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媚兒不知這二人事後是否還曾有過淵源,她既不關心,也不感興趣,與季白道別後,隻拿著春聯,舉著冰糖葫蘆大步朝著徐盛昌走去。


    不想,剛走了幾步,隻見杏姐兒忽而巴巴跑了來,衝著沈媚兒道:“翠兒姐姐有事相求於你,你快跟我過來!”


    說罷,拉著媚兒便要過去。


    媚兒一把甩開了她的手,衝著杏姐兒道:“有事兒說事兒,甭動手動腳的!”


    媚兒語氣中有止不住的嫌棄與厭惡。


    杏丫頭氣極了,隻朝著沈媚兒怒目而視,不過,許是真有急事,頓時朝著沈媚兒急得直跺腳道:哎呀,“你```你快跟我過來,再晚了,便要一屍兩命了。”


    杏姐兒急得臉色都發青了。


    沈媚兒卻微微眯著眼,似有些將信將疑。


    杏丫頭似有些不管不顧了,拉著沈媚兒便要跑,沈媚兒正欲阻攔,這時,隻見杏丫頭扭頭大喊了一聲:“翠兒姐姐!”


    沈媚兒定睛一瞧,隻見原本站在街角的人搖搖晃晃了一下,身子忽而朝著一旁的牆角歪倒了去。


    杏姐兒立馬鬆開了沈媚兒大步跑了過去。


    那頭,季白扔下手中的毛筆,亦是一臉慌張的大步跑了過去。


    沈媚兒皺著眉頭,猶豫半晌,也踟躕跟了過去。


    第176章 沒見過。


    “她```她怎麽了?”


    “翠兒姐姐```翠兒姐姐, 她被```她被趕出了鳳家,季大哥,你先不要問這麽多了, 快些```快些幫我送翠兒姐姐去瞧大夫罷,翠兒姐姐肚子裏還有孩子了!”


    卻說沈媚兒遠遠的看到季白過去,一把將翠花扶了起來。


    走近了,隻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沈媚兒眉頭一跳, 似有些驚訝不已。


    陳翠翠被鳳春升給趕出了鳳家?


    她肚子裏有娃啦?


    無論哪一個訊息, 都令人吃驚不已。


    要知道, 陳翠翠是個十足精明之人, 前世, 她非但將季白吃得死死的,她還將沈媚兒害得一敗塗地, 關鍵是, 縱使如此, 世人還隻認她陳翠翠的好,都認她沈媚兒的壞。


    沈媚兒壓根不是她陳翠翠的對手。


    這樣一個厲害又聰明的人, 沈媚兒不認為她降不住那姓鳳的,怎麽轉眼間,卻被那姓鳳的給趕了出來了?


    還是在懷有身孕的前提下。


    沈媚兒百思不得其解。


    正思索間, 隻見那頭贏弱的季白一改往日弱不驚風的模樣,一把將地上的陳翠翠打橫抱了起來,隨即,大步朝著沈媚兒這個方向跑來, 然後直接越過沈媚兒,一臉焦急的朝著街上跑去。


    杏姐兒也很快追了過去,路過沈媚兒跟前時, 不輕不重的推了她一把,惡狠狠道:“哼,翠兒姐姐若有個大礙,你便是冷眼旁觀的殺人凶手!”


    說完,杏姐兒一臉憤恨地追了去。


    沈媚兒聽了一陣無語。


    不過,目光還是忍不住有些感慨的追了去,良久,正欲返回,這時,目光一定,看到了陳翠翠方才倒下的地方,落下了一隻杏色的繡花鞋。


    鞋麵麵料華麗,做工精湛,該是陳翠翠腳上落下的。


    沈媚兒猶豫了一下,緩緩走了過去,用帕子將繡花鞋包了起來,預備一會兒讓豆芽給送過去,不想,正要起身時,腦袋後忽而迎來當頭一棒,沈媚兒隻覺得腦袋一疼,眼前一黑,隨即兩眼一翻,瞬間不省人事了。


    卻說小元氏買的東西有些笨重,徐盛昌的夥計忙碌不已,都被派出去送貨了,薛平山便被個幹瘦無力的夥計請了進去,幫忙搭了把手。


    小元氏在徐盛昌買了兩大缸子胡麻油,元家兄妹二人自幼吃慣了胡麻油,尤愛徐盛昌家的胡麻油,隻覺得比別處的更香濃一些,這會兒要過年了,便多搬了一大缸。


    薛平山將馬車收拾好的時候,目光一直緊鎖在前方,還看到妻子在攤位前,翻開荷包正欲付錢來著,他不過轉身從對方的庫房裏搬了缸胡麻油出來,再定睛一看,便見攤位空空,無一身影了。


    薛平山怔了片刻,隨即神色一變,心裏陡然一跳,隻將整缸胡麻油朝著地上一擱,立馬大步朝著攤位那邊跨了去,隻見攤位上的空白紅聯被風吹得陣陣飛舞,厚厚一遝紅聯上壓了一塊硯台,沾了墨汁的毛筆在紅聯上劃過一筆漆黑的墨跡,最終滾落到了攤位下。


    整個攤位上無一人影,且可瞧得出,人走得有多匆忙。


    “看到攤位上的人了麽?”


    “看到一個白麵書生和一個穿藕粉色短襖的人麽?”


    薛平山一手薅起一個過路人,冷著臉發問著。


    拽著對方衣領的手,指骨發白,手上,臉上的青筋陣陣爆出。


    他麵露焦急,顯現出幾分猙獰之色,又加上為人高大魁梧,冷不丁的一把將人捉住,隻覺得渾身戾氣漸漸泛出,嚇得二人麵色亂顫,隻連連白著臉道:“沒```沒見過!”


    “這```這位大哥,俺```俺剛路過,啥也沒看到!”


    薛平山雙手一鬆,其中一個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另外一人邊擦著汗,邊拔腿便跑。


    徐盛昌的鋪子裏,豆芽搬著邊角小料出來,準備送上馬車,人剛往鋪子門口一站,隻見姑爺大步跨了來,一把將馬車簾子掀開了,力氣之大,險些將車簾撕扯了下來。


    豆芽見狀,嚇得神色一愣,又見對方繃著臉朝著裏頭飛快探尋,隨即麵色一變,又大步朝著鋪子裏頭奔了去,仿佛在尋人。


    姑爺一貫沉穩寡言,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背著手,一派老氣眼瞅著,比二爺還要嚴肅威厲幾分,哪裏出現過這樣焦灼的神色,甚至進鋪子時,過於匆忙,險些將杵在鋪子門口的豆芽一把絆倒了。


    豆芽心中頓時一慌,立馬抱著滿懷的東西轉身跟了進去,隻急急的喊了聲:“姑爺,姑娘呢?“


    話一落,她自己整個人亦是一愣,隨即啪地一下,懷裏的東西頃刻間灑落一地,豆芽不知想起了什麽,立馬衝出了鋪子,朝著對麵的攤位跑了去,邊跑邊一臉慌張喊道:“姑娘,姑娘——”


    這時,隻見姑爺發了瘋似的衝鋪子裏衝了出來,緊接著夫人連跑帶摔的跟了上來。


    隻見姑爺隨手薅起路邊一人,挨個挨個麵目猙獰的發問了起來,夫人連哭帶喊道:“媚兒,豆芽,媚兒呢?”


    豆芽整個人呆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洛水縣人口五萬,是江南人口大縣,洛水商人繁多,亦是南北經商必經之要道,故而此處人多繁雜,又加之每日進縣出縣之商隊頗多,人流變化極大,稍有不慎,丟個把人,不足輕重。


    隻是,大庭廣眾縱目睽睽之下丟人者,並不多見。


    卻說得知女兒沈媚兒失蹤,不見了人影,小元氏慌得當即要暈厥了過去,沈老二彼時正在鋪子裏盤賬,聞言,手微微一抖,賬本直接從手中墜落。


    他慌亂了一陣,隻扶著櫃台,差點兒站不穩腳,慌亂過後,他緊緊抓著櫃台一角,強自擠出一絲冷靜,當即揮散鋪子裏的夥計長工,當街尋人。


    又遣了縣城各處鋪子,一一派人搜尋。


    那頭,薛平山指著豆芽守住攤位,等季白歸,又分別著人回沈家村,及洛水鎮尋,自個兒挨街尋人,隻一家鋪子一家鋪子詢問,終於在一糖水鋪子攤位前打探到有一白麵書生不久前曾抱著一清瘦女子在此處路過,中途女子蘇醒,在糖水鋪子喂女子吃了幾口糖水,後攙扶著朝著街尾而去,瞧著那架勢,女子臉色蒼白,該是送去瞧大夫了。


    一刻鍾後,薛平山繃著臉追了過去,卻隻追到了季白陳翠翠杏姐兒三人,壓根未尋得妻子身影,薛平山抓起季白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直接提了起來,然三人對媚兒行蹤一無所知。


    第177章 你醒了?


    天仿佛徹底塌下來了。


    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元家所有人所有夥計全部遣散了出去, 徹夜搜尋,直到半夜,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小元氏昏厥數回, 她既驚恐,又害怕,同時,深深自責纏繞於心, 她氣結攻心, 鬱氣纏身, 她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 女兒好好的, 有女婿作陪看護,是她, 就是她, 偏要將人喚來幫忙, 這才導致女兒被人擄了去。


    她怎麽,她怎麽能將媚兒一人丟在外頭?


    她那相貌身段, 不是白等著被人擄麽?


    她悉心看護了女兒十多年,如今,卻親手將寶貝女兒弄丟了。


    若是媚兒有個好歹, 她該怎麽活啊!


    小元氏這頭悔恨不已,擔憂不已,那頭,磊哥兒半夜□□偷跑了出去, 也開始添起亂來。


    原來,阿姐不見了人影,沈老二吩咐豆芽將小元氏, 磊哥兒照看著,餘下眾人一個不留,全出去尋人了,結果,磊哥兒擔心阿姐,也要跟著去,卻被沈老二鎖在了屋子裏,不想,沈老二大半夜前腳剛出門不久,後腳隻聽到圍牆腳下響起了一陣垮塌聲,豆芽匆匆跑去一看,隻見圍牆下不知何時搭了一座柴火垛子,如今嘩啦一下,全部垮塌,散落了一地。


    豆芽見狀,愣了一下,想起了什麽,匆匆跑回了臥房查看,隻見關押表公子的那間屋子,窗戶已經半開,裏頭早已經空空如也。


    表公子不見了,那頭,夫人又臥床不起,豆芽一時分身乏術,急得直跺腳。


    好在,正當豆芽狠了狠心,要將門鎖了出去尋找之際,老爺太太回來了,並將剛要偷摸出門的磊哥兒抓住了,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卻說元朗夫婦二人趕路大半月,早已人困馬乏,精疲力竭,不過,馬上要到家了,卻也心中歡喜,隻覺歸心似箭,不想,一回來,便得知這樣一個噩耗。


    元朗一行人原本是要直接趕回洛水鎮的,聞言,立馬掉頭回來,二人雙眼早已經布滿了血絲,將磊哥兒扔進院子後,元朗甚至連馬車都未下,直接驅車,朝著外頭奔赴而去。


    夜,平靜又洶湧。


    一整夜過去了。


    依然沒有任何沈媚兒的消息。


    天還未亮,元朗與沈老二二人便來到了衙門外頭,報官。


    這已是最後最窮途末路之舉了。


    一夜之間,二人仿佛老了十歲。


    這一夜,元沈兩家無人有眠。


    “太太,老爺回來了,二爺也回來了。”


    卻說,天才蒙蒙亮,大廳裏,範氏坐在交椅上,用手撐著腦袋。


    她從洛陽趕路至洛水,這一路,天氣嚴寒,走走停停,中途染上了風寒,還沒有完全好透了,這會兒精神渙散,頭一點一點的,幾度坐著睡著了,卻在每一次臨睡前,驟然驚醒,隻喃喃問著:“人找回來了?”


    然而每一回回應她的,不過是一片死寂。


    而這一回,才剛剛闔了下眼,就忽而被一聲驚呼聲驚醒,範氏嗖地一下睜開了眼,隻見坐在大門口的豆芽撒歡似的跑進了院子,坐在廳堂門口的磊哥兒聽了,揉了揉眼睛,亦是嗖地一下從門檻上跳了起來,後頭,躺在炕上的小元氏連跑帶爬的摸了出來,範氏忍著雙腳的麻意,立馬從椅子上掙了起來——


    “嫂嫂,媚兒回來了,是不是媚兒回來了。”


    小元氏雙眼發腫的從臥房裏飄了出來,一個不穩,整個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要倒地不起。


    範氏立馬將人扶著,隻緊緊抓著她的手道:“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媚兒是個命好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範氏一字一句說著。


    然而雙眼卻漸漸泛紅了。


    然而一抬眼,隻見丈夫和妹夫二人一前一後踱步進來,二人身影佝僂了許多,遠遠的看過去,仿佛兩個老者,而他們身後,空空如也,並沒有期盼的那道鮮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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