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微微眯起了眼。


    看著卷縮在他懷裏的人兒——


    從今日起,怕是要改口了。


    她的嘴裏,不能再出現任何男人的名字了。


    爹爹也不成。


    這是薛平山此刻將人抱起後,心中唯一的念頭。


    第111章 大婚(七)


    “呃```新娘子```這```這是```?”


    卻說看到薛平山將新娘子從花轎裏打橫著抱著出來後, 簇擁在花轎外,大門口的眾人是麵麵相覷。


    畢竟,這成親時, 新婚夫婦多為並不熟稔,甚至有的連麵都不曾見過幾回,往往一個比一個拘謹,且瞅著這小薛不苟言笑, 更是個沉默寡言之人, 不想, 竟這般, 這般——


    眾人愣了一愣後, 有人陡然緩過神來,隻直愣愣的道:“這一路乘轎過來, 路上顛簸, 新娘子是```是累著了罷?”


    經人提醒後, 眾人紛紛醒悟過來,嗨, 原來人是睡著了,大家夥兒還以為新娘子怎麽了呢,一時, 有人驚歎驚訝,有人瞠目結舌,有人覺得這行徑過於離經叛道,新娘子怎麽能在出門之日在半道睡著呢?且都到了夫家了, 還不見醒來?也有人覺得頗為有趣,一時,各種心思, 紛紛上演。


    卻在一個個瞅見到新郎官抱著人直接大步跨過了火盆,跨入了大門,絲毫沒有停歇,也絲毫沒有要將新娘子喚醒的意思這一幕情景,眾人神色紛紛大為轉變,變得神色微微複雜了起來,隻道著,這個小薛平日裏沒瞧出來,竟是個會疼人的,嫁給他的這小娘子日後定是有福了,也有人私底下偷偷傾羨著或者嫉妒著,畢竟,女人素來是個複雜體,每個人都希望旁人好,卻又不希望旁人好過自個兒。


    一直默默杵在人堆裏的玉姐兒,靜靜的目送著那個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抱著懷裏的新娘,一步一步與她擦肩而過,最終,一步一步越走越遠,直至,他用腳輕輕踹開了新房的大門,消失在了視線範圍內。


    玉姐兒站在大門口,目光有些直愣,久久緩不過神來。


    從始至終,男人都目不斜視,絲毫沒有留意到人群中的她。


    玉姐兒頭一回發覺,那道身影是那般陌生,又遙遠。


    “好了,好了,儀式一早便拜過了,這不是家裏頭的長輩們不在了麽,小薛打小在軍營裏過活,是個大老粗,對咱們這地界一些個迂腐禮教一貫不大在乎的,早在沈家村,在他老丈人家裏頭便辦了的,如今天色已晚了,瞧瞧,新娘子跋涉數十裏嫁過來,累的眼皮子都直打架了,今兒個夜還長著呢,咱們便憐惜則個,咱便不鬧騰了,趕明兒個新郎官一家一家親自過謝,天色也不早了,諸位嬸嬸大娘們,都早些回去歇著罷,你們的心意啊小薛都收到了,媽媽我啊今兒個也終於送佛送到西了,我這身老骨頭,也得趕緊回去躺著呢!”


    院子裏,宋媽媽代替著新郎官招呼打發了客人。


    新郎官立在臥房門口,朝著眾人抱拳施了一禮。


    外頭響起了一陣熙熙攘攘的說話聲,不多時,聲音漸小,逐漸散去。


    “好了,春宵一夜值千金,小薛啊,媽媽我懂的,我便不耽擱你們小兩口的寶貝時間了,媽媽便先回了,這日後你們小兩口之間若有個短短長長的,這小日若是遇到什麽困惑了,隻管來尋媽媽便是,媽媽定然全力幫襯著!”


    宋媽媽甩著帕子笑著微微打趣著新郎官。


    薛平山從懷裏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宋媽媽的手中,道:“辛苦了。”


    宋媽媽顛了顛手中的荷包,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眉飛色舞了起來,頓了頓,隻忽而一臉正色的將眼前這通身威武的後生看了又看。


    紅燈籠底下,微弱的紅色光芒將一襲大紅喜服的高大男人襯托得威厲逼人,劍眉星目,麵目粗狂,尤其是那雙眼,像是大漠裏最凶悍的鷹,眼前的男人不似洛水鎮上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軟綿後生,他身軀凜凜,一身威儀不怒自威,就連見識多廣的宋媽媽時常都不大敢在其麵前過於造次。


    這般頂天立地,威厲英武之人,竟是鎮上一個老破打鐵鋪子培養出來的?


    又或者說,老薛頭那窩囊懶惰的醉漢,竟生養出個如此出色的兒子?


    著實令人震驚納罕。


    宋媽媽原先在元陵城中討過生計,接觸過不少達官貴人,亦接觸過不少富貴申豪,自問是有些眼力見的,可她一雙精明的眼睛,卻唯獨辨別不出眼前這人,總覺得眼前這人,不該是這一小小洛水鎮上困得住的人,何況,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打鐵匠?


    宋媽媽心中心思一時百轉千回。


    她如今是上了年紀了,若是在年輕個一二十歲,對著眼前這道英武的身影,怕一早紅了臉了。


    “行了,媽媽我走了,今兒個新婚之夜,頭一遭,新娘子嬌嫩著了,小薛你可得悠著些,心疼心疼則個!”


    臨走前,宋媽媽還不忘甩著帕子打趣著。


    薛平山原本背著手立在原地,聽到這裏,麵色依然無甚表情,卻將目光微微垂了垂,避開了宋媽媽的視線,宋媽見狀媽哈哈大笑一番後,終於一扭一扭的走了。


    不久,薛平山又將備好的荷包給守院的元家婆子一一分發了。


    沈媚兒在屋子裏豎著耳朵聽著,聽到院子裏的人漸漸散去了,又聽到了院子外大門被合上的聲音,再然後,整個世界恢複了安靜,不久,腳步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的心髒也跟著一下一下咚咚咚直亂跳了起來。


    其實,早在打鐵匠將她抱進院子時她便醒了,彼時剛睜眼時頓時嚇了一大跳,第一反應不是她現在在哪裏,發生了什麽,而是立馬著急忙慌的抬手護著頭頂上的蓋頭,生怕蓋頭掉了。


    一模,才發現,蓋頭穩穩當當的蓋在了腦袋上,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在轎子裏的時候,她當心蓋頭滑落,直接將紅蓋頭的四個中的三個角綁在了鳳冠上,故而睡了一路,蓋頭依然穩穩當當的不見滑落。


    打鐵匠抱著她,將她放到了新房裏,沈媚兒還以為馬上要掀蓋頭了,立馬著急忙慌的想要將綁在鳳冠上的結解開,不然這一會兒蓋頭怎麽掀都掀不開,豈不是要丟臉了。


    怎知,不知是心裏太著急了,還是之前怕蓋頭滑落,一時係得太緊了,竟成了個死結,怎麽都解不開。


    好在,打鐵匠抱著她進屋放下她後給她倒了杯茶,低低說了句讓她歇會,便先一步出去了,竟不曾將院子裏的人放進來。


    沈媚兒頓時鬆了一口氣。


    隻是,眼看著腳步聲越來越進,這蓋頭依然死死綁在了鳳冠上,如何都解不下來——


    新婚的頭一日,她便得在那渾人麵前丟人了,哼!


    第112章 大婚(八)


    嘎吱一聲, 新房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了。


    沈媚兒立馬正襟危坐著,兩隻手攥得緊緊的,蓋頭下的小臉時而皺巴著, 時而繃緊著,竟難得有些緊張。


    按理說,都是前世經曆過的,她應當得心應手才是, 可不知為何, 就跟頭一次麵對似的, 心情依然緊張又新奇, 甚至還有一絲絲忐忑。


    沈媚兒不由微微咬著唇, 有些坐立難安。


    不想,腳步聲似乎在門口處停歇了下來, 久久未見湊近。


    沈媚兒一時又微微蹙起了眉頭。


    卻說薛平山立在原地, 遠遠的朝著炕上的方向看去。


    炕上端坐著個小小瘦瘦的身影, 一身喜服,蓋著蓋頭, 乖乖巧巧,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是他的```妻?


    這樣的畫麵, 這樣的感覺,是平生從未曾有過的。


    他打小便在軍營長大,他的世界裏,有的隻是永無止境的發兵, 征戰,砍伐,殺戮,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這個動蕩不安的世界裏,邊境是第一也是唯一的防線,他曾以為他必生都會安生在北疆,在漠北那片大地,爬起,倒下,直至消亡,他從未曾幻想過那個殘酷世界以外的任何事情。


    妻子?兒女?多麽陌生又```虛幻的字眼!


    哪怕時至今日,全部一一送到了他的身邊,他的眼前,他依然久久無法恍過神來。


    他以為他的血,他的汗,全部揮灑在了那片陰寒,貧瘠的陸地,能回得來得,不過是一具冰冷的麻木的軀殼罷了,不想——


    那顆冰冷的心髒,竟也開始滾滾跳動了起來。


    想到這裏,薛平山目光沿著整個屋子來來回回掃視了一圈。


    新房是他親手布置的,牆上貼著大大的喜字,炕上是嶄新的,大紅色喜被,臨窗的燭台上,大紅色猶如臂膀粗的龍鳳燭已燃燒過半,正搖曳著微顫的燭光,然夜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目光沿著整個喜慶的屋子環視了一圈,最終又再次落在了炕上那道嬌小的身影上。


    薛平山垂落在身側的手微微一握,隨即,隻抿著嘴角,一步一步,緩緩踏了過去。


    沈媚兒頭上蒙著蓋頭,看不清外頭的動靜,卻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陰影慢慢向她籠罩而來,隨即,一雙巨大的馬靴便出現在了視線裏,打鐵的立在了她的跟前,正當沈媚兒以為他要為她掀蓋頭時,卻冷不丁瞅見那雙小船似的大靴子忽而往一旁一踏,隨即,身側炕上的褥子微微一陷,一座大山似的身影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然後,沒了```然後。


    薛平山肩並肩地坐在沈媚兒身側。


    兩人靠得很近,卻又並沒有相挨。


    沈媚兒微微低著頭,餘光能夠瞅見到身側對方大紅色喜服的袍子下擺,以及垂落在大腿處的那隻大掌。


    沈媚兒不由輕輕咬了咬牙。


    屋子裏很靜,靜悄悄的,靜得能夠聽到遠處蠟燭燃燒的呲呲聲。


    以及自己一下一下咚咚咚的心跳聲。


    這個呆木頭,該不會打算今晚要在這坐上一夜罷!


    果然蠢笨得可以。


    連成個親,都木訥得可以。


    原本沈媚兒心裏頭還有些緊張的,見對方如此,頓時徒增添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得意感。


    畢竟,她可是成過一回親的人了。


    不過,即便是成過一回親,好似也並不曾獲得個什麽好的經驗來,畢竟,前世的成親夜,亦是弄得雞飛狗跳的。


    這樣想起,忽而就想起了前世成親時的情景,那個時候的沈媚兒對著那個人高馬大,一臉大胡子的粗獷男人十分害怕,他方一踏進屋子,沈媚兒便一臉警惕的抱著枕頭不斷往後縮著,臉上卻齜牙咧嘴的衝著他不斷叫囂道:“你```你別過來!你過來我```我砸死你!”


    要知道,對方生得比爹爹還要高大幾分,從門口進來時,還下意識地偏了偏頭,他人生得比門還要高大幾分,遠遠的立在那裏,就像是後山裏頭的一隻凶狠的野獸,遠遠的看著她時,好似隨時隨地便要撲過來,一把生吃了她似的。


    彼時,沈媚兒心裏頭直打鼓來著,止不住就害怕了起來,隻能用虛張聲勢的態度來作虎作威。


    尤記得,見她態度如此,那粗狂高大的男人默默的看了她許久,又沉默了許久許久,最終隻緩緩移開了眼,衝她低低說了句:“你歇著罷。”


    話音一落,他微微轉身,便要離開。


    沈媚兒見他要走,又立馬心裏頭一緊,她飛快地將陌生的屋子環視了一大圈,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陌生一片,沈媚兒從小到大,幾乎從未曾出過遠門,更加從未曾離開過父母,便是入睡,多數時候也是要娘親守著她入睡後方才離去,她從未未曾一個人獨處過,還是這樣一個全然陌生地環境裏。


    他在,她害怕,也有些生厭。


    可他要走?新婚之夜,他竟然要拋下她一人讓她獨守空房?這```這若是傳出去了,她的臉往哪兒擱!


    於是,沈媚兒又是氣得衝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大喊了一遭:“你```你站住!”


    那一夜,橫豎是雞飛狗跳,不得安生。


    如今,就連沈媚兒回想起來,都覺得頭疼不已。


    前世是她作,是她鬧,橫豎這一回,沈媚兒不由咬著唇,橫豎不過是咬咬牙,將眼一閉地事情,她```她該怎麽地便怎麽地!


    一時,又不免有些好奇,不知那呆木頭會如何處理今夜!


    這樣想著,沈媚兒不由又暗戳戳的看起了笑話來。


    正當沈媚兒暗戳戳的琢磨之際,這時,忽而聞得周遭之人低低咳了一聲,沈媚兒思緒一頓,擱在腿上的雙手不由攥緊了幾分。


    下一瞬,隻見垂落在大腿處的那隻拳頭微微鬆了鬆,朝著沈媚兒方向緩緩抬了起來,那隻手卻並沒有直接掀開她的蓋頭,而是緩緩抬到了沈媚兒腦袋上,先一步解起了綁在鳳冠上的那幾個死結。


    蓋頭下的沈媚兒神色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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