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溫度極高, 蔓延極快, 不一會兒便竄起了半人高的火苗, 烤得人渾身發熱發燙, 而濃煙更是熏得人睜不開眼, 沈媚兒咳嗽不止。


    鳳熙年則悠哉遊哉的躺在了床榻一側,默默欣賞著她的垂死掙紮。


    沈媚兒不甘心就這樣被火燒死了,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 她才剛成婚不久, 她跟打鐵的快活日子才剛剛開始,她舍不得打鐵匠, 更舍不得被這樣活活燒死了。


    許是強大的求生欲,竟讓她一時從床尾處亂滾掙紮了起來,她咬咬牙, 閉上眼將雙手送到火苗上一烤,手腕瞬間被大火燒得一陣陣發疼發燙,然捆綁在她手腕上的繩索竟也一時被大火燒斷了。


    沈媚兒咬牙從床尾一溜煙爬了起來,在鳳熙年爬起來捉她的前一刻, 縱身一躍,跳下了床榻。


    她剛一滾落,頭頂屋簷上的帶火的木頭就從半空中砸落, 直接砸落到她的腦袋前,沈媚兒嚇得連連跪爬著躲避,然而火勢蔓延到了屋頂,屋子裏空曠,雖沒有東西燃起,可屋頂上的木頭瓦礫卻開始陣陣墜落。


    而再四下探去,整個屋子四麵八方,全部被大火圍困住了,壓根無逃生之所。


    火勢越大,濃煙越大,沈媚兒趴在地麵,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隻覺得喉嚨漸漸被掐住,鼻子更是被濃煙堵得進不了氣了。


    鳳熙年見狀,隻忽而張開雙臂,在床榻正中央盤腿坐下,他大笑一聲,然後將折扇一揮,忽而舉起一小盅酒來,邊飲邊笑著欣賞她的狼狽模樣。


    沈媚兒趴在地上,一邊躲避頭頂的墜物,一邊攀爬著,就在她意識快要渙散之際,終於爬到了密室外,她喘著粗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密室大門推開了,不想,火勢亦是蔓延到了密室屋頂,密室門一開,濃濃的煙霧瞬間撲麵而來。


    裏頭火勢比外頭稍小一些,卻是漆黑一片,濃煙滾滾。


    前世,密室裏連通著一條密道,是小五打開的,她壓根不知如何開啟,上回她來,亦是所尋無果,再加上,如今的時間線要比前世她逃亡的時間線早了整整兩年,所以,如今的密道到底打沒打通,壓根還是個未知數,畢竟,這個時候的鳳熙年回京不足兩年。


    而她也從未曾聽到鳳熙年提到過密道二字,他隻提過“密室”二字。


    若真有密道,他鳳熙年為何不會從密道逃生,然後隨便尋具屍體充當自己,自己便能逃之夭夭了。


    若真有密道,他鳳熙年明知她來路不明,明知她知曉他的一切過往,更是明知她上回直衝密室,想要從密道逃脫,他可以將她關在這座別苑的任何一間屋子裏,等著她被活活燒死,緣何非得將她關在有密道,可逃脫的這一間?


    所以,壓根就隻有這一間密室,沒有密道罷。


    此時的沈媚兒吸入過多煙霧,整個人,整個思緒開始奄奄一息,快要失去意識了。


    她不能倒下,她一倒,就當真與打鐵匠天人永隔了。


    他可是大將軍,他是當大官的,她陪他打了兩輩子的鐵,還沒有享受過一回官太太的癮了。


    她今兒個一死,趕明兒個打鐵的又娶了個貌美如花的,直接代替她成了將軍夫人,這樣的話,沈媚兒做鬼也不會甘心的。


    沈媚兒一貫嬌弱,這會兒,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在快要昏厥的前一刻,隻用力的攥緊了手指,一把衝進了密室,然後,掀翻了密室裏的一個壇子,將裏頭的人彘還是屍骨推倒了出來,自己鑽了進去。


    這間屋子很空,旁邊不見相連之物,唯一的危險就是頭頂帶火的木頭和房梁,除此以外,躲在壇子裏不會被燒到,她唯一擔心的是,頭頂墜落的重物會不會恰好砸到她的頭頂,以及,漸漸增大的火勢,及漸漸升高的溫度,會不會將壇子裏她烤熟烤幹了。


    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這是她唯一的法子了。


    至少,能留給打鐵的一具不那麽恐怖瘮人的全屍罷。


    在沈媚兒意識快要消散前,她這樣迷迷糊糊想著。


    忽而,在她快要被煙霧熏暈的時候,驟然聽到了一聲巨大的轟塌聲,像是外頭房梁房頂轟然倒塌的聲音,又像是```又像是有人將帶火的房門一把踹翻發出劇烈的聲響。


    隻是,這個時候,沈媚兒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她緩緩閉上了眼。


    卻說薛平山一腳直接踹開了房門,屋子此時被火燒得隻剩下框架了,他這一踹,半邊門窗全部跟著倒塌了。


    屋子裏空曠無比,他捂著口鼻,四下掃去,隻見到鳳熙年躺在了床榻上被漫天大火包圍著,他的雙腿上壓著一根帶火的巨大木頭,他麵目痛苦之色,卻沒有吭聲一聲。


    薛平山用身上帶水的麻袋撲滅了一角大火,直接將鳳熙年整個身子連帶著腿上的木頭一把將人薅了下來,隻用力的攥著他的衣領,麵色威厲,一字一句冷冷道:“人呢,她人在哪裏?”


    薛平山的目光威厲恐怖,像是要吃人。


    鳳熙年雙腿被大火早已經燒成了碳狀,沒了知覺,被薛平山這麽一拽,木頭又移向了新的皮肉處,瞬間,嶄新的皮肉直接被烤熟了,鳳熙年霎時發出一聲慘叫聲。


    他俊美的五官早已經扭曲變形了,然而,慘叫一聲後,卻放聲大笑了起來。


    肆意的笑聲在熊熊大火裏顯得無比的瘮人。


    這時,頭頂的房梁嘎吱一聲,直接朝著屋子裏的正中央墜落,正好朝著二人頭頂砸來。


    薛平山來不及將其拖開,隻縱身一閃,避開了比人身子還要粗壯的粗大房梁,然而,那鳳熙年卻直接被房梁砸中,葬身火海了。


    薛平山沒有精力再無顧及其他,他粗狂的聲音一聲一聲在熊熊大火中喚著:“瑤瑤,瑤瑤——”


    整個屋子一片空曠,被燒得隻剩下空架子了,唯有靠東的那一扇牆壁還生生挺立在那裏,薛平山捂住口鼻,避開不斷墜落的木料瓦礫,從濃煙中探頭一看,隻見裏頭還有一間被燒了一半的密室。


    “打```打鐵匠,救```救我```”


    密室裏,微弱的,熟悉的,如同小貓叫喚似的求救聲一聲一聲響起。


    薛平山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拔腿便衝了進去。


    第196章 這是誰?


    屋頂, 是健全的,不曾被焚燒過半分。


    房梁,亦是穩當的, 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整個屋頂,整個屋子都健全穩當,沒有絲毫被熏烤過的跡象。


    且,越看越是熟悉。


    這裏```這裏竟然是他們婚後的新宅子。


    她回到了洛水鎮?


    她沒有死?


    沈媚兒躺在結實的大炕上, 盯著頭頂愣愣的盯著許久許久, 這才後知後覺緩過神來了。


    她竟然沒死。


    她被救回來了。


    嗚嗚。


    她沒有被燒成幹屍。


    怔過片刻後, 沈媚兒立馬激動的掀開被子爬了起來, 不想, 手一抬,這才發現雙手被白紗布纏得嚴嚴實實的, 媚兒愣了一下, 這才想起, 她逃命時,主動將雙手送到了大火前烘烤, 雙手怕是被燙傷了,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出絲絲疼意。


    然而,此時此刻, 她壓根無暇顧及其它,滿心滿腦皆是,她是怎麽逃生的,是不是打鐵匠救她回來的, 她依稀還有些印象,模模糊糊的印象,那便是打鐵匠來救她來了, 隻是,那會兒,她不知那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事情。


    打鐵匠呢?


    爹爹和娘親,還有舅舅舅媽麽?


    她們都無礙罷。


    沈媚兒頓時掀開被子便往門外闖,連鞋襪都未來得及穿,不想,剛將門推開,正好與正要進屋的小元氏撞了個正著。


    “媚兒,媚兒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天了,娘都擔心死了。”


    小元氏看到活蹦亂跳的媚兒出現在眼前,瞬間激動得拉著她地手直接蹦躂了起來。


    媚兒雙眼一紅,撲騰一下撲進了小元氏的懷裏,喃喃道:“娘,沒死可真好。”


    要知道,從今生重新蘇醒的那一刻,在沈媚兒的心裏便一直藏著一個巨大的擔憂,她害怕,她慌張,哪怕重新撿回了一條命,哪怕白得了這多餘的一身,她依然患得患失。


    她怕縱使重活一場,依然逃不過一死。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年地獄般的日子,令她惶恐不已。


    在最開始蘇醒的那一陣,她日日被噩夢驚醒。


    她的世界,一直被陰影和黑暗籠罩著,卻一直在家人麵前小心翼翼地偽裝著。


    所以,她獲救了,她這輩子是不是```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她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她可以活到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可以活到六十八,甚至八十八歲,她可以陪著爹娘到老,可以陪著打鐵匠一起到白頭對不對?


    沈媚兒激動不已,也心酸不已。


    “傻孩子,瞎說什麽糊話,咱們媚兒要活到一百歲,長命百歲的!呸,什麽死不死的,快些呸掉!”


    小元氏聽到媚兒一口一個死不死的,立馬放開了她,連連朝著地麵呸了好幾聲,要將她說的糊塗話全部呸掉。


    媚兒雙眼一彎,也跟著呸了起來,頓了頓,她來不及跟小元氏敘舊,忙不迭問道:“娘,打鐵匠呢,爹爹了,對了,還有舅舅了?”


    爹爹都要策劃劫囚了,沒有鬧出什麽事端來吧。


    舅舅不單單受了刑,甚至還被發配呢,可有得救?


    還有還有,打鐵匠呢,他可有礙?他```他是不是成大將軍呢,就不理會她們這些小老百姓呢?


    還有那個惡魔鳳熙年呢?


    沈媚兒此時滿肚子官司,恨不得一口氣全部問上一遍。


    話音一落,目光朝著外頭一抬,便看到打鐵匠光著膀子杵在大井旁,他背對著她站著,右背上靠近肩膀的位置被厚厚的白紗布裹著,仿佛受了傷。


    聽到她的聲音,他沒有第一時間轉過身來,而是杵在原地,一直背對著她立著,一動沒動。


    雙手仿佛舉著什麽。


    哼,打鐵匠的耳力一貫驚人,以往,但凡她才剛剛蘇醒,哪怕人在外頭,他都是能夠察覺到的,她每每一下炕到了門口,他都會迎過來。


    這會兒,卻不見任何動靜。


    怎麽著,一遭從打鐵匠變成了大將軍了,人也擺起架子來了。


    沈媚兒心中忍不住微微吐槽著,略有些不滿。


    不過,再多的吐槽,也抵不過眼前的思念,看到打鐵匠的背影,媚兒便下意識地,不管不顧的立馬放開了娘親一把衝了過去。


    要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她與打鐵的仿佛分開了半個世紀似的。


    最後一次見到打鐵匠,與他說話,還是那回她在徐盛昌外,於季白的攤位前,他被豆芽喚進步幫忙,臨走前,將荷包解下來交給了她,再然後,二人便一別兩寬了。


    後來,她落入地獄,他將她從魔窟中救回來,自己卻輾轉下了大獄,兜兜轉轉間,二人一直分別。


    其實,細細算算,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十來日光景。


    可他們自打成婚後,便一直形影不離,還從未曾分開過一日,如今冷不丁分開了這麽久,還一度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對沈媚兒而言,隻覺得隔著前世和今生似的。


    媚兒對打鐵匠,隻覺得歸心似箭,正好,此時的打鐵匠似猶豫了片刻,緩緩轉過了身來。


    沈媚兒卻當即緊急刹住,整個人懵呆在原地。


    她隻微微喘息著拍了拍胸口。


    好家夥。


    她是眼花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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