麽貴重的盒子就裝個藥油?”顧湘婷意味深長地打開盒子,裏頭躺著個小小的瓷瓶,“我說飛絮,你家姑娘都暈了一路了,怎麽現在才拿出來?”


    這藥是剛剛胡樓借著停車休息時送過來的,要她避開眾人交給蘇湞,可顧湘婷種賴著不走,她要不是見著蘇湞實在難受,也不會這麽早拿出來。


    飛絮支支吾吾,求救的眼神望向蘇湞。


    蘇湞輕飄飄地瞪了一眼作怪的友人,“別為難她,有什麽話問我就是。”


    她攤開手,顧湘婷訕訕地將盒子交還,又擠眉弄眼地問道:“這是誰送的,是哪家的公子,上回的發簪也是他送的?”


    蘇湞不理她,徑自把藥油抹了,立時舒緩了許多。


    “出手如此大方,又能隨行侍奉禦駕,想必也是名門公子。”顧湘婷掰著手指還在算,“鎮國公家的世子已經成婚,劉國舅家沒成婚的隻剩劉易夢了……”她悚然而驚,“徐國公世子喪妻三年,你不會是要去做續弦吧,他女兒可比咱們還大幾歲!”


    “想什麽呢!”蘇湞打開她的手。


    顧湘婷也知道不可能,嬉皮笑臉地貼過去,“那到底是誰嘛,小絆,給我說一說?”


    蘇湞被逼得無法,半帶著笑意,猶猶豫豫道:“你也認識的,就是……”


    還沒說出口,馬車急停,眾人已經到了獵宮,蘇湞忙不迭地跳下馬車,步伐極快,絲毫看不出在車上時暈暈沉沉的模樣,隻留下顧湘婷不甘心地歎了一口氣。


    -


    經過兩三日的長途跋涉,本該是養精蓄銳,好好準備正典的。但皇帝礙著江南災亂,在宮中一直不敢有歌舞奏樂,好不容易來到獵宮,當即決定今夜先舉辦一場宮宴。


    皇帝愛好舞樂,不說內侍省,就是太常寺中也是人才輩出。


    仙仙徐動何盈盈,玉腕俱凝若雲行。樂人和舞姬仿佛沒經受過舟車勞頓,技藝高超,長袖翻飛,看得眾人沉迷其中,目不轉睛。


    一舞畢,皇帝龍心大悅,拍掌大讚道:“好,很好,該賞!”


    常歡喜領命,吩咐下人處理,又道:“能讓聖上這樣高興,也不枉費鼓吹署的一番辛苦。”


    皇帝笑著點點頭,皇後卻抿嘴一笑,“司主說的不錯,鼓吹署的令正的確辛苦,曲與舞相輔相成。但依臣妾看來,但聽這曲樂,卻未免多了些匠氣。”


    她從不在意這些舞樂末流,同皇帝也一向說不到一起去,是以皇帝不由疑道:“皇後對這些也有研究?”


    “研究倒論不上,隻是聽得多了,便也有些體會。”皇後施了一禮,“今日這樂雖好,但臣妾曾聽過更好的,便有了些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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