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伸手牽住蕭弈謙的手,溫柔體貼道:“隻要能與你在一起,不論貧窮,還是富貴,我都高興。”


    蕭弈謙滿腹委屈,一瞬間化為烏有,他輕輕掐了下她的臉頰,道:“你最喜歡吃燒雞對不對?我去羊巷外買一隻燒雞回來。”


    “去吧,”月娘輕聲笑著。


    蕭弈謙風風火火地走了,他前腳剛走,月娘滿臉的笑容頓時消散,還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對玉鐲收到包袱裏,眉頭緊鎖,道:“唉……剛才就應該早點把你收起來,這被他看見,過不了幾日,你就要被當掉了。”


    “好日子,好日子……一天天的說,可就沒見過什麽好日子,”月娘發著牢騷道:“真能有好日子,我用住在這個鬼地方?還抱著什麽幻想,以為自己還是什麽王爺嗎?”


    月娘反正是死心了。


    前些日子她還抱著希望,想著太後和皇上總不能真的放棄蕭弈謙,畢竟蕭弈謙是親兒子,是親弟弟。


    如今她明白了,什麽叫金口一言,皇上既然下了聖旨,說明這事就沒有回旋的餘地。


    蕭弈謙沒了親王的頭銜,更是身無分文,又什麽都不會,還要什麽王爺麵子,簡直比窩囊廢還窩囊廢,她算是看清楚了,再這樣下去,她會跟著蕭弈謙一塊餓死。


    她廢了那麽大勁,可不是要跟他一塊過苦日子的。


    -


    這幾日,蕭弈謙一直到處奔波,想借一筆錢東山再起,學著人做做生意也好,憑借他以前的人脈,他不信這生意做不起來。


    可是沒想到借錢如此之難,連想借錢的人的一麵都見不上,所有人把他當瘟神,都避開他。


    蕭弈謙隻能去堵葉庭風,他們兩個曾經是最交好的兄弟,難道他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這般落魄?


    “庭風,”他在葉庭風當值的府衙門口等了一天,終於讓他看見了葉庭風,趕緊奔上去攔著,“好久不見啊!”


    葉庭風穿著官服,腰間配著刀,隻冷冷覷了他一眼,便轉身與其他同僚一塊離開,像是沒瞧見他這麽一個人一樣。


    “葉庭風,”蕭弈謙一咬牙,繼續追上去,“能不能借我一千兩銀子?一個月之後,我定如數奉還。”


    葉庭風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還是不搭理他。


    “五百兩……一百兩?便是五十兩也行!”蕭弈謙穿著粗衣麻布,頭發隨意束起,眼睛裏冒著綠光盯著葉庭風,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絕望。


    還不待葉庭風說話,葉庭風的那些同僚嗬斥道:“哪來的乞丐?竟敢當街攔住昭武校尉的去路,活得不耐煩了!”


    蕭弈謙身體猛地一震,這些人竟然沒認出來他來,即便他現在是庶民,但也是皇家的血脈,豈容他們如此放肆。


    不過,蕭弈謙管不了他們的態度,他扯住葉庭風的袖子,道:“葉庭風?”


    葉庭風嗤笑一聲,道:“蕭弈謙,你如今跟我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但凡你要臉,便不會來尋我。”


    “葉庭風,我們怎麽說,曾經也是兄弟,難道你不願意幫幫我?”


    “不願意!”葉庭風譏諷道:“是你要為一個女人跟我翻臉,更是肆意傷害我的家人,我不找你算賬便已經很仁慈了,你還想我幫你?真可笑!”


    他驀地抽回胳膊,抬腳走到他的那些同僚身邊,“走吧,本公子今日高興,請你們到天香樓喝酒。”


    “好呀,”同僚們高興地搭住他的肩頭,“去一趟天香樓,這沒有百兩以上可出不來,你可帶夠了銀子?”


    葉庭風笑道:“今日正巧帶了銀票,你們放肆吃喝便是。”


    蕭弈謙聽著這些話,看著葉庭風走遠,滿臉難堪,雙拳緊握,這一刻自尊被狠狠地踩在了腳底下。


    不過,這都是他自找的。蕭弈謙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愛情已經占據了他的身心,他甘願忍受這些,隻要是為了月娘,他什麽都能做。


    借不到錢,蕭弈謙灰頭土臉的往回走,看著街上的各種營生,也有招人做工的酒樓等鋪子,他猶豫來猶豫去,就是沒拉下這臉麵去找個事做,怎麽說也是堂堂親王,怎麽能到酒樓去做夥計?太丟人了。


    等等看,也許明日會有轉機。


    蕭弈謙這樣安慰著自己,轉身往羊巷的方向去,今日在外轉悠了大半天,月娘在客棧肯定很擔憂自己。


    羊巷,一頭一尾都連著其他街道,都能出入。


    蕭弈謙從這頭回來,正走到他住的來福客棧,就看見月娘從客棧裏出來,往羊巷的另一邊走,剛好錯過回來的蕭弈謙。


    不過蕭弈謙看見了她,正要追上前去喊她,又驀地頓住,他發現月娘是精心打扮過的,穿著最後的那套水紅錦緞羅裙,搭配的發髻梳得非常好看,戴的發簪和裝飾的耳環雖然樸素,但皓腕上的那一對玉鐲,在錦緞袖下怎麽也藏不住貴氣。


    如此莊重打扮了?月娘這是要去見誰?


    蕭弈謙想起月娘說的故人,他不該胡思亂想的,可是月娘趁著他不在去赴約,他不得不胡思亂想。


    他悄無聲息地跟在月娘身後,月娘走得很慢,一路上羊巷人多擁擠,做小生意的商人,坐在門口嘮嗑的婦人們,還有一群孩童在巷子裏玩風車,跑來跑去,其中一不小心撞到了月娘,她替月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仰頭說:“漂亮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你不是故意的?”月娘笑了笑,俯身下來,伸手用力地捏了一把女孩的臉,“那姐姐也不是故意捏你的。”


    她用了勁,女孩登時紅了一大塊,扁了嘴大哭。


    月娘掩嘴笑了笑,道:“一群沒教養的小雜.種!”隨即繼續往前走。


    跟在身後的蕭弈謙看得目瞪口呆,他的月娘不該是溫柔體貼的嗎?她怎麽會這樣惡意地去掐一個孩子的臉?


    不對,應該是這個孩子太不知輕重,非要往月娘身上撞,所以月娘才生氣,小施懲戒罷了。


    他想清楚了,又接著跟了上去。


    蕭弈謙跟著月娘來到繁華的街道上,隻見路邊停著一輛奢華的馬車,月娘徑直走過去,那車夫請了月娘上馬車,隨即架著馬車帶月娘不知往何處去。


    蕭弈謙忙不迭地跑著去追馬車,幸而這條街上的人很多,馬車走得也不快,他加快一下腳程還是能跟上的。


    可一到寬敞的地方,馬兒就蹬蹬地跑了起來,馬車飛速向前跑去。


    “月娘,”蕭弈謙大喊了聲,跟著馬車跑了起來,他不想再跟蹤下去,隻想叫住月娘。


    不過馬車行駛的聲音很大,月娘並未聽見蕭弈謙的呼喊聲,便是聽見了一絲,也隻當是幻覺。


    蕭弈謙一直在後麵追,終於體力不支跟丟了月娘,他大口喘氣地坐在地上,望著寬敞幹淨,又無人的街道上,滿心的茫然,月娘這是去見誰?


    從前並未月娘提起在宮裏有什麽認識的人。


    況且在宮裏認識的故人,不是宮女,便是太監,怎會出手便送如此貴重的手鐲?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覺得眼熟,想起這裏是盛京的東區,這裏住的人都是富貴人家,方才那馬車——上麵的標識是“葉”,所以月娘是去了一家姓葉的府上嗎?


    便是這處再大,姓葉的人也不會多到哪裏去吧?


    蕭弈謙踉踉蹌蹌地起身來,拖著沉重的腿,循著各家各戶的匾額,一家家地找過去……


    終於,他找到了那家姓葉的府邸,門匾上的標識也與馬車上的一樣。


    蕭弈謙靠著府外的大石獅子坐下來,等著月娘出來,他不敢上前去敲門,不敢敲碎心裏一直奉為神祗的愛情,他就在這裏等著吧。


    太陽要落山了,就在蕭弈謙怕得幾乎要逃跑時,一輛馬車從側邊駛來,停在了這間府邸的門前,蕭弈謙看得分明,這輛馬車就是月娘乘坐的那輛馬車。


    趕馬車的車夫拉停了馬兒,跳下馬車來在此處等著。


    沒一會後,這間府邸的大門打開來了,從裏麵走出一行人來,領頭的便是一個年輕男子,而在年輕男子身旁的女子不是月娘還能是誰?


    月娘穿著一身新的華服,滿頭珠翠,麵色緋紅,就那麽嬌滴滴地倚在那位年輕男子的身上,男子伸手攔著她的腰,笑道:“你這就醉了?等會你還能喝嗎?”


    “我才沒醉,”月娘嬌聲道:“葉郎你莫要小瞧我,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她說著,身形踉蹌了下,往男子懷裏栽去。


    葉公子見狀,忙兜住她,笑道:“還說沒醉。”


    “沒醉,”月娘微笑著,伸手戳了戳葉公子的胸膛,道:“葉郎,在你的心裏,是真有奴家一席之地?奴家心裏可隻有你一人。”


    蕭弈謙在一旁藏著,隻覺得後腦勺挨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嗡嗡地發懵,不敢相信月娘會對除他以外的人說這些話。


    月娘和葉公子站在馬車邊,還在說話。


    葉公子笑了笑說:“真的嗎?那謙親王呢?你們的事鬧得整個盛京沸沸揚揚的,我可是非常吃醋呢。”


    月娘攀著葉公子的肩膀,笑著道:“人家是王爺,想要什麽得不到?我一個弱女子豈敢與他作對?若非碰見葉郎你,我恐怕還要落在他的手裏,生不如死,不能脫身。”


    “人家可是為了你連王爺都不當了。”


    月娘怪嗔道:“那是他一廂情願,又不是我讓他做那些事的。”


    蕭弈謙氣血上湧,整個人都發抖起來,生不如死?一廂情願?


    難道起初不是她出言搭訕的自己?還三番兩次地向自己暗表心意。


    在一起之後,還說隻願兩人一生一世,他們之間容不下第三人,讓他無比退了婚事,否則她寧願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葉家,蕭弈謙再看了一眼這府邸的匾牌,突然想起江南首富便姓葉,眼前這位葉公子怕就是江南首富之子。


    再看著月娘通身的綾羅綢緞,攀在葉公子身上柔情蜜語,再瞧瞧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想起這些日子月娘的冷言冷語,他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在月娘心中,隻有榮華富貴才是她所追求的。


    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什麽至死不渝?不過是她用來粉飾她貪婪金錢麵孔的美言。


    “真是可笑,可笑至極!”蕭弈謙慢慢地從石獅子後走了出來,雙拳緊握,額頭青筋凸起,大喝一聲道:“月娘,這便是你說的去會故友?你怎能如此待我?!”


    月娘震驚,當場慌得手無足措,當然也是一下做了決定,拋棄蕭弈謙,轉而投入葉公子懷中,可憐楚楚地躲在葉公子的身後,道:“葉郎,你救救我,我不想再被他抓回去了,葉郎,我愛的人是你。”


    那葉公子也頗為憐惜美人,張開雙臂將月娘護在身後,嗬斥道:“你是何人?膽敢在我葉府門前撒野!”


    蕭弈謙失去了理智,用力地推開葉公子,抓住月娘的肩膀搖晃著,“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救,救命——”月娘怕極了地向葉公子求助,“葉郎救我!”


    陌生的,眼前的月娘完全就是一個陌生的人,蕭弈謙認識的那個月娘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諷刺地笑了下,伸手拔下了月娘頭上戴著的發簪,用尖的那端抵住了月娘的脖頸,“我們曾經在月光下許下諾言,有朝一日我若背叛於你,將不得好死。那同樣的,你背叛了我,也該不得好死!”


    那發簪猛地一用力,劃破了月娘的脖子。


    “啊……”月娘尖叫著,“那不作數,不作數。”


    “我當真了,”蕭弈謙笑著麵容猙獰,“你死後,我也不會苟活。”說罷,高高舉起發簪,就要血濺當場,倏然從旁衝出一個身影來,嘭地一聲將蕭弈謙撞開了來。


    蕭弈謙紅了眼,看向來人,沒想到來人竟是葉庭風,“你怎麽在這?”


    還不待葉庭風說話,一旁的情郎葉公子就滿臉後怕地擺了擺手,說:“庭風哥,這太瘋狂了,我不玩了。”說罷,他就往府邸裏跑走。


    月娘傻了眼,“葉郎——”


    方才還對她十分愛慕的葉郎頭也不回地跑走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蕭弈謙眸中戾氣立現,“這一切都是你謀劃的?”


    葉庭風凝眸看過來,坦然道:“不錯,都是我安排的。我不過放了一點誘餌,你心愛的女人就上鉤,迫不及待地跟你劃清界限。嗬嗬……你的這份驚天動地的愛情,原來這麽不堪一擊啊。”


    “葉庭風!”蕭弈謙眼底猩紅,“你太過分了!”


    麵對蕭弈謙眼底的憤怒,葉庭風雲笑得風輕雲淡,“怎麽你也知道憤怒?知道就好,當你對我的家人做下的那一切時,我的憤怒不比你此刻的憤怒少。”


    葉庭風啼笑皆非地指了指月娘,道:“你就為了這麽一個虛情假意的女人,不惜傷害你身邊所有對你好的人。嗬嗬……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閉嘴!你閉嘴!”蕭弈謙惱羞成怒,卻又什麽都做不了,隻得用力地將手中的發簪擲在地上,發泄心中憋屈。


    葉庭風長歎一聲氣,眼底噙著失望,“我想做的事已經完成,與你亦無話可說了,蕭弈謙,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


    葉庭風走了,停在葉府門口的車夫也將馬車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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