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們明明有事,也願意順著她撒的謊,在路邊小茶棚坐了半個多時辰,等她熬藥。


    抱著熬好的藥碗,餘魚溜回裴深身側。吹了吹略燙的藥汁,苦味在她鼻尖散開。


    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田二打聽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同坐一桌在默默整理那些消息。得知他沒打聽到的事,已經讓餘魚完成了,有些好奇。


    “你怎麽說,讓人家願意告訴你的?”


    提起這茬,餘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低:“我與阿婆說,我來找未婚夫的。”


    裴深目光落在小丫頭的臉上,美則美矣,年歲還是小了些。他才想起,自己不但不知道小丫頭的年紀,也不知道她姓名。


    “你叫什麽?”


    “餘魚。”餘魚在掌心輕輕比劃,“餘,魚。”


    “多大?”


    餘魚老老實實說:“十四了。”


    唔,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大一歲。


    “家中與你訂過親?”裴深問。


    餘魚猶豫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說。


    說是定親了吧,可她如今,也不能算。


    隻不過少女的沉默緘口,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答案了。


    裴深心中冷哼,都是些庸俗之人,孩子還沒長大,急匆匆定下一個未曾謀麵的人,也不瞧瞧這小丫頭傻憨憨的模樣,選錯了人家,嫁進去就是一個小哭包。


    “你既無家,婚約也作罷。”裴深加重了口吻,“我既帶著你,就會給你安排妥當,懂嗎?”


    餘魚自是點頭。


    她慢慢喝了藥,嘴裏苦得難受,從袖中摸出帕子來,取出她藏著的兩塊桃花酥,一塊含在嘴中,忽地對上裴深的目光,猶豫著將另外一塊,小心遞了過去。


    裴深盯著眼前的小糕點。


    放了兩日,完全不及剛做出來時的新鮮。


    就這麽一碟他給的糕點,她都帶著?


    裴深沒興趣搶小丫頭的零嘴,目視她小兔子似的啃著糕點,冷不丁說了一句:“你乖一點。”


    餘魚茫然抬起頭,嘴角還帶著一圈糕點渣,沒懂他的意思,隻乖乖點了點頭:“我乖。”


    裴深滿意地頷首。


    乖一點,他就能多帶她一段時間。


    他得給她找個好的收養人家,也要給她找個好的婆家。


    這麽乖的小丫頭,不能給人欺負了。


    第5章 梳發


    楊城很大,此地多少南來北往的生意人,什麽絲綢布匹,刺繡雕花,在這裏都有著很好的孕育和發展,沿街走來,大大小小的店鋪鱗次櫛比,就連客棧,也是一家連著一家,家家都人滿為患。


    也不知道楊城是有什麽熱鬧,客棧都住滿了人,想找個空餘房間的客棧,都在半個城晃蕩了一個時辰,最後還是落腳在偏遠地段的一家小客棧。


    再偏遠,也就剩下一間上房,還有一個大通間的位置。


    那掌櫃的瞥見少年身後跟著的女孩子,小姑娘臉上蒙著絲帕,裹著長鬥篷,還戴著兜帽,幾乎看不見容貌,小小的一團,隻掂量她身高,大約猜出有個十幾歲的模樣。


    “小郎君,不是我不給您住,就一間房,您三位住不下。”


    “住得下,”裴深找了一個時辰的住處,早就煩躁,如今有一間房,他自是不會撒手。他指了指田二,“大通間他要了。”


    田二自覺領了大通間的位置,含笑點了點頭。大通間好啊,遠離世子和小姑娘,剩下一間上房,看他們倆能怎麽分。


    “可是,這不是還有個姑娘嗎?”


    掌櫃的左看右看,這小郎君很是俊秀,十七八歲的模樣,那小娘子也是十來歲,就算是兄妹,也該是到了避嫌的年紀。


    這個道理不但掌櫃的懂,餘魚也懂。


    她稀裏糊塗跟著傅三郎,聽著隻有一間房,就知道大約是又要去找了。隻少年卻一副要住的模樣,她也尋思著,一間房,她和傅三郎怎麽住?也或許,他住客棧,她可以住馬車上。


    這是一個解決辦法,她長得小,馬車裏睡一個她,完全不擁擠。


    “我身後的是內子,夫婦同住一間,沒問題吧。”


    裴深一臉從容說著令人詫異的內容。


    餘魚藏在絲帕下的臉逐漸迷茫。


    內子?夫婦?


    裴深淡定地跟掌櫃的扯謊,就好像他身後的小姑娘當真是他剛過門的小媳婦兒,害羞靦腆,不敢說話。他護在小丫頭前麵,敲了敲算盤。


    “還有什麽問題嗎?”


    掌櫃的瞪大了眼,左看看右看看,隻能看出這個小郎君底氣十足,氣定神閑,那身後的小姑娘又藏著臉,完全看不出來表情。


    少女十五及笄即可發嫁,兒郎十五六娶妻的,也大有人在,畢竟比起一同外出的兄妹,還是夫妻一同外出,更合理些。


    瞧著小郎君也十七八,相貌也很是俊秀,早些成婚,沒什麽奇怪的。


    掌櫃的就換了一副笑臉:“好嘞,那幾位,裏麵請。”


    餘魚僵硬地跟在裴深身後,走路險些被長鬥篷絆了腳,裴深像是能看見身後一樣,及時伸手扶穩了小丫頭的胳膊。


    這般默契,倒讓掌櫃的真的信了,二人是少年夫妻。


    田二自覺抱著自己的行囊去了一樓,一邊走,一邊不知道樂嗬什麽,笑聲隔了好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留下的這間上房在三樓,轉角處,正巧旁邊就是牆,相鄰最近的位置沒有客間,餘魚跟在裴深身後進了房,那掌櫃的將熱茶壺往桌上一放,笑嗬嗬就退走了。


    這掌櫃的一走,餘魚可尷尬了。若是日常,她早就摘了絲帕脫了鬥篷,洗漱洗漱,好好在床榻上打個滾兒,放鬆放鬆。


    可她眼前杵著一個高挑的少年,這般鬆快,定然是不能了。


    裴深一回頭,就是裹得蠶繭似的小丫頭。


    想到自己撒的謊,裴深抿了抿唇,自找了座坐下,斟了一杯茶。


    “我這般說,自有我的緣由。”


    “這麽熱的天,在城中轉一兩個時辰找客棧,你不累我不累,馬都累了。”


    “何況旁的地方,未必還能有一間上房。”


    “若說你是我阿妹,這般年紀也不該同處一室,能讓郎君帶著走的,最合適不過的身份,就是妻子。”


    裴深還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一邊解釋,一邊頗不自在地皺眉。


    他行事素來果斷,就算有什麽安排,計劃,大多是直接說了就是,底下人隻管照做。完全沒有需要他這般費口舌,解釋得這麽清楚。


    餘魚還想掙紮一下。


    “你說我是你的丫頭,也可以啊。”


    他本是救了她一命的恩人,若以主人自居,也沒有什麽不妥,她還好接受一些。


    有事丫頭服其勞,順手端茶遞水的,也算她聊表心意了。


    可,可哪有說是夫妻的,她腦袋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根本不知道該頂著這個身份,和他如何自處。


    裴深瞥了眼小丫頭。


    纖弱,嬌氣,生得這般好,還一臉乖巧。


    這丫頭隻適合被人伺候,讓她伺候人,誰消受得起。


    “斟茶來。”


    裴深把手中茶杯一放,冷颼颼地瞥了她一眼。


    餘魚一愣,然後將絲帕鬥篷摘了,憋了好一會兒,她嘟起嘴長長舒了一口氣,上前兩步,去拎茶壺。


    這客棧的茶壺,都是笨重的陶壺,小客棧為了方便,都用的大壺,燒一壺水,起碼讓人喝一天的那種。也同樣,大陶壺裏灌滿了茶水,餘魚試圖提起茶壺,意外地發現,自己好像拎不動?


    一個茶壺她都拎不動?


    餘魚憋紅了臉,使足了力氣,


    奈何她年歲小身量不足,放在桌上的茶壺位置本就高,加上提手,她並不能使上太多勁,再加上陶壺本身不輕的分量,餘魚努力了半天,大陶壺也就意思意思,稍微懸空了那麽一隙。


    “放著,我來。”


    裴深看著小丫頭拎茶壺那笨拙吃力的樣子,險些樂出聲,懶洋洋叫停了她的動作,嘴角嵌著一絲笑意,輕輕鬆鬆拎起茶壺,自己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順手推給餘魚。


    餘魚咬著下唇,羞愧地低下了頭。


    見小丫頭站在那兒絞著手指,耷拉著腦袋的小模樣,裴深難得從自己僅有的耐心中掏出了那麽一點兒。


    “你病中沒好,手上沒力氣,很正常。別跟自己較勁兒,你再咬下去,嘴上留下牙印,我可沒臉見人。”


    餘魚悶悶地說:“留下牙印怎麽了?”


    裴深剛想說,他們以夫妻名義入住,小丫頭唇上有牙印,那理所當然,該是他咬得。


    隻這麽一想,目光落在小丫頭的唇上,裴深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平靜地移開目光。


    “沒什麽。”


    小丫頭年歲小,什麽都不懂,他若是說這種話,不說她聽不聽得懂,隻自己聽著,就覺著他自己過於孟浪了。


    險些輕薄一個小丫頭,裴深啊裴深,你可真要臉。


    小客棧的上房,也不是那種簡單的單間兒,到底是用圓光罩隔了一間,中間垂簾一放,裏外也隔著空間。


    圓光罩裏麵,是一張可供兩人同眠的床榻,外頭是一張桌椅,窗下一張僅有一人寬的小榻。


    關於入夜如何分配,裴深全權做主。隔斷垂簾裏麵的,都是餘魚的。到底是女兒家,該有自己的私密空間,穿衣洗漱,都需要避開人。


    至於他自己,小榻上湊合一夜也無妨。


    說完這些,裴深還指點餘魚拆了發髻重新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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