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媚兒思緒有些混亂,反應也有些遲鈍,經過對方指示後,目光一抬,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沈媚兒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隻見前方的拐角處,便是西街的打鐵鋪子,沈媚兒抬眼間,正好聽到一聲溫婉的“薛大哥”的喚聲煞時響了起來,不多時,又見從豆腐攤裏走出來一身著棉麻衣裙的年輕姑娘。


    姑娘雖穿著樸素,卻難掩清秀溫婉的氣質。


    此刻,手中正端著一個碗,大步走到了那間不起眼的打鐵鋪子跟前。


    打鐵鋪子前頭的桌子旁,一道高大的身影嗖地一停,隨即隻緩緩轉過身來。


    赫然正是多日未見的那道威厲身影。


    薛平山仿佛剛從外頭回來,正要往鋪子裏走,快要進屋時,被人喚住了,他一轉身,便見對麵的楊姑娘走到了跟前,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略有些不大自在的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的跟前,道:“薛大哥,我今日有些事,得提前收攤,還剩下最後幾塊豆腐沒有賣出去,便做成了豆花,今兒個天氣有些熱,你```你吃碗豆花解解渴罷!”


    薛平山看著送到了他跟前的豆花,猶豫了片刻,接了過來,衝楊彩玉道了聲:“謝謝。”


    說著,端起了豆花便要朝裏走。


    “哎。”


    楊彩玉忽而輕輕喚了一聲。


    薛平山偏頭看了她一眼。


    楊彩玉有些不好意思道:“薛大哥能不能現在喝了,我```我正好可以順道將碗洗了。”


    薛平山踟躕片刻,便緩緩點了點頭,隨即,舉起整碗豆花,咕嚕咕嚕兩口,便將整碗豆花一口氣灌進來肚子裏。


    男人素來粗狂,也豪爽。


    楊彩玉看得有些不大好意,中途目光躲閃,很快,卻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謝謝。”


    薛平山將碗遞給了楊彩玉。


    淡淡道。


    他雖寡言少語,但是搬到這打鐵鋪子大半年了,對周遭街坊裏的老弱婦孺偶有幫襯。


    鄰居前來借顆釘子,借器具什麽的,是常有的事。


    而街坊鄰居,見他獨人一人,無人照顧,偶爾送些瓜果蔬菜,薛平山也從善如流的收下了,下一回,再幫回去便是。


    這樣的小鎮生活,似乎也日漸習慣了。


    對麵的豆腐攤,一小姑娘支攤,攤位上還有一名老父親需要照看,薛平山偶爾幫襯一把,故而這碗豆花,接受得不算新奇。


    不過,吃完後,猶豫了片刻,薛平山看了眼手中的油紙包一眼,踟躕了片刻,忽將手中的油紙包往楊彩玉跟前一遞,淡淡道:“還是熱乎的。”


    楊彩玉看到遞到她手中的油紙包似乎微微一愣。


    似乎沒有料到對方會有這般舉動。


    臉上的驚訝之色,毫不掩飾。


    其實,她方才還沒走到薛大哥跟前,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香濃味,這會兒,東西湊到她跟前,香味越發濃烈清晰了。


    幾乎不用怎麽猜測,一聞便知裏頭是何物。


    隻是——


    “不```不用了,薛大哥,這東西是你的午飯罷,我怎麽好意思接收,不用了,我```我這會兒不餓,你留些吃吧,你幹活累,要多吃些能夠墊飽肚子的,我```我不愛這些油膩之物。”


    楊彩玉十分貼心的說著。


    心裏是十分高興的,不過,依然是矜持的。


    頓了頓,隻緩緩將那油紙包推向了薛平山。


    薛平山不是個喜愛周旋之人,正微微蹙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時,忽而聞到一道清脆的聲音自遠處響起,隻一臉驚呼道:“表小姐,是```是榛子雞,最後一隻榛子雞竟被那打鐵的給買下了,哼!”


    豆芽的話音才剛一落,薛平山的目光便嗖地一下直直朝著她們這個方位掃了過去——


    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兩道身影,薛平山似乎怔了一下。


    他定定的看著站在那裏的沈媚兒,目光有片刻的遲鈍。


    下一刻,待他反應後,隻驟然將手中舉起的油紙包飛快地收了回去,隨即,又很快往後退了半步。


    遠離了對麵的楊姑娘幾分。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般舉動。


    完全是下意思的舉動。


    又或許,是源自於對方略微清冷的麵容。


    沈媚兒一貫是驕縱刁蠻的,亦是鮮活鬧騰的,至少,在薛平山印象中,還是頭一回見她如此冷淡。


    距上回一別,已有大半個月了。


    兩人靜靜的對視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對麵的楊彩玉下意識的順著薛平山的目光,偏頭看了去,便也瞅見了不遠處那道迤邐窈窕的身影。


    看到那道身影,那張臉後,楊彩玉似乎愣了一下。


    一眼便認出來了,是之前,在薛大哥門前刁難人的富家小姐。


    第80章 夢魘繞。


    沈媚兒的目光落到了對方手中的那個油紙包上, 那是她的愛吃之物,她與他說過的,可是```可是, 他卻將她愛吃的,送給別的姑娘。


    難怪他不願娶她。


    難怪前世他們過的並不幸福。


    難怪前世他待她百般木訥,她待他百般嫌棄,原來他不是不會, 不過是不想罷了。


    罷了罷了。


    這輩子, 她放過他了。


    或許, 對他們兩人都好。


    這樣想著, 沈媚兒雙眼忽地微微一紅, 卻挺直了脊背,一步兩步, 一路高傲的挺直了身姿, 從二人中間直接橫穿而過, 而後,雙眼未曾斜視一下, 直接走出了西街。


    薛平山整個身影僵直在了原地。


    他杵在原地,一直待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都久久沒有進屋。


    是夜, 沈媚兒失眠到了大半夜,到後半夜才堪堪合上了眼,不想,她才剛剛閉上了眼, 卻又陡然驚醒,做了個噩夢。


    沈媚兒渾身冒出冷汗,全身都濕透了, 她一時嚇得躲到了牆角,渾身瑟瑟發抖。


    想要尖叫,然而喉嚨就跟堵住了似的,如何都發不出一絲聲響。


    想要躲避,逃離,然而視線裏一片黑暗,就如同那暗無天日的地獄似的。


    最終,沈媚兒隻緊緊抱著雙臂,躲到了牆角,一直瑟瑟發抖,待渾身的冷汗收幹了,這才在一片疲倦中,昏睡過去。


    頭一回,眼下一片烏青,還帶著微腫。


    沈媚兒怕小元氏擔心,朝著眼下敷滿了厚厚的一層粉,卻依舊遮不住滿臉的疲倦跟憔悴。


    小元氏問起,也隻說昨兒個逛得太累了,酸的腰疼腿疼,沒有睡好之類的。


    沈媚兒依稀覺得,自個快要長大了,快要懂事了,你看,她瞅見到打鐵匠對其他姑娘好,她竟然都不上趕著鬧騰了,她受了委屈,糟了罪,竟然也學會隱忍和隱瞞,變得不作不鬧了。


    這應當便是傳說中的懂事,聽話了罷。


    她這輩子大改了,定然不會令爹娘傷心,也不會再辜負那個木訥的男人,應當也不會再重蹈前世的覆轍了罷。


    這般百利無一害的事,隻要她乖乖的,便能成,又何樂而不為呢?


    一大早的,薛、秦、元三家的女眷便聚齊了,一道前往安福寺上香拜佛。


    薛秦兩家都備用了馬車,元家便也不折騰了,在薛秦兩家的邀請下,搭了薛秦兩家的馬車。


    範氏同小元氏隨著薛夫人秦夫人,四個大人坐一輛,沈媚兒隨著銀姐兒,惠姐兒同坐一輛。


    薛秦兩家派了馬車,元家便派了七八名隨從一路隨行。


    等閑鎮上的人家出行不會有這般大的陣仗,他們這一行,快要趕上元陵城的大戶人家了。


    故而此番一行,格外受人關注。


    薛秦元三家,都是鎮上的大戶,是住在東街的,元家還不算顯赫的,純商人出生,除了錢財,地位不算多高,至多這些年來,大把銀錢往著鎮上,往著縣城裏送,與鎮長,縣太爺這些一鎮一縣之主,還是能夠說得上些話的。


    不過,不比薛秦兩家,這兩家,在元陵城中,都有些雖遠卻夠得著的些個靠山。


    上了馬車後,隻見銀姐兒同惠姐兒今日裝扮格外素雅低調,一個一身淡黃,一個一身淡青,沈媚兒往日裏走哪兒都一身豔紅,今日難得將最淡雅的一條乳白色白裙子穿上了,倒叫銀姐兒惠姐兒紛紛看了她好一陣,驚豔又意外。


    沈媚兒相貌偏濃豔,小小年紀,眉眼便生了幾分嫵媚春色,加之她嗜好濃豔之姿,雖美,雖豔,可到底年紀小了些,身姿臉蛋實則還略微殘留了幾分稚嫩之姿,這會兒一身素白,不想,卻給人眼前一亮,令人驚豔之色,隻覺得又魅又純,又濃又欲,美中帶著稚嫩清麗之色,直叫銀姐兒惠姐兒二人看呆了好一陣。


    “銀姐姐,惠兒妹妹。”


    沈媚兒見二人盯著她不說話,還以為自個臉色差,她素來愛美,心裏忍不住有些後悔,早知道便不該省事,應當穿戴得正式幾分了,去寺廟又如何?廟裏的菩薩曉得她沒有壞心思便是了,何必以穿戴論虔誠。


    這樣想著,沈媚兒不由用匆匆衝二人打了個招呼,獨自一人坐在了馬車的邊角位置,難得沒有湊過去。


    銀姐兒惠姐兒對視一眼,片刻後,銀姐兒招呼沈媚兒道:“那邊在風口,一會兒上了山,風大,媚兒妹妹坐過來些,一會兒甭被吹著了。”


    說著,又招呼沈媚兒吃零嘴。


    沈媚兒不是忸怩之人,便也不客氣的一屁股挪了過去,片刻後,讓豆芽將昨兒個上街買的一些點心零嘴拿了過來,一道享用。


    沈媚兒今兒個神色蔫蔫的,難得安安靜靜,還是銀姐兒幾次挑起了話題,不過沈媚兒無精打采,懨懨地回了幾聲後,便倚靠在馬車裏睡著了,馬車一顛簸,她便緩緩一倒,倒在了銀姐兒肩上。


    銀姐兒愣了一下,片刻後,隻小心翼翼地將沈媚兒扶著,真在了自個腿上,又拿了個軟墊來,墊在了沈媚兒臉下。


    沈媚兒睡得迷迷糊糊間,摟著銀姐兒調整了下睡姿,意識將要消失前,仿佛隱隱約約聽到銀姐兒笑著道:“像是小貓兒似的,難得這般乖巧。”


    頓了頓,不久,又仿佛聽到惠姐兒問道:“姐姐,聽說```聽說伯父正在相看你的親事,相看的正是元陵城城北的鳳家,可是```可是真有此事?是幾年前致仕歸鄉的鳳老太傅那個鳳家麽,那可是天子重臣,權爵之家,甭說元陵城,便是整個京城,整個大俞,都是排在一個巴掌內的大家,那鳳家,可是元陵城的皇家啊,姐姐若是能嫁到鳳家,甭說薛家,便是咱們整個洛水鎮都能跟著沾光啊!”


    惠姐兒的聲音透著抑製不住的激動與興奮。


    銀姐兒聞言,卻微微蹙眉道:“哪個跟你說的,八字還沒一撇了,萬萬莫要瞎說。”


    頓了頓,銀姐兒又有些惆悵道:“咱們不過一屆平民百姓,哪裏高攀得上那般簪纓世家,是我爹癡心妄想,一心想要攀上高枝,哪裏成得了,惠兒日後莫要再說了,鳳家那般高高在上,拒了我這尋常百姓,才是正常之事,倘若當真結了這天差地別的姻緣,那才叫人擔憂了,你想想,鳳家是何身份,說句不敬的話,便是娶天家皇家的公主,亦是配得上的,我薛家算什麽,憑什麽瞧得上我薛銀兒,這天底下哪有這般掉餡餅的事兒,偏偏落我頭上了,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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