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盯著對麵的人,盯著她這副小模樣,瞧了許久許久,竟一時邁不開步子,也挪不可眼。


    良久良久,這才不動聲色的呼出了一口氣,牽起了馬繩,衝她點了點頭,道:“好。”


    臨走前,薛平山將家裏的地契,宅子的鑰匙,還有幾十兩的家底銀子全部鎖在一個小匣子裏,交給了沈媚兒。


    這個小匣子,便是他的所有財產了。


    一絲不落,全部交給了她


    沈媚兒高高興興的將銀子地契數了好幾遍,這些往後可全都是她的了。


    在這一點上,那臭男人還不算小心眼。


    不過,手寬是手寬,就是忒窮了些,幾十兩,還比不過她往日裏偷偷攢下的私房錢了。


    而今,又是聘禮,又是嫁妝,八方送來了諸多寶貝錢財,成親也是有成親的好處,至少,她沈媚兒可是為此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


    沈媚兒捧著白乎乎的銀錠子,傻乎乎的歡樂道。


    薛平山走後不久,沈媚兒便將她的所有私有財產全部清點了一個遍,隨即該鎖的鎖,該藏的藏,後又將這處嶄新的院子逛了幾遍。


    這裏往後便是她的家了。


    院子不大,一進的宅子,前頭帶著一片空地院子,有正房一間,廳堂一間,後頭還有耳房三間,雜物一間,前世,沈媚兒不愛一個人拘在宅子裏,老愛四處晃蕩,對這處宅子其實沒有多少感情,在她心目中,這院子又破又小,壓根比不上舅舅家,她在舅舅家的屋子收拾得都比這裏的華麗。


    如今,心既已落定了,便覺著,橫豎無論金窩銀窩還是狗窩,此處便都是她的窩了。


    若無意外,此生她便要在此處度過了。


    橫豎這嫁了人了便也鎮日無所事事,沈媚兒琢磨著,這宅子終歸是簡陋了些,雖打鐵的上下裏外全都修葺了一遍,可他一個大男人,到底粗糙了些,這偌大的院子,就一口枯井,一個石桌,沈媚兒決定,要將這院子好生捯飭捯飭,什麽種種花,砌砌草啊,鋪鋪小石子什麽的,好養養她的眼啊!


    於是,沈媚兒圍著院裏院外轉悠了一上午。


    臨近晌午時,豆芽奉舅媽的命,給他們送午飯來了。


    沈媚兒一直巴巴等著呢。


    壓根沒打開食盒,直接就著食盒便又原封不動的提拎著,朝著西街去了。


    她決定,給那大木魚塊頭一個小小的驚喜。


    第120章 打鐵鋪。


    “表小姐, 您可真真貼心,竟將午飯給姑爺親自送過去,一會兒姑爺瞅見了, 定會歡喜得不成樣子的。”


    豆芽被沈媚兒這番舉動驚了一陣,待緩過神來後,隻忙不迭嘴甜的奉承著。


    沈媚兒卻癟癟嘴,道:“哼, 誰說不是, 他一個打鐵的可真真祖墳上冒了青煙了, 娶了我這麽個伶俐貼心的, 哎, 豆芽你說,他們薛家是不是前世祖上積了德了。”


    沈媚兒無比認同豆芽的話, 隻順著她的話巴巴說著。


    說著說著, 見身後的豆芽沒了聲, 一扭頭,隻見豆芽臉上正五顏六色的, 十足精彩的緊,片刻後,又見豆芽一臉神色古怪的瞅著她, 沈媚兒抬了抬下巴道:‘這樣瞅著我作甚?”


    隻見豆芽不由聳了聳肩,陡然一本老氣橫秋道:“原先還有些擔心姑娘你的,擔心您跟姑爺相處不來,不過今兒個眼瞧著姑娘總算是長大了, 懂事了,豆芽這顆操碎的心今後終於能夠安心了。”


    豆芽一遍說著,一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模樣, 就跟元家守院的孫媽媽一般無二。


    沈媚兒見了,臉上微微一抽,不多時,朝著豆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主仆二人有說有笑的朝著西街方向去了。


    豆芽是範氏打發來的,一是關心他們小兩口,不知昨兒個新婚之夜相處得好不好,自家這外甥女什麽德行自家都曉得,生怕出了什麽岔子,二則是擔心他們小兩口,一個嬌嬌兒,一個粗漢子,怕是連吃的用的都應對不過來,這才巴巴將豆芽打發了過來,順道著將孫媽媽一道打發來了,尋思著要不要將豆芽和孫媽媽指給沈媚兒,專門留下來伺候媚兒夫婦二人。


    至於沈老二夫婦,今兒個夫妻二人還在沈家村忙活婚宴後事宜,待明兒個一早便會領著磊哥兒一道趕回鎮上,後日沈媚兒回門則無需趕回沈家村,直接回元家一家團聚。


    出門時,沈媚兒依然穿得喜慶豔麗,一身紅裙加身,身姿婀娜迤邐,不過卻不像前世那般招搖過市,前世她可是金釵頭上戴,金鐲子手腕圈,捏著帕子在整個洛水鎮招搖過市,引得眾人爭相相看,這會兒,出門時手中卻拿著一柄扇子,上了街便一直擋住了臉麵,隻堪堪露出一雙眼睛來。


    元家的表姑娘,東街諸多鋪子裏的夥計東家大多是認識她,便是遮住了那張臉,依然不少人認出了她來,一路上,時不時有人朝著她打著招呼。


    見她今兒個將頭發全都束了起來,又綰了個婦人鬢,還穿戴得跟個新婚婦似的,不明就裏的人頗為瞠目。


    沈媚兒也未曾出言解釋,隻笑而不語,腳步未曾有過半點停歇,一路輕快朝著西街而去。


    期間,中途經過一家香料鋪子時遇到了銀姐兒身邊的貼身丫頭團兒,團兒急匆匆地,從鋪子裏出來時沒看路,差點兒撞到了沈媚兒,好在豆芽眼明手快,立馬上前擋了擋,衝著團兒道:“團子,你的眼珠子掉地上啦,怎麽橫衝直撞的不看路,當心摔花了臉去!”


    豆芽與團兒相熟,還算交好,見麵你懟我,我懟你的,皆是情誼。


    團兒一抬眼,朝著豆芽翻了個白眼,瞅見了沈媚兒,忙朝著沈媚兒福了福身子道:“沈姑娘。”


    頓了頓,又想起了什麽,忙又堆著笑臉衝沈媚兒道:“姑娘大喜,我家小姐說改日定來給姑娘拜喜。”


    沈媚兒聞言頓時笑了笑,忙四下探尋了一翻,問道:“咦,怎地未見銀姐姐。”


    團兒想了想,道:“小姐今兒個未出門。”頓了頓,又支支吾吾道:“府中來了客人,小姐托我出來買些東西,這會兒正在家中等著呢,沈姑娘,團兒今兒個便不陪您多說了,改日再來拜訪您。”


    說著,團兒朝著沈媚兒又施了一禮,便要離去。


    沈媚兒點了點頭,頓了頓,隻笑著打趣道:“是來了要緊的客人罷,放心,我懂,我都懂,你快些去罷,莫要誤了你家小姐吩咐的大事。”


    在沈媚兒打趣地目光中,團兒一臉臉紅的跑了。


    豆芽這時候湊了過來,一臉疑惑道:“什麽要緊的客人啊,姑娘,您如何曉得啊?是您認識的麽?”


    沈媚兒卻點了點下巴道:“笨蛋,對一個姑娘來說,家中什麽樣的客人最要緊,這不是不言而喻麽?”


    說著,沈媚兒又喃喃嘀咕了一句:“銀姐姐那樣好的人,也不知什麽人才能夠得上。”


    這麽個小插曲很快便過去了。


    東街到西街,一條主街,一刻半鍾的腳程,中途,沈媚兒還在鋪子裏挑了兩個茶盞。


    到了西街時,遠遠的隻見街角的那個破爛小鋪子傳來陣陣咚咚咚的打鐵聲,一聲連著一聲,又快又狠,絲毫未見停歇的意思,老遠都聽得到。


    而鋪子外頭,一道清瘦的身影剛好從鋪子裏出來,走向了對麵。


    豆芽見了瞪圓了眼,隨即立馬嗖地一下將目光投向了沈媚兒。


    沈媚兒咬了咬唇,嗖地一下將食盒從豆芽手中飛快接了過來,隨即隻一步一步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


    西街不比東街,這裏破爛許多,地上都散落著臭水溝,菜爛葉,街道變得狹窄肮髒了不少,街道兩旁的鋪子亦是變得廉價了起來,這條街上的百姓多為些個窮苦之人。


    沈媚兒這身段,這打扮,仿佛與整條街道格格不入。


    她一露麵,街道兩旁的人全部瞪著眼珠子爭相相望著,更有些誇張的,直接將腦袋從攤位鋪子裏探了出來,對著沈媚兒的身影指指點點。


    許是見了提著食盒,又往這西街方向來了,不似路過的,聯想到昨兒個打鐵鋪那打鐵匠的薛師傅成了家,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道:“聽說薛師傅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不會正是這位罷?”


    “這個還真有些猜不準,畢竟昨兒個王嬸他們去了,未曾瞅到人新娘子的臉麵,隻道薛師傅將人寶貝著呢,新娘子兩腳連地都未落,直接被人薛師傅給抱進新房的!”


    “真的假的,那薛師傅眼瞅著不是個猴急的啊!”


    “如果新娘子是這位的話,倒是情有可原了,雖然,沒有瞅清楚這位的臉!“


    整條街的人全指著沈媚兒的背影指指點點。


    沈媚兒也絲毫不見扭捏,直接提著食盒大步走向了打鐵鋪子。


    隻進屋前,腳步嗖地一停,隨即舉著扇子抬眼朝著整個街道環視一圈,最終將目光穩穩投放到了打鐵鋪對麵的豆腐攤位上,目光與攤位上的豆腐西施撞到了一塊。


    沈媚兒定定的看著對方片刻,隨即兩眼頓時彎了彎,衝著對麵輕輕點了點頭。


    對麵豆腐西施楊彩玉似乎愣了愣,沒有料到她會有此反應,片刻後,反應過來,也立馬衝著沈媚兒點了下頭,隨即很快將臉低了下去,轉身進了攤位裏頭,背影似乎有些倉皇。


    第121章 開飯罷。


    “咚, 咚,咚——”


    鋪子裏,鐵錘敲擊著鐵器, 發出劇烈的聲響。


    那一聲聲的,仿佛要將整個鋪子震塌了。


    這樣的聲音,落在沈媚兒耳朵裏,倒並不陌生。


    沈媚兒將食盒往鋪子外頭的四方桌上一擱, 便小心翼翼地墊著腳, 掀開簾子朝著鋪子裏探頭探腦。


    她預備小心翼翼地探進去, 將裏頭的人嚇唬一下。


    不想, 在她掀開簾子的那一瞬, 裏頭的打鐵聲嘎然而止。


    果然,無趣的緊。


    沈媚兒不由撇了撇嘴。


    真真好沒個意思。


    裏頭那人, 就跟後腦勺上長了眼睛耳朵似的, 明明裏頭熱氣滔天, 噪音巨大,可但凡外頭有個什麽動靜, 卻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出來。


    隻要有人靠近鋪子裏,往往都躲不開那雙耳朵。


    前世,甚至光聽著腳步聲, 他都能夠聽出來是哪個來了。


    卻說薛平山一邊打鐵,一邊拉著風箱生火,灶台裏的火熊熊燃燒著,像是個大火山似的, 燒紅的鐵器被捶打得堅硬無比,隨即朝著涼水裏一扔,冰涼的水池瞬間滾燙起來, 發出滋滋的燃燒冒煙聲。


    薛平山關了風箱,將鐵錘擱在了鐵架上,轉身將牆壁上的巾子一扯,往臉上一抹,邊擦拭著臉上滾滾而下的汗水,邊隨口淡淡道:“擱桌子上便是了。”


    說罷,彎腰將腳邊的木桶提拎了起來,朝著門口走了去。


    隻是,剛一轉身,看到門口的那道身影後,腳步嗖地一停。


    薛平山整個人怔在原地。


    似乎有些驚訝,驚訝到愣愣的杵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那道身影,那張麵容,久久緩不過神來。


    隻見遠處的人一手扶著門沿,一手將門口的簾子微微撥開。


    屋子裏光線極暗,外頭卻豔陽高照,一亮一暗的光線將門口的那道身影照映得成了一道背光的黑影,完全看不出具體的麵容來,可是金光與暗光相交,糾纏著纏繞在同一道身影上,將那道身影勾勒得愈加迤邐窈窕。


    令人一眼便能辨別出來。


    薛平山看不清沈媚兒的臉,沈媚兒卻是將對方看得真真切切。


    隻見對方赤,裸著上半身,渾身就掛著條黑褲子。


    渾身精壯鼓脹,肌肉橫生。


    一眼看上去,凶煞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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