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們,她是既膨脹,又心虛,既羨慕,又自卑。


    明明湊上去不舒服,還硬生生往跟前湊,最終,每每鬧得一個不歡而散的下場。


    橫豎,每一次去,媚兒都心神緊繃,不大舒坦的。


    故而此番,她下意思的不想去,不想見。


    隻是,人都來了。


    沒一會兒,豆芽也跟著跑來了,請她過去。


    沈媚兒隻得聳了聳肩,出去迎客。


    人還沒到廳堂,便聽到舅母的歡喜之聲傳了來,道:“瞧瞧,銀姐兒這雙手巧的,這點心都被雕刻成一朵花來了,怎麽就做的這麽好看呢,比點心鋪子的師傅做的還精致好看哩。”


    範氏話音一落,隻見小元氏附和著笑道:“惠姐兒這繡工亦是出彩得緊,瞧瞧,這玉蘭繡的栩栩如生,你比娘當年的手藝還要出挑。”


    兩人一左一右的誇讚著。


    聽得沈媚兒心裏略微有些吃味了。


    吃味之餘,沈媚兒心裏恍惚不已。


    前世便是如此,每每聽到舅媽同娘親將這二位誇成了朵花似的,隻恨不得誇上天了,沈媚兒聽了,便忍不住尖酸吃醋,出言諷刺,陰陽怪氣。


    現在依然有些吃醋,不過,卻不得不承認,舅媽同娘親說得,全部都是事實。


    “銀姐姐,惠妹妹又做了什麽好東西,讓我也好生瞧瞧。”


    沈媚兒立在門外,調整了下情緒後,方緩緩踏進了廳子。


    沈媚兒一入廳堂,隻見廳堂的交椅上,一左一右,分別坐著個妙齡少女。


    二人同沈媚兒年紀相仿,左側的身著一襲藕粉色裙裳,手中捏著塊同色帕子,她麵色如玉,瓜子臉,生了一雙杏仁眼,兩眼亮晶晶的,炯炯有神,嘴小似殷桃,微微笑著,露出兩顆漸漸的虎牙,瞧著乖順又甜美,此人是比媚兒小幾月的惠姐兒。


    惠姐兒對麵坐著一位淡紫色裙裳女子,銀盤臉,柳葉眉,眉眼如畫,麵色如雪,她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一舉一動,頗為端莊嫻淑,此人則是薛家的銀姐兒。


    二人妝扮都偏素雅,一人頭戴點點珍珠,一人頭戴玉簪,一人俏皮,一人莊重,與長輩們說話時,雙膝並攏,整個身子都傾向長輩方向,極為莊重,見媚兒到來,則微微偏頭看了過來,動作幅度極小,似柳似枝。


    見到沈媚兒到來,二人臉上的笑意紛紛淡了幾分,不過,片刻後,又重新染上了,盯著媚兒的臉看了一陣後——


    “媚兒妹妹,你來了。”


    第77章 交手帕。


    卻說銀姐兒同惠姐兒見到沈媚兒, 紛紛起了身,朝著沈媚兒福了福身子,禮數教養從不缺席。


    沈媚兒可做不來這些, 讓她捏著個帕子,曲腿福下身子,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這禮數,擱在村子裏, 叫裝模做樣。


    若是以往, 遇到這樣的局麵, 定然是眼神都不會往這二位身上瞥一眼, 直接繞過她們, 二話不說,拿起舅媽手中的東西, 直接劈頭蓋臉的一通批評諷刺, 雞蛋裏挑著骨頭罷了。


    這會兒, 倒是認真看了二人一眼,喚了聲:“銀姐姐, 惠兒妹妹。“


    話音一落,沈媚兒直接越過了二人,走到了範氏跟前, 隻見範氏案桌旁放著個小食盒,食盒精致無比,裏頭的點心比食盒更加精致。


    桂花糕,棗泥糕, 雲絲卷,溏心球,一個個點心有棱有角, 捏得精致可愛極了。


    沈媚兒有些貪嘴,見到這一盒子點心,便忍不住有些食欲大動。


    銀姐兒的手藝,不愧為一絕。


    便是前世,媚兒對其百般陰陽怪氣,待人一走,她做的那些個點心,依然會全部下她的肚。


    肚子是誠實的。


    這會兒,沈媚兒倒也不拘著自己,直接當著眾人的麵,捏了塊桂花糕塞進了嘴裏嚐了嚐,片刻後,沈媚兒瞥了銀姐兒一眼,道:“味道還湊合,堪堪能夠下咽。”


    沈媚兒這話一落,範氏立馬瞪了她一眼,繼而笑著衝銀姐兒道:“媚兒這小性子又犯了,她的意思是十分好吃,每回銀兒做的點心,全被她一個人吃了。”


    銀姐兒聽了範氏的話後,笑了笑,看了看範氏,又看了看沈媚兒,對沈媚兒今兒個的評價仿佛有些意外,要知道,若是往日,可得不到今兒個這般“好評”,沉吟一陣,銀姐兒隻朝著沈媚兒淡淡笑著道:“聽媚兒妹妹這樣說來,看來,銀兒手藝確實進步了。”


    沈媚兒冷哼一聲,隻抓了塊雲絲卷遞給了豆芽,道:“豆芽也嚐嚐。”


    豆芽聞言,頓時感動得快要哭了。


    沈媚兒笑話了她一眼,說著,又給範氏一個溏心球,給小元氏一個桂花糕,自己又拿了雲絲卷走到了小元氏跟前,盯著小元氏盒子裏的帕子瞧了一眼,正欲拿手去碰,伸到一半,見自個兩隻手都拿著點心,便很快將一隻手裏的一口塞進了嘴裏。


    騰出來的手將腰間的帕子抽出來,讓小元氏替她將手擦拭幹淨了,便將盒子裏的新帕子拿了出來,回來瞅了瞅,道:“正好我的帕子髒了,就勉為其難的用這條罷。”


    說著,將這條新帕子塞進了自己的腰間,又轉身,從剩餘的食盒裏挑了塊自己最不喜歡點心遞到了惠姐兒跟前,道:“喏,吃罷!”


    沈媚兒這一遞,倒叫惠姐兒愣了一愣。


    要知道,惠姐兒不比銀姐兒沉穩,她往日裏跟沈媚兒鬥法鬥得不少,兩人見了,全沒個好臉色,今日裏沈媚兒是抽風了還是怎麽了,竟然變得和氣了起來。


    惠姐兒看著捏在沈媚兒的手中的點心,隻有些嫌棄,覺得她動作粗魯至極,不過見她方才收了她親手做的帕子,又難得“客氣”,隻得強忍著不適,將點心接了過來,不冷不淡的道了句:“謝過媚兒姐姐。”


    “客氣!”


    沈媚兒聞言,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的交椅上,也不多話,隻一門心思吃起了她手中的點心來。


    惠姐兒用餘光偷偷瞄了沈媚兒一眼,見她坐沒坐相,吃沒吃相,頓時嘴裏微微咳了一聲,隨即挺起了身子,翹著小拇指一手緩緩將點心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小口,一手微微張開,接在了下巴處,接掉下的細渣。


    每一個動作,都是教養。


    沈媚兒見了,不由癟了癟嘴,懶得搭理她,直接將整塊點心一口塞進了嘴裏,完事後,拍了拍手,又拿來茶碗,咕嚕咕嚕灌了半碗茶。


    她的動作雖略有些跨張,卻並不見粗魯,且人生的好,怎麽著都覺得好看,就連吃起東西,都覺得格外憨趣。


    惠姐兒鄙視對方的同時,隻依稀覺得自己的手中的點心好似不如沈媚兒的好吃。


    吃著吃著,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起來。


    銀姐兒待二人吃完點心後,隻笑著衝二人道:“既然媚兒妹妹同惠兒妹妹喜歡這點心,明兒個我再做些送來便是。”


    說著,銀姐兒看了沈媚兒一眼,笑著衝範氏道:“伯母,其實,銀兒今日過來,是特意代元陵城外那些孤苦無依的百姓們走一遭的,來替他們謝過媚兒妹妹的。”


    說著,銀姐兒笑了笑,道:“上回,我同惠兒妹妹路過城外,見城外有許多難民食不果腹,在城外紮堆,便商議一番,同鎮上諸多姐妹們一道湊集了些銀兩及湊集了一些舊衣裳打算給那些難民們送去,那回,媚兒妹妹也慷慨解囊,捐贈了銀兩及衣裳,前些日子,元陵城的主事大人將難民們的事情解決了,得知咱們洛水鎮的百姓們出錢又出物資做著善事,便特意將咱們洛水鎮讚揚了一番,縣太爺特意囑咐銀兒,讓銀兒務必將這些感激的話給所有姐妹們一一帶到,這才有了銀兒今兒個這一行。”


    銀姐兒一臉感慨又欣慰的說著。


    這也是她今日難得對沈媚兒和氣及寬慰的最大原因。


    話音一落,銀姐兒想了想,又衝沈媚兒道:“對了,媚兒妹妹,明日,我娘親要帶我一道去廟裏祈福,我邀了惠兒妹妹一道,媚兒妹妹你去是不去。”


    說著,銀姐兒又道:“一是為難民祈福,二則是為天下蒼生祈福,如今,北方戰事漸停,唯願天下蒼生永享太平。”


    銀姐兒這副為天下大義的正統之姿一時將大家震懾到了。


    屋子裏久久沒有人說話。


    良久,沈媚兒忍不住低低咳了一聲,正欲回絕,不想,範氏聽了立馬道:“去,去,這些日子正好閑來無事,又加之前些日子家裏出了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正琢磨著要去廟裏拜拜,既然銀兒惠兒你們家去的話,那正好了,咱們也一道去!”


    範氏一口拍案定論。


    沈媚兒看了範氏一眼,拒絕的話到了嘴邊,隻得咽了下去。


    “那好,那便這麽說定了,明日出發的時候,我再來通知伯母和媚兒妹妹,伯母,我還得去其他姐妹家通報一聲,就不久坐了,媚兒妹妹,咱們明兒個再聚。”


    銀姐兒說了正事後,便同惠姐兒二人辭行了。


    走之前,還拉了拉沈媚兒的手,倒叫沈媚兒大感意外。


    於是,沈媚兒在範氏的提議下,將二位姑奶奶親自送到了門口。


    “銀兒姐姐,為何邀請那沈媚兒一道去祈福,那沈媚兒一貫矯揉造作,有她在,一路上還不得翻了天了,祈福本就是莊重之事,她可是連最基本的虔誠敬畏之心都沒有了,哼!”


    離開元家後,惠姐兒忍不住對方才銀姐兒的提議起了異議。


    銀姐兒想了想,道:“媚兒妹妹的爹受傷了,聽說傷得不輕,方才我瞅見她整個人都有些蔫蔫的,瞧著不似以往那邊盛氣淩人,依稀覺得隻有些可憐,便忍不住出言相邀了。”


    想了想,銀姐兒又道:“前些日子,隱隱約約聽到了媚兒妹妹好像在說親,親事似乎不大順利,被拒的好像是鎮上那混混鳳春升,那姓鳳的,不是個好東西,不過聽說後頭有靠山,他們沈家那般人家,竟不惜為了媚兒妹妹得罪那鳳家,我覺得沈家還是有幾分骨氣的。”


    說著,銀姐兒看了惠姐兒一眼,沉吟片刻,又忍不住道了一句:“而且,你沒發現麽,其實媚兒妹妹就是心思單純了些,有些心直口快,其實並沒有那樣壞,相反,今兒個瞧著,還隱隱有幾分可愛了。”


    銀姐兒同惠姐兒邊說著邊遠去了。


    沈媚兒送人回來,正好聽到廳堂裏的二人正在說話,隻聽到小元氏緩緩歎了口氣道:“自打這回搬到鎮上後,媚兒瞧著乖巧文靜了許多,不吵不鬧的,好像那日那事```那日那事就跟沒有發生過似的,她爹爹嘴上不說,實則夜裏時常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嘴上沒說,不過我是曉得的,定是情願她像從前那樣大吵大鬧,也好過這會兒這般乖順聽話,就跟暴雨前夕的風平浪靜似的,直叫人心神不寧。”


    說著,小元氏的聲音不由又添了幾分哽咽道:“媚兒```媚兒當真無礙罷!”


    範氏忙不迭勸阻道:“媚兒長大了,放心罷,定然無事的,這不,明兒個正好咱們一道去廟裏拜拜,也順道陪媚兒散散心,多出去走走,日子一久,定然會重新活潑起來的,媚兒本就不是那般靜得下來的性子,定然會好的。”


    這姑嫂二人相互勸解安慰著。


    沈媚兒在外頭聽了,頓時雙眼一紅。


    哪怕重活一世,她依然令父母操心了。


    她不由仰起臉,將眼中的紅色逼退,良久,隻大步踏進了廳堂,衝著首位的範氏及小元氏道:“娘,舅媽,明兒個要去廟裏,好久不曾出門了,我想去街上置辦些東西,明兒個在路上吃,在路上玩。”


    範氏同小元氏聽了沈媚兒這話後,雙雙對視一眼,下一瞬,隻齊齊歡呼道:“成,成,也好,是該準備準備,是該準備,是現下便去麽,要娘親陪著一道麽,還是```還是讓豆芽陪著一道!”


    小元氏是喜不自勝。


    第78章 老婆婆。


    沈媚兒讓豆芽作陪, 豆芽一個抵五。


    不過,範氏還有些不大放心,派了石頭及另外一名小廝暗中遠遠跟著。


    在宅子裏埋了大半個月, 還是頭一回出門。


    這日,沈媚兒倒是穿得素雅,買了柄團扇,走到哪兒, 都用扇子半遮臉麵, 不像往日裏那般招搖過市。


    其實, 好像也沒什麽想買的, 不過是不想讓家裏人憂心罷了。


    也是奇怪, 以前最是喜歡逛街,喜歡買許多許多首飾, 買許多許多衣裳和胭脂, 買許多許多好吃的, 什麽都想買,娘親給她的錢回回都不夠花, 今兒個就買了把扇子,看什麽都意興闌珊。


    豆芽見沈媚兒興致不佳,不由出著主意道:“表小姐, 前頭到了蜜漿鋪子呢,不若去打些蜜漿,您不是最愛吃蜜漿了麽?”


    沈媚兒蔫蔫道:“家裏還有許多了,吃不完。”


    豆芽又道:“那吃榛子雞不, 不知道會不會買完了,尋常這個時候怕是早就賣完了,要不, 咱們過去瞅瞅!”


    榛子雞的鋪子就在前頭不遠處的小巷子裏,一個方寸大小的格子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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