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時,沈老二卻緩緩抬手虛攔了媚兒一把。


    媚兒微微一愣。


    沈老二看了沈媚兒一眼,片刻後,衝元朗道:“我出去瞅瞅。”


    說著,沈老二便親自踏了出去,親自相迎。


    沈老二一走,院子裏一時安靜下來了,不知為何,院子裏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詭異。


    隻見元朗高立在廳子外的台階上,微微背著雙手,雙眼定定的盯著院子對麵的入口處,神色有些嚴肅。


    而範氏及沈媚兒二人神色似乎也有些異處。


    不過是個打鐵送貨的?


    緣何元家一大家子氣氛有些怪異?


    武家父子自然察覺到了,便也收起了幾分熱絡,紛紛沉默不語,端詳起這副局麵來。


    “可是```薛師傅?”


    “薛師傅,請留步!”


    卻說沈老二踏出大門後,便正好瞧見遠處十數丈外的大街上,石頭將一道高大英偉的背影攔在了街頭。


    自打方才石頭提起外頭來了個打鐵的,沈老二便隱隱猜到了外頭所來何人。


    而這會兒人朝著這門口一站,視線往那道背影身上一瞥,沈老二便一眼認出來了,果然預料不錯,遠處的那位打鐵匠,正是當初在沈家村沈家門口引走那隻食人畜生的打鐵英雄!


    原來,當初,陳沈兩家大戰後,沈老二這才得知了,那前來給陳家送聘禮的打鐵匠竟是當初沈家村的打虎英雄,後沈老二拎著兩壇子酒及些肉幹上門拜訪,隻去了兩回,都未曾碰到麵,後鋪子裏繁忙,便耽擱下來了。


    這回才知,原來救了瑤瑤兩回的,都是他。


    第53章 鴻門宴。


    餐桌上, 食物菜式十分豐盛,全部熱騰騰的,全是元陵地界的家鄉菜, 桌麵上有大半桌菜式都是出自小元氏之手,若是往日,餐桌上定然熱熱鬧鬧的,隻這會兒——


    難得安靜如斯。


    確切的說, 應該是自打落座那一刻起, 餐桌上便陷入了一陣短暫的詭異氣氛中。


    而導致這種氣氛局麵的人, 正是餐桌上高坐的那位格格不入之人, 像是一個闖入者, 入侵了一個原本不屬於他的領地。


    而這一切,還得從半刻鍾前, 沈老二親自迎著薛平山踏入元家的那一刻開始說起。


    卻說薛平山踟躕許久, 原本不欲來這元家的, 隻是刀已鑄好,弓箭已做好, 何況,昨日之事,終歸該有個交代, 薛平山踟躕再三,終於還是緩緩朝著元家來了。


    原是準備奉上東西,便要走人的,不想, 被人生生攔了下來——


    “恩公,請受沈某一拜!”


    在他還不曾反應過來之際,隻見一八尺大漢, 當即朝他跪拜而下,這一舉動,嚇得一旁的下人驚愕大跳,直目瞪口呆喊道:“二爺,二爺,您這是作甚?”


    薛平山垂目定睛一看,隻見跪在他身前的是一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男人英武有力,年長他不少,瞧著孔武有力,不似尋常軟綿無力之人,再細細一看,又覺得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薛平山定定看了一陣,當即認了出來,是沈家村的村民,曾在後山打獵時遇到過一二回,除此以外,便是從他的五官眉眼上,仿佛看到了一層淡淡的影子。


    都說女兒隨父,細細看去,眉眼相貌其實並不相似,一個鄉野粗夫,行動粗野,一個嬌養長大,嬌媚柔嫩,可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卻有著一層似曾相識的影子。


    薛平山記性好,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是沈家村後山入口的那一家家主,姓沈,是```是昨日那```那人的生父。


    “請```快起。”


    思及至此,薛平山立馬將人扶了起來。


    沈老二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當即緊緊拽著薛平山的手腕,衝其道:“恩公兩次搭救小女,沈某無以為報,恩公若有需要,日後沈某必當隨叫隨到,願為恩公效犬馬之勞!”


    話音一落,沈老二想起屋子裏一幹人等還在等候,忙拽著薛平山道:“眼下午膳已備,雖無多少美味佳肴,薄酒卻還是有的,恩公隨沈某進屋一敘。”


    如此,二話不說,便直接拉拽著薛平山大步朝著元家宅子踏了進去。


    一臉絡腮胡子,一身高大魁梧,甚至比沈老二還高出半個頭的薛平山踏入元家院子後,整個院子裏的人齊齊朝著他看了過來,隨即陡然一靜。


    男人跟女人看人不同。


    女人素來多看重外表相貌,在沈媚兒及豆芽眼中,眼前這人一身粗獷,又一身粗布加身,且糊了一臉的大胡子,除了露出來的那雙嚇人的眼不算難看,從頭到位就是個粗魯鄉野屠戶,定是個粗糙令人難以靠近的凶惡之人。


    若非沈媚兒心裏有底,若是頭一回見,定是嫌棄厭惡加忌憚,一準避得遠遠的。


    範氏同小元氏看人的方式倒是不同,自然比小輩們周全不少,隻見來人雖身無長物,一身粗布衣裳加身,卻威風凜凜,尤其是那雙淩厲的眼睛及那副高大威風的身軀,一眼便能令人目光一定,臉上雖一臉大胡子遮住了臉,可光看那眉眼那鼻梁便知,定是威儀風姿之輩。


    就是,就是那年紀怕是稍長了些。


    瞧著有```有三十幾許了罷?


    比媚兒的爹爹瞅著小不了多少?


    範氏同小元氏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同時交換了神色。


    而元朗、武宏皆是見多識廣之輩,原本以為就是個尋常的鐵匠,許是有些手藝有些能耐,可見到這名“打鐵匠”入院後,二人紛紛將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緊了幾分,齊齊定了定目,認真又提防似的直直端詳起來者來。


    就連武連英都高舉的弓緩緩落下,嗖地一下將目光投到了來者這人身上,一臉警惕的打量了起來。


    “咳咳,元兄,你們這洛水縣四通八達,連通江南腹地,不愧為江南咽喉之地,一個小小的洛水鎮便英豪輩出,著實令武某大開眼界。”


    餐桌上,靜悄悄的,竟久久無一人率先開口。


    元朗這麽個家主,按理說,一落座後便該好生招呼客人,宴請賓客。


    可他自打落座後,卻一改方才的熱情豪邁,變得沉默深沉了起來,還是武宏耐不住性子,率先一步開了口,主動問了起來。


    頓了頓,隻見武宏看了看元朗,又看了看餐桌上另外一位貴客,不由忍不住開口繼續道:“元兄,這位薛兄弟瞧著英武不凡,元兄不引薦介紹一下麽?”


    武宏笑著開口說著。


    瞧著像是對此人十分有興趣。


    畢竟,今兒個兩家湊到一塊的目的明顯,這會兒又冷不丁插了一人進來,武宏自是想要問個清楚明白,問清楚如今這局麵情況的。


    武宏這話一落後,元朗這才緩緩晃過神來,卻是抬眼,朝著對麵坐著的薛平山身上好似打量了一番,這才微微咳了一下,轉頭衝著武宏道:“實不相瞞,武兄,就連元某眼下都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這位```這位薛兄弟是何來路?”


    說著,元朗複又將目光投向了薛平山。


    隱隱猜測到了幾分。


    隻一來,元朗不算十分熟知內幕,縱使心中百般困惑,卻又不好當場發問媚兒,泄露媚兒私密之事,這二來麽,今日這宴,可是他一手操辦的,武家父子是他特意請來的,不好中途作梗,斷了此番目的。


    故而元朗踟躕良久後,隻作不知,看向薛平山,緩緩開問道:“元某在這洛水鎮住了快二十年也做了近二十年的生意了,這鎮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並不大,元某人不能說整個鎮上的人全都認識,卻也敢誇下海口,認個七八層應當綽綽有餘,不過,薛兄弟這般人物,元某倒是眼拙,好似未曾見過,薛兄弟可是外鄉人,可是近日才來這洛水鎮的?”


    元朗雙目緊緊盯著薛平山的眼睛,一字一句發問著。


    武家父子二人聽了這話後,不由暗自詫異。


    沈媚兒聽舅舅這語氣,一時想起了,舅舅上輩子便對這打鐵匠好似有些微詞,算不上不喜,卻也遠不如爹爹那般青睞。


    前世,許是因為自己在舅舅跟前對其百般數落指責的緣故,舅舅有此態度,亦是尚且在情理之中,可這輩子,舅舅明知,眼前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緣何依然有此態度?


    沈媚兒原本一直矜持,在打鐵匠踏入元家露麵的那一刻,她微微抬著下巴,瞪了對方兩眼後,便不理不睬,將其當成了個陌生人。


    哼,誰叫他來的這般晚?


    哼,送了東西便直接走人?


    半點未將她昨兒個的囑咐放在眼裏。


    媚兒有些惱恨。


    這裏可是她的地盤,自是有人替她收拾他。


    媚兒原本的打算懶得搭理他,讓他獨自一人應付這滿屋子陌生人的,可這會兒見舅舅語氣不算熱絡,不知為何,便有些忍不住,下意識地便想要主動開口解下圍。


    要知道這蠢人素來嘴笨得緊,從來不會說半句哄人的人,舅舅喜歡爽快疏闊之人,可前世這人每每跟舅舅一起,二人就是大眼瞪小眼,從來沒有半句可說的,每每待上片刻,舅舅便吹胡子瞪眼的摔袖起身走人了。


    他這張笨嘴,怕是八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


    “舅舅——”


    沈媚兒微微咬著唇,正要開口時,卻見舅母抬手將她攔下了。


    媚兒抬頭看向舅母,隻見舅母衝她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衝她使了個眼色道:“小孩子用飯便是,莫插大人的話。”


    媚兒微愣了一下,看了舅母一眼,又偏頭朝著打鐵匠臉上看去。


    卻見打鐵匠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穩的,眼色半點沒有瞥她半眼,壓根沒有要向她求助的意思,沈媚兒不由在心裏冷哼一聲,不管便不管,看你如何應對難纏的舅舅,哼!


    第54章 遇切磋。


    “薛某```剛回鎮上不久。”


    卻說這薛平山露麵後, 隻朝著眾人微微抱拳,施了一禮,從頭到尾沒有隻言片語, 他是被沈老二強押著落座這飯局的。


    落座後,亦是言語寡淡,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


    這會兒主人位的元朗直接問起話了,這才抬眼看了元朗一眼, 緩緩回道。


    卻也僅有隻言片語, 便不在言語。


    元朗見狀, 臉微微一沉, 隻半眯著眼將人看了一遭, 片刻後,繼續又問道:“薛兄弟原是咱們這洛水鎮人, 還是外鎮的?”


    “來咱們這洛水鎮, 是臨時落落腳, 還是打算今後就在此安家了?”


    “對了,薛兄弟這打鐵的好手藝是跟哪個學的?薛兄弟是在鎮上開了家打鐵的鋪子麽, 說來也巧,咱們鎮上原先有家打鐵的鋪子,隻那鋪子去年年底關門了, 對了,那鋪子的店主好似也姓薛來著,薛兄弟也姓薛,莫不是這其中有何淵源?”


    也不知道怎麽了, 元朗似乎對這位陡然出現的打鐵匠隱隱有些莫名敵意,似乎曉得他不愛張口,定定的端詳了對方一陣後, 隻明目張膽的開始一句連著一句將人盤問了起來。


    那架勢,就跟在盤問犯人似的。


    薛平山抬起目光,淡淡的看向元朗。


    元朗也絲毫不避忌他的目光,隻微微向他挑了個眉。


    良久,薛平山微抿著嘴,正要說話,這時,隻見範氏啐了元朗元老爺一眼,隨即壓低了聲音湊到元朗跟前細說了一句,話音一落,隻見元朗哦了一聲,又半眯起了眼睛,看向薛平山,道:“噢,原來薛兄弟是薛師傅之子,是故人之子,原是元某失敬了。”


    元朗說著,忽而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隻攥在了手中,微微摩挲了一陣,頓了頓,定定的看重薛平山,複又問一遭:“元某可否再多嘴問一聲,請問薛兄弟今年貴庚呢?”


    問這話時,元朗目光由上而下將人細細打量了一遭,最終,又將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薛平山臉上,隻直直盯著,目光難得有些威懾。


    此時的薛平山剛從戰場上跋涉千裏趕回老家,後深冬又靠著在深山裏的打獵為生,後又在那烈火熊熊的灶爐旁靠力氣活過活,他通張臉被厚卷的絡腮胡子全部遮住了,裸漏在外的麵皮呈黑褐色,瞧著有些深沉老派,不比一旁的沈老二年輕多少,一眼看去,怕是有三十好幾,便說句四十,也絲毫不會有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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