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若再這般造次下去,這日子真真是過不下去了。


    沈媚兒一時掰著手指頭,窩在炕上,數著自己的小金庫裏還有多少私房錢,越數,越氣急,再抬起手來看到自己手腕上這個玉鐲子時,便覺得已不如昨兒個那般驚豔了。


    這鐲子可是個易碎物,不像金鐲子,怎麽磕都磕不壞。


    起先,沈媚兒猜測這鐲子怕是值個十兩八兩地,一想到它竟然要六十兩,便猶豫著,要不要將它給取下來,省得磕碰壞了。


    正猶豫間,不想此時,外頭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緊張聲,隻高聲道著:“薛老爺,不打緊罷,糟糕,流了好多血了。”


    沈媚兒聽了,愣了一下,還沒有緩過神來之際,這時,外頭夥計焦急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回,是湊到了門外,急急喊道:“薛夫人,薛老爺受傷了,釘子紮到腳了,流了好些血了,您```您要不要出來瞧瞧。”


    沈媚兒聽了頓時噌地一下從炕上跳了下來,炕上的那些寶貝銀錢都來不及收拾,隻匆匆掀開被子蓋住了,穿好鞋襪後,便一把衝到門口將門打開,往院子裏頭匆匆環視了一圈,隻急急問道:“人呢,怎地如此不當心,打不打緊?”


    或許是沒料到裏頭的人會這麽快開門,又或許是開門後,被屋子裏的人兒給驚豔到了。


    隻見夥計盯著沈媚兒神色呆愣,久久緩不過神來,沈媚兒話音一落,還呆呆地看著她,沈媚兒一個眼神掃了過去,那人一驚,這才立馬緩過神來,忙悻悻道:“就```就在後頭,您```您請跟我來。”


    夥計領著沈媚兒一路來到了後院。


    遠遠的,隻見後院的空地上擺放了許多板材木材,打鐵匠背對著他們這個方向坐在了木材堆裏,單腳撐在了木材上,鮮紅色的血將黃色的木材染紅了一大片。


    沈媚兒驚得捂住了嘴。


    雙腳止不住有些發軟。


    良久,她忍著發慌,一步一步朝著那道身影走了去。


    遠遠的,隻見一根拇指粗壯,一個巴掌長短的巨大鐵釘沒入了他的腳心,血嘩啦啦的流著,鐵釘從腳底刺入,從腳背冒出了一個小小的鋒利的尖尖,遠遠的看過去,直接從腳底板橫穿而過,將他的腳底刺穿了,紅色的血透著黑色,無端瘮人。


    沈媚兒剛走近,隻見打鐵的一手捏住自己的腳踝,朝著上頭捆緊了一根繩子,一手握著腳心鐵釘一端,隨即便是一個用力——


    “不要!”


    沈媚兒頓時嚇得尖叫一聲。


    臉瞬間染成了一片慘敗色。


    薛平山聽到聲音,嗖地一下偏頭。


    釘子已經被他大刀闊斧的□□了。


    血飛濺到了沈媚兒的腳邊,甚至滴濺在了沈媚兒的繡花鞋上。


    “你```怎麽來了。”


    薛平山看到沈媚兒出現在眼前,雙眼瞬間微微眯起。


    再一看,見她白著臉,直直呆呆地盯著他的腳看著,眼圈漸漸泛紅。


    薛平山將腳很快往一側一挪,隨即嘩啦一下,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條,三兩下便胡亂將腳裹住了,遮住了鮮血淋漓的傷口,這才衝著沈媚兒抿嘴道:“不礙事的。”


    頓了頓,雙眼幽暗,又道:“莫哭。”


    話音一落,領沈媚兒來的這名夥計立馬衝著薛平山喊道:“薛師傅,這傷怪重的,不能就這般潦草包紮了,釘子上生了鏽,得將傷口清洗幹淨了,得抹藥啊,不然得灌膿包的,這腳怕是會落下病根的。“


    頓了頓,夥計又急急道:“前年,咱村子裏有個小孩兒便是腳上紮了生鏽的釘子,扒了後便發起了高燒,沒兩日便去了,可嚇壞了不少人,您```您可得當心著些。”


    夥計一臉語重心長。


    而沈媚兒聽了他這話後,嚇得瞬間擰緊了手中的帕子,見打鐵匠看著夥計蹙眉,沈媚兒隻閉上了眼,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隨即睜開了眼,強自忍著聲音裏的顫聲,衝著夥計道:“勞煩小哥幫咱們將大夫請來。”


    話音一落,卻見薛平山擰起了眉,正欲開口。


    沈媚兒一個眼神掃了過去,張嘴衝他嗬斥了一句:“你閉嘴。”


    說著,沈媚兒大步跨到打鐵匠跟前,將裹在他腳上的髒亂不條,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剝開,看到鮮血直湧,捅出了個□□的傷口,沈媚兒眼中的眼淚嘩啦一下滾落了出來。


    薛平山見了,將腳心翻了過去,欲躲。


    沈媚兒卻咬牙凶他一嘴道:“別動。”


    說著,沈媚兒小心翼翼地扶著打鐵匠的胳膊,道:“能起的來麽,我先扶你進屋。”


    那頭,夥計得令後,匆匆跑去請大夫。


    這頭,嬌弱的沈媚兒將打鐵匠的巨大胳膊架在了自個的肩上,她一手馱著他的肩膀,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步一步,將高大威猛的他攙扶進了屋。


    第146章 已無礙。


    沈媚兒沒怎麽伺候過人, 其實有些笨手笨腳的,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卻還是挽起了袖子,趴在井沿上,咬牙從裏頭吊了桶涼水上來,然後一路搖搖晃晃的端著銀盆進了屋子裏。


    進屋後, 一盆水, 隻剩下了半盆。


    腳上, 衣裳上濕了大半。


    沈媚兒端著盆放到了打鐵匠的腳邊。


    他是光著腳丫子幹活的, 這會兒褲腿卷到了膝蓋上, 露出兩隻髒兮兮的腳丫子,兩隻大船似的, 又大又髒, 還有腿上密密麻麻的腿毛, 糊了滿腿。


    若是往日裏,沈媚兒定然嫌棄不已。


    可是, 前世,沈媚兒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打鐵匠精心伺候她足足一年有餘,說句毫不誇張的,她的裏衣褻褲都是由他揉搓的,若非沈媚兒嫌棄, 隻差沒將飯菜喂到她嘴裏了。


    尤是沈媚兒前世對此人不喜,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人, 亦待她好。


    至於這輩子,雖成親不過幾日,雖眼下在吵嘴鬧了情緒,可是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依然縈繞左右,洗臉水,她日日一睜眼便到了眼前,連毛巾都替她擰幹了,她若喊聲渴了,無論他在做什麽,都會第一時間終止手中的事情,過來給她倒茶或是燒水。


    他嘴上不愛說,其實,沈媚兒能夠感受得到,他是樂意慣著她,寵著她的。


    就跟爹爹一模一樣,隱隱在將她當作女兒養似的。


    以至於,無論她怎麽鬧騰怎麽矯情怎麽作,他都能夠容許,若是過了界限,亦會板著臉訓斥。


    簡直與爹爹一模一樣。


    前世,沈媚兒沒給過打鐵匠半分好臉色。


    可這會兒,見他傷成了這個樣子,沈媚兒終歸有些瞧不下去了。


    他好像永遠都不怕疼似的,無論她怎麽踢怎麽踹,怎麽咬怎麽捶,他永遠都悶不吭聲,前世,他幾次受傷,亦是一言不發的背著她偷偷處理傷口,就像剛才一樣,看到她過來了,立馬便想將傷口藏住了。


    他無論傷的多重,眉眼都沒有蹙過一回,可是,怎麽可能會不疼呢,他也是血肉之軀,腳下都戳了個洞了,怎會不疼。


    沈媚兒斷了根指甲,都會哇哇哇的叫嚷個大半天,這傷,若是落在沈媚兒身上,光著看著那灘癱血水,都夠她暈過好幾回的了。


    這樣想著,沈媚兒隻咬咬牙,雙手去抬打鐵匠髒兮兮的腳。


    不想,坐在炕上的薛平山見狀,立馬將腳一掙,良久,隻微咽了下咽喉,盯著蹲在他腳邊的嬌俏身影,微微幹啞道:“髒。”


    沈媚兒仰頭看了打鐵匠一眼,良久,咬牙瞪了他一眼,隨即,將他躲閃的大船嗖地一下搬弄了過來,隻低低道:“你橫豎日後記得我的好便是了,哼。”


    說完,從腰間摸出帕子,打濕了,然後將蘸著水,輕手輕腳的貼到了他的大船上,一下一下,細細致致的擦拭著,將他腳上的泥巴汙垢一一擦拭幹淨了,就像是前幾日,他給她擦臉擦手一樣。


    她也會的。


    哼。


    傷口很深,這會兒血稍稍凝固了,堆積在傷口,瞧著無端瘮人,腳也漸漸腫了,腫得老高。


    沈媚兒手都是抖的,她本就笨手笨腳,沒個輕重,生怕弄疼了他,每輕輕擦拭一下,便仰頭看了一眼,輕輕問上一句:“疼嗎?”


    高坐在炕上的薛平山,低頭看著捧著他的腳,給他擦腳,擦拭傷口的妻子,一時臉繃得緊緊的。


    腳,輕輕的顫抖著。


    不是疼。


    是癢。


    她的肌膚雪白,手指纖細,跟羊脂玉似的,那麽幹淨,那麽漂亮,渾身還帶著香氣。


    而他,這般粗糲,這般邋遢,這般漆黑。


    他如何消受得住她這般精心的伺候?


    她是父母手心裏捧著的寶兒,如今嫁給他,為人婦,他自該代替她的父母,依言將她高高捧在手心裏的。


    他從未曾想過讓她伺候他。


    何況,她那樣嬌嫩。


    稍有不慎,都怕傷著她了。


    而今,她卻低下了她高傲的頭,彎下了她修長的脖頸,埋在他的腳邊,為他洗腳擦腳。


    薛平山胸腔忽而有股熱火湧出。


    喉嚨一下一下上下滾動著。


    偏偏,她還時不時仰著臉,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聲一聲的,小心翼翼地問著:“疼嗎?痛嗎?”


    他是男人,怎會怕疼,怕痛。


    可是,在她囧囧目光的注視下,他的喉嚨就跟堵住了似的,如何都張不開口。


    “嘶——”


    忽地,薛平山喉嚨裏發出一絲低低呻,吟。


    然後,腳從沈媚兒手中嗖地一下掙脫了出去,結果,力氣過大,不小心踹到了銀盆一角,直接將整個盆子給踹翻了。


    銀盆直接翻倒在地,裏頭的水全部一股腦地翻撒了出去。


    沈媚兒立馬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笨手笨腳弄疼了他。


    嚇得一屁股啪嗒一下,跌坐在了地上,直接癱坐在了傾灑一地的洗腳水上。


    屁股立馬被侵濕了一片。


    沈媚兒愣了一下,整個人傻坐在了地上,卻是一臉無辜的仰著腦袋,可憐巴巴的看著打鐵匠,有些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頓了頓,又立馬道:“是不是```是不是弄疼你了。”


    可明明,明明她方才沒有碰到他的傷口啊。


    沈媚兒一臉無辜兮兮的看著打鐵匠。


    薛平山的胸口卻劇烈的起伏了一下。


    她方才捏著他的腳心,將臉湊過去,朝著他的傷口,他的腳心吹了一口氣。


    他渾身一顫,幾乎是不受控製的,立馬一腳將腳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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