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承不承認,事實就是這樣。”施欲無情戳破他的希冀,“前世的我選擇了相信你,你卻給我上了一堂意義深重的課。這一次,你覺得我還敢真心待你嗎?”


    霍訣懵懂地感覺到,他似乎無形中失去了什麽。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曾經狠狠傷了她的心,成為逼她自殺的罪魁禍首之一,那之後……他回家那段夢境,也是真實的?


    “姐姐,人都會犯錯,也會悔改。”霍訣朝她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從指節輕輕捏到尖端,發自肺腑地說,“你要允許我有一次改變的機會,你不能就這樣,定了我的死罪。”


    他的聲音漸漸變了調,沙啞艱澀。


    “霍訣,如果改變你的代價,是以我的死亡換來的,那這代價也太沉重了吧?”施欲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還沒有大度到原諒你,更別提接受你。”


    一盞茶涼透,她將那個可愛的毛氈玩偶放在桌上:“謝謝你的禮物。”


    褐碧色的茶水漾起了波紋,施欲從椅子上站起來,掀開簾子走出了包間。


    霍訣盯著桌上的小老鼠,失魂落魄地站了一會,腦海裏響起了係統的聲音。


    係統:【臭弟弟,你當初說要愛上姐姐,就從十八樓跳下去,這麽快就真香啦?】


    霍訣被聲音驚擾,突然清醒過來:“我是不是第二次穿書?”


    係統:【是噠。】


    喪心病狂的係統回答得如此隨意,霍訣差點沒砸了它:“我怎麽沒印象?”


    係統:【qaq因為數據被全部清除了。】


    記憶囊括在所有的數據裏,但潛意識裏的數據無法清除,表層意識一無所覺,隻有在睡覺時候,潛意識裏的數據才會反饋出來。


    霍訣無力地坐上太師椅,抱著頭,喪氣地趴在桌上。


    “就算重來一次,也還是一樣嗎?”


    第76章 溫時修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


    離開茶館, 霍訣漫無目的地駕車在市裏遊蕩,不知不覺到了傍晚。


    絢麗的燈光將錯落起伏的大樓點亮,市中心第一摩天樓廣告屏投放著某位頂流男明星的生日應援祝福。


    霍訣一路開過去, 發現整條街的廣告燈屏都被那位明星的粉絲承包了。


    他露出恍惚的神色, 想到了真實世界中的自己。


    那個世界的他也叫霍訣,和係統為他框定的人設不太一樣, 是個情感有點淡漠、多暖的感情都捂不熱的少年。


    演過太多深情角色, 拍過多少愛情電影, 和多少女明星合作過, “我喜歡你”這句話從他嘴裏說了不知多少次, 對異性動心變成很難的一件事, 說情話像是在說台詞。


    夢裏的他為了施欲哭成了傻逼,人死了才發覺他深深喜歡上了她, 這對穿書之前的霍影帝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心口發澀的感覺不會騙他。


    喜歡一個人悵然若失, 時而甜蜜,時而難過, 種種情緒都反饋出一個事實:他對書裏的施欲動了情。


    冷風灌入敞篷車內, 霍訣雙手把著方向盤, 努力地去回想上輩子回家之後的記憶。


    那種感覺太模糊,怎麽抓都抓不住,但他無比確定自己一定發狂地想補救——為了見到施欲不計一切代價,才有了第二次穿書的機會。


    他是怎麽再次來到書裏的?


    如果他是第二次攻略她,溫時修大概也是一樣。


    霍訣嫻熟地變了道,導航去宏時大樓總部。


    他決定去找溫時修問個明白。


    在遊輪上被施欲明明白白拒絕之後,溫時修仿佛一台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不知疲倦地開會、加班、出差談生意, 睡覺的時間一縮再縮,沒有再笑過一次。


    胃病也不好好吃飯,自虐般折騰著自己的身體,找不到生活的樂趣,偶爾會覺得猝死也是一種解脫。


    見到情敵之一的霍訣,溫時修蒼白陰鬱的麵容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人人驚豔、風度良好的白薔薇大佬變成了枯萎寂寥的花,周身縈繞著消極頹廢的灰黑氣息。


    “幾個月沒見,你怎麽變成這樣?”霍訣主動在對麵坐下來,“你也被姐姐拒絕了?”


    不知哪個字喚回了溫時修的神思,他麵無表情地詢問霍訣的來意。


    “你知道我們是第二次穿書嗎?”霍訣直白地告訴他夢裏的真實畫麵,“你回到家裏之後,狀態消沉,患上了抑鬱症,每天靠吃藥才能睡著。”


    “……因為施欲?”溫時修的聲音有了細微的變化,但他的表情並不驚訝。


    “或許你沒有夢見過,我可以告訴你回家的情況。”霍訣將夢中關於溫時修的畫麵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你回去後,繼續在魔都做你的世界百強上市企業大總裁。你的恐女症一點也沒變,但看到和施欲樣貌相仿的女人,會表情恍惚。”


    溫時修沉默地示意他繼續說。


    “你的心病越來越嚴重,精神衰弱,開始出現幻聽。你找到幾位有名的畫家,讓他們憑借你的描述畫出施欲的肖像,可沒有一張像她。


    你自學油畫,聘請清華美院的老師教你做雕塑。你在家裏掛滿了施欲的畫像,專門留出一間工作室,運來一桶一桶的目結土,不知日夜地塑造她的模樣。”


    溫時修的眼神出現了明顯的觸動:“最近兩個月,我經常做同一個夢。”


    夢裏光線昏暗,厚厚的窗簾遮住黃埔江的夜景。


    他在自己家裏,像變態一樣迷戀著那些雕塑,輕吻,撫摸,像對待珍重的戀人。


    有時候那些雕塑的麵容模糊,有時候又會變成施欲的臉。


    他以為自己太想得到她而夜有所夢,原來,竟是真的麽?


    看到溫時修此刻蒼涼自嘲的表情,霍訣明白了什麽,垂頭搭著手腕不說話。


    “所以,重新見到她,是上輩子回家後的我苦苦哀求也得不到的奢望。”得知了荒謬的真相,溫時修掩著上半張臉,悶悶笑了起來。


    那笑聲並不愉悅,生出濃濃的絕望和無奈,到最後更像是情緒崩潰的慟哭。


    “現在你還能見到她,不至於和前世一樣,回到家裏才醒悟,後悔也晚了。”霍訣鄭重地看著溫時修,“姐姐因為我們四個死過一次,多少錢都彌補不了對她的傷害,但你至少該對她道個歉。”


    留下這句話,霍訣拎起車鑰匙起身離開。


    溫時修掩麵沉默,長時間睡眠不足和精神緊繃的狀態,讓他無法冷靜剖析心中亂麻的情緒。


    “時修。”


    一道短促而突然的低語在耳邊響起,他仿佛聽到了施欲的聲音。


    溫時修慢慢睜開眼睛,放下手,卻沒看到身邊有任何人影。


    ……又是幻聽嗎?


    霍訣的到來提醒了他,就算被拒絕,被冷眼相待,他也想見她一麵。


    這樣的念頭剛一出現,思念就像決堤的洪水,占據了他全部的腦海。


    溫時修整夜沒有睡覺,點開許久沒查看過的係統,用初級定位功能找到施欲的位置,大清早親自開車來到了施欲市中心的大平層公寓。


    敲門聲響起時,施欲在廚房做三明治早餐。


    穿著拖鞋過去開門,看到門外形容憔悴、胡茬都冒出來的溫時修,她意外了一下:“這麽早,找我有事嗎?我八點半要去公司。”


    “耽誤你一點時間。”溫時修拎著外套,聲音平靜無波,“我能進屋嗎?”


    施欲猶豫一秒,側身讓他走進來:“你還沒吃飯吧?我這裏食材不夠,隻做了一人份。”


    就算冰箱有存貨,她也沒有為溫時修做飯的打算。


    “我不餓。”溫時修在沙發上坐下,看著她進去廚房,片刻後拿著一個三明治走出來。


    “我趕時間,邊吃邊說。”施欲在他對麵坐下,咬了一大口,慢慢嚼著。


    溫時修恍惚一陣,微微翹起唇:“我們剛認識那會,你在我麵前還比較拘束,吃飯也很注意形象。”


    “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麵前才會注意形象,我現在沒那個必要。”施欲拿油紙包著三明治,“何況,人是會變的。”


    不知哪裏取悅到了溫時修,他灰暗的眸裏多了一抹微光:“我可以理解為,你對我曾經有過好感嗎?”


    “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沒有任何意義。”施欲反應冷淡,“你應該知道我喜歡誰。”


    溫時修眼底的光熄滅下去。


    他雙手交叉,垂眸沉寂良久,默默等她把早餐吃完,指尖壓著,推過去一張黑色的信用卡。


    望著桌麵上的卡中之王——沒有透支限額的黑卡,全球不到1%的尊貴客戶才擁有身份象征,施欲的態度很平靜。


    “我不是為了補償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諒,隻是想單純地對你好。”溫時修點明了當初接近她的目的,也為了曾經對她的傷害鄭重道歉,“我戴著虛偽的麵具,兩次欺騙了你,對你造成的痛苦感到很後悔。”


    早知道他對她情根深種,上輩子他一定不會錯過。


    “你喜歡上了我,才後悔了是嗎?”施欲冷冷地抬起眼,看著溫時修,“如果從始至終你都對我沒有想法,或者受傷害的是另一個女人,你還會向她道歉嗎?”


    溫時修怔了幾秒。


    “你根本沒有真正悔過,更沒有認真反思自己的行為,隻是因為我讓你產生了新心動的感覺,想要彌補卻愛而不得,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施欲撐著沙發扶手,俯身將黑卡推了回去,“你是在向我本人道歉,不是向被你攻略的反派道歉。”


    靜了十秒鍾,溫時修開口:“這兩者,不都是你嗎?”


    “怎麽能一樣?”施欲輕笑,拎起水杯起身,去倒了一杯熱水,“溫時修,我們不如做一個假設。上輩子你親眼看到我自殺,回到原來的世界後,偶爾會想起我,但遠遠不到心動的地步,這樣的你,會不會認為在書裏的行為隻是逼不得已?”


    “我導致反派自殺而感到愧疚”和“反派自殺後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看上去似乎差別不大,但這中間隔著意義的鴻溝。


    區別就在於,溫時修有沒有愛上她。


    如果她還是上一世的施欲,溫時修還會做出今天的舉動嗎?


    ——隻會無限套娃,回到原來的世界又後悔,抹除記憶再來多少次,他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我的確不是好人。”良久,溫時修苦笑,“你說的不錯,我隻是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奢求你的原諒。”


    施欲喝了一口水,垂下眸,送客:“溫總,你該走了。”


    長時間難捱的沉默後,溫時修澀然問:“上一輩子的施欲,我還能見到嗎?”


    施欲回答得很果決:“她死了。”


    溫時修的心微微刺痛,像一根細小鋒利的針尖紮了進去,親耳從她口中聽到這句話,比任何拒絕都來得讓他難受。


    觸手可得的真心他不知道珍惜,失去後卻又追悔莫及,命運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可他牢牢抓住了嗎?


    “對不起。”


    這句遲來的道歉,廉價又無力。


    連日以來緊繃的弦承受不住內心的崩潰,倏然斷裂,身體強製性開啟了休眠模式,溫時修頭暈眼花,撐著臉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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