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一聲不吭,一言不發的,平白叫人無措。


    他不會哄人,她若在氣頭上狠狠捶他幾拳,他都能應付,可她不理他,默默流淚啜泣,他便再無法子了。


    薛平山怕她連被子也給掃地出門了,是不敢將被子往炕上送了,隻默默抱著被子擱到了軟榻上,又將軟枕一一撿拾起來,送到了軟榻上,見桌子上的吃食沒有動過的痕跡,她一整日未曾進食了,本就是個嬌貴的人,如何能忍得住挨餓的折磨。


    沉吟了一陣,薛平山便端起了一碟子桂花糕來到了炕邊,隨手捏起一塊桂花糕,朝著對方緩緩遞了過去,嘴裏低低道著:“先吃口點心墊墊,我這便去燒飯。”


    薛平山目光精力都在沈媚兒身上,並沒有留意到點心上的門道。


    而沈媚兒看到遞送到跟前的桂花糕,尤其看到缺了一角隻剩下三個角的桂花糕,一時,心尖跟著顫了一顫。


    出了一腦門汗。


    然而不過心慌了一下,下一刻,隻見她反應極為迅速,開始先發製人,惡狠狠的將桂花糕一把奪了過來,隨即啪嗒一下,扔了老遠,卻咬牙切齒一臉凶惡的衝著眼前的臭男人道:“我不吃我不吃!”


    吼完,還嫌不夠凶惡似的,頓了頓,隻又咬著牙關一字一句道:“你想毒死我,好去跟那鄉野農婦勾搭是麽,哼,沒門!”


    沈媚兒惡狠狠的,跟隻凶惡的小野貓似的,爪牙十足鋒利,好像下一刻,就要撲過去,將人咬上一口才好。


    薛平山見她一臉凶惡的模樣,倒並不陌生,隻是,她嘴裏說出的這些話,比那圓臉丫頭的,並不好聽多少,不愧是一對主仆,一個比一個凶悍。


    薛平山抿著嘴,複又看了沈媚兒一眼,隨即,轉身將滾落到門口的點心撿起,往衣袖上擦了擦,正要將點心送到桌子上,手微微一頓,似乎發現了點心上的問題。


    桂花糕有四個角,如今卻仿佛缺了個角。


    這或許是方才摔的,隻是,他彎腰撿桂花糕時,碟子裏碼得整整齊齊的桂花糕不小心在碟子滾落了一圈,城堡似的桂花糕牆裂開了縫隙,一個個全部歪歪倒倒的撲在了碟子裏,露出了被埋在裏頭的缺角。


    這才發現,不止是手上這個,就連碟子裏的每一個都如同手上這個一樣,全部都成了缺角點心,且缺口工工整整,整整齊齊。


    薛平山挑了下眉,將其中一個捏起看了一眼,近看,甚至能夠看到缺口上的兩枚牙齒印。


    薛平山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舉著點心,朝著炕上的身影遙遙看了去。


    方才沒注意,不覺得,這一看,依稀還能夠瞅見到殘留在妻子殷紅唇角地一些淺淺殘渣。


    薛平山目光一挑,隨即,眼角似乎略彎了個小小的弧度。


    沈媚兒好不容易將露餡的點心砸遠了,不想,那個摳門大漢,竟還去拾撿。


    他有病麽?


    掉在地上的髒東西,他還去撿,他怎麽就如此摳門!


    他是缺了這一塊點心麽!


    沈媚兒一時氣得夠嗆。


    對方薛平山微詫的目光,隻覺得對方在驚詫在取笑她似的。


    下一瞬,在對方意味不明的眼神下,沈媚兒後知後覺的抬手往嘴角摸了一下。


    摸到嘴角的殘渣,臉嗖地一下瞬間脹紅了。


    紅得臉紅脖子粗了。


    下一瞬,沈媚兒隻氣得,氣得左右搜尋武器,可炕上哪還有她能夠夠得著的武器,最終,氣急之下,沈媚兒一把脫下了腳上的繡花鞋,惡狠狠的朝著對方身上砸了去,嘴裏火冒三丈地吼道:“你```你,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


    又道:“滾出去,莫要讓我再看到你!”


    兩隻繡花鞋依次穩穩砸到了打鐵匠的胸膛上。


    麵對丟了臉,失了顏麵地妻子,薛平山這回倒是很快緩過神來了,隻立馬將缺了口的點心一一擺放整齊了,又將那缺口地那一角重新藏了回去,如此掩耳盜鈴一番後,然後,在對方快要噴火地雙目中扔下一句“我去燒飯”後匆匆離了屋子。


    離開前,還想替她將鞋子送過去的,不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莫要再冒險了。


    薛平山一走,沈媚兒便趴在炕上,握著拳頭,一拳一拳地砸著大炕,又將臉埋在被褥裏,啊啊啊的嚎了幾嗓子。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


    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他欺負她,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欺負她。


    嗚嗚,她一輩子都不要原諒他了。


    她要```她要回娘家去!


    第140章 討厭你。


    卻說不大會燒飯的打鐵匠將中午買的榛子雞特意片成了片, 又到外頭買了鹵牛肉,自己煮了幾個水煮蛋,還炒了幾個炒菜, 忙活了近一個時辰後,終於整出了一桌飯菜來。


    這是重生後,打鐵匠做出的第一桌飯菜。


    往日裏自有元家送飯送菜來,早起都是買的, 晚上, 是打鐵的下廚下的麵條, 他們成婚不久, 就這般對付過了幾日。


    這會兒, 當打鐵的頭一回將一整桌飯菜擺上桌後,沈媚兒其實是有一點一點想吃的, 她肚子確實餓了, 之前就嚐了幾口點心角墊了墊肚子, 一早便消化得一幹二淨了,再者, 這輩子還沒有嚐過打鐵匠的手藝,還是上輩子吃過的,她有些好奇味道如何。


    隻是, 那蠢人蠢笨得可以,他的那雙嘴就跟被人鋸掉了似的,決口不提中午的事兒,沈媚兒落不下臉麵, 朝著飯桌上瞥了一眼後,抱著雙臂滾到了炕上最深處,不吃。


    打鐵匠後親自將飯菜端到炕邊來了, 碗裏滿滿當當的,夾了榛子雞,鹵牛肉片,還有青菜,荷包蛋,隻差沒喂她嘴裏了,沈媚兒卻將他的碗一推,差點兒推到地上去了,嘴裏冷不丁嚷嚷道:“我要洗澡!”


    於是,飯菜沒吃上一口,打鐵匠又得跑去廚房給她燒熱水。


    二人還沒有圓房,這幾日她洗澡的時候都將人給趕了出去,這會兒,打鐵匠在院子衝完澡後便一直在屋子外頭守著,而她往浴桶裏一泡,便是一個多時辰,整個人泡得暈乎乎的,差點兒餓暈在了浴桶裏。


    橫豎矯情做作的折騰得一整個晚上後,飯菜早已經涼透了,她將蠟燭一吹,便再次摸上了炕。


    她沒吃晚飯,打鐵匠便也跟著沒有吃。


    熄了燈後不久,隻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屋子裏漸漸響了起來,後有人摸著黑將桌子上的飯菜送去了廚房,又摸著黑,將浴桶清理幹淨了,忙活了許久許久後,炕上一陷,忙碌了整整一日,打鐵的終於小心翼翼地摸上了炕。


    屋子裏靜悄悄的。


    就跟沒人似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沈媚兒縮在牆角最裏頭,耍橫的是她,搞事的是她,整人的是她,可是,感到委屈的那個,依然是她。


    明明是對方錯了,他卻拒不認錯,甚至決口不提。


    她隻是不理他,拒絕他的一應奉承,她甚至都沒有打他罵他,怎麽,怎麽漸漸的,好似成了她無理取鬧了似的。


    他倒不知不覺間成了受氣包了,她竟成了施暴者了。


    前世亦是這樣,她每每氣得胸腔劇烈起伏,心窩子滋滋的都要燒爛了,他卻每每跟現如今一般,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一想到這裏,沈媚兒又氣又恨,又是委屈,又是難受。


    偏偏在這個時候,身邊那人冷不丁開了口,在漆黑的夜裏冷不丁問道:“肚子還```還疼麽?”


    說完,話落下不久,那雙結實的大掌便悉悉索索的往沈媚兒方向探了探。


    沈媚兒聽了這話後頓時愣了一下。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這是```他這是又要替她揉肚子?


    他不問自己肚子餓不餓,卻老問她肚子痛不痛?


    他這是```他這是何意?


    沈媚兒瞬間炸了,跟點燃的□□桶似的,甚至比白天,比傍晚還要氣憤,隻一溜煙從炕上爬了起來,用手去推身邊的人道:“你給我起來,你```你別碰我!”


    手推不動,就用兩隻腳去踹去推,邊踹,邊嗚嗚道:“別碰我,我討厭你,我討厭,討厭你,嗚嗚!”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惦念著這種事情?


    不就是還一直未曾圓房麽?


    老問作甚?


    日日問,日日借著給她揉肚子的借口,甭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打的什麽主意?


    往日便罷了,橫豎都成親了,那檔子事兒不過是眼一睜眼一閉的事情,可今兒個,今兒個中午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今兒個她還一直沒有消氣,沒有吃飯,她都難受得快要暈過去了,他竟然在這個時候還,還操心著這種事情——


    他是想要她死麽?


    果然,天下的烏鴉都一般黑的,臭男人,臭男人!


    “嗚嗚,臭男人,別碰我,我要回家,我要回爹娘的家!”


    沈媚兒整個人氣糊塗了,人太過激動,手腳沒個輕重,腳丫子直接踹薛平山臉上了。


    薛平山被她驟然間的發怒發狂給驚了一下,他怕傷到她,又擔心她亂踢踢到了牆角,上了腳,故而一直往後避讓,直到砰地一聲,被一路踹到跌到了炕下。


    炕上的人仿佛還在“發作”。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


    一股刺亮的光線射,入人的眼球。


    屋子裏一片漆黑,冷不丁的照亮了一道白光,瞬間刺得人睜不開眼。


    沈媚兒哭了一整日了,眼睛早已經腫了,被這光線一刺,隻立馬用手擋著眼睛,偏頭避讓。


    光線一亮,這才看清楚此刻炕上的情景,一番大亂,就跟遭了劫匪似的,沈媚兒更是頭發淩亂,衣裳淩亂,雙腳胡亂蹬著,十足彪悍,褲腿都被蹬得縮到了大腿處,露出兩條白花花又長又細的大腿來。


    這姿勢,這撒潑勁兒,與她的容顏極為不符,像是兩種扭曲的人格,投身在了同一個人身上似的。


    沈媚兒被光線照得恍不開眼來,心中又煩又躁,待晃過神來後,隻再次胡亂踢打著雙腿,嘴裏大聲衝著炕邊的身影吼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嫁給你了——”


    隻是吼到一半,卻冷不的的對上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看到那張大黑臉,沈媚兒愣了一下,喉嚨一時卡住了似的,如何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隻見那道高大威厲的身影舉著蠟燭,杵在炕邊,正微微繃著臉,一臉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打鐵的前世任她打罵,幾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從來沒有反抗過一回。


    而今,這模樣,在緩緩晃動的光線下,映襯的臉上的肌肉和大胡子都在一下一下晃動,像是生了一身橫肉的屠戶似的,莫名覺得有些嚴肅及瘮人。


    沈媚兒見了,心裏驟然一緊,嘴硬的還想要盛氣淩人的與對方對峙一番,可身子卻是老實了起來,忙下意識地收回了兩條,隨即,身子緩緩往後移動著,卻見炕邊上那道身影忽而緩緩伏下身子,朝她襲來——


    “啊——”


    沈媚兒頓時立馬閉眼尖叫了起來。


    第141章 大混蛋。


    卻說薛平山隨手將蠟燭往床頭的燭台上一擱, 隨即單臂撐在了炕上,伏著身子,伸出另外一條長臂, 直接一把握住了沈媚兒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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