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不知愁的在母親的身旁玩耍,直到夜幕降臨,冷風吹過,


    身體已經僵硬的母親無法再為他遮風擋雨,天真的小狐狸以為母親還能醒來,帶著他回到溫暖舒適的窩。


    直到路過的農夫看見發臭的狐屍下快要餓死的幼崽,餓極了的小狐狸一口咬到了年輕農夫的手指,


    隻是任憑他如何用力,對農夫來說也是不疼不癢。


    小狐狸不知道從農夫的眼中看到了什麽,那是年幼的他無法理解的情緒。


    小狐狸成了農夫家中的一員。


    獨居的農夫總是會被人指指點點,因為一個大男人不成親還養了一隻狐狸。


    人看到狐狸,總是聯想到香艷旖旎甚至不祥。


    家裏的雞鴨丟了,是狐狸偷的!


    隔壁的漢子納了個小妾,是狐狸咒的!


    漸漸的,人們把謠言當了真。


    地主家的婆娘難產了,一屍兩命,有人說看見狐狸路過了產房。


    地主帶人打斷了農夫的腿,燒了狐狸和農夫相依為命的家。


    重傷的農夫在寒風中漸漸的一動不動。


    狐狸感受到了一種讓他煩躁不安的情緒,如同失去母親時一樣的感覺。


    農夫的身體如同當年的母親那樣一點一點變得僵硬,狐狸卻不是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幼崽了。


    狐狸咬死了地主,被人當做妖孽打殺。


    白茫茫的雪地上綻放出朵朵紅梅,凜冽的寒風中,被打的傷痕累累的狐狸躲在了野外的枯草叢裏。


    雲遊的和尚順著血腥找到了滿身是血,口中還叼著一塊人皮的狐狸。


    和尚雙手合十,盤坐在雪地上。不知道誦了多久的經,和尚抱起了滿身血汙的狐狸。


    狐狸成了廟裏的狐狸。


    山下村民流傳,山上有個養了狐妖的邪僧。


    「為何說這養狐狸的和尚是邪僧呢?」


    「因為狐狸都是壞的,聽說隔壁村的地主就是被狐狸咬死的!」


    廟裏的和尚會給狐狸準備一口齋飯,但是狐狸不喜歡吃,他喜歡吃農夫做的飯。


    他想回去看看農夫,可是農夫早已經不再那個院子裏了,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農夫去了哪裏,狐狸失望的回到了寺廟。


    廟裏養了一個疑似沾染人命的狐狸,寺院裏的香客逐漸變少了。


    發生在狐狸身邊的事情總是如此的相似,救他的和尚被孤立、被排擠。


    狐狸自己離開了,他不想再次感受那種令他煩躁不安的情緒。


    狐狸在寺廟附近的山上安了家,每天聽著廟裏的鍾聲,漸漸地也有了一絲靈性。


    狐狸能活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看著和尚一點一點的變得蒼老衰弱,直到某天在蒲團上敲著木魚,突然就不動了。


    狐狸的世界再次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狐狸想要阻止那些僧人去燒老和尚的身體,但他隻是個狐狸而已。


    和尚死後被人稱為聖僧,因為他火化時出現了舍利子。再也沒有人提起和尚養過狐妖的事情。


    狐狸抬頭看著和尚拜了一生的佛,那慈悲的眉眼與嘴角的微笑怎麽看怎麽諷刺。


    狐狸不想讓老和尚的名聲被人汙衊,從此也不在寺廟出現了。


    臨走前他帶走了老和尚在這世間唯一留下的東西——那顆舍利子。


    遠遠的看著寺廟裏鬧鬧哄哄的,不過當年救下他的和尚已經不在了,這廟發生了什麽,狐狸都不是很在意。


    叼在嘴裏的舍利子被吞了下去,狐狸意識到自己是一隻狐狸。


    狐狸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認知,他沒覺得自己和農夫和尚有什麽區別,他隻知道自己是不祥的,靠近誰誰就會倒黴,所以他才本能的想要遠離和尚。


    隻是他現在明顯的意識到自己是不同的,他知道水中的狐狸是自己的倒影、知道生老病死、知道自己是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片山頭上活了多久,久到好幾個朝代都已經更替了、久到他不用吃東西就能活著、久到和尚的廟都快塌了。


    一群穿著奇怪衣服的人帶著廟裏的東西離開了,狐狸也跟著離開了,因為那群人帶走了和尚的骨灰。


    山下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高樓林立、繁華無比,即使的夜間也是燈火通明。


    一雙溫暖的手抱起了他,


    「這是狗麽?」一張燦爛的笑臉出現在了狐狸的麵前。


    狐狸本想咬他一口,隻是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他停止了掙紮。


    狐狸想起了久遠的記憶中那個帶給自己溫暖的人,漆黑的笑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狐狸怕給男人再次招來厄運,每天宅在他家裏不出門,但他依然能知道很多事情,因為他能聽到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更遠的地方他可以通過桌子上那個會發光的磚頭裏看到。


    男人知道了狐狸不是狗,是狐狸,但是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


    狐狸安心的在家裏吃吃喝喝,身材漸漸的和隔壁的橘貓有些像。


    安逸的日子突然消失了,男人因為他的善良惹禍上身,可誰又能知道倒在地上的老人起身之後又是另一副嘴臉。


    男人吃下了一把糖豆,在床上長眠不起,任憑狐狸如何吵鬧,男人的胸膛也不再起伏。


    這是狐狸第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了死亡,再也不會有人抱著他在太陽下輕撫他的皮毛,狐狸產生了一種極端的、帶著惡意與毀滅的情緒,他突然發現這個屋子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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