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魏微相信自己是一體兩魂馬上要死的情況,但是他嘴上不肯承認,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甚至不想解決這件事,他在等死,很平靜地等死。


    無論哪一種情況,對折陽來說都有點麻煩。


    回到傘鋪的時候,樂安正和陶雨詩一起吃布偶貓從陳記鹵肉店帶回來的鹵味。


    兩個小姑娘加了不少辣椒,吃得直嘶氣,桌子上還擺著一堆零食和奶茶,倒是布偶貓自己幽怨的蹲坐在一旁,一口都沒吃。


    不是它不想吃,是陶雨詩不讓它吃。


    隻要它有伸出爪子的意圖,陶雨詩都會立刻阻止它。


    “不行,小貓咪不可以吃重油重鹽的東西,更何況裏麵還加了辣椒!吃了會生病的!”


    布偶貓隻能含淚收回爪子,轉過身用屁股對著他們。


    它又不是普通的貓,當然用不著顧忌這些東西,可是樂安一直求它,求它在陶雨詩麵前不要暴露自己,它嘴上不答應,其實一直在配合。


    折陽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他跟樂安點了點頭,領著荊懸回到蠟燭屋。


    屬於樂安的那一支蠟燭一直安安靜靜地燃燒著,火苗不大不小,燃燒得很慢,可以說樂安雖然一直在給荊懸提供功德,可距離送走樂安也是遙遙無期。


    小姑娘還是撒了謊,她的遺願根本不是什麽叛逆和談戀愛,她心裏壓著事不願意說,折陽也沒有逼過她,就是再缺功德,折陽都沒有逼迫過樂安。


    雖然折陽不說,但他都看在眼裏。


    他知道樂安一直怕他趕她走,所以傘鋪裏她能幫忙、能做的事情都盡量做到了,這次帶回來她的朋友,她更加小心翼翼,就怕給傘鋪惹什麽麻煩。


    其實沒必要,她就是任性點折陽也不會說什麽。


    折陽像樂安這個年紀正是無法無天的時候,他自小被荊懸寵著,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想到這裏,折陽愣了一下。


    他有荊懸寵著,自然是無法無天。


    可樂安十七歲就死了,做事小心翼翼地,她沒人寵著,自然不敢任性,也不知道樂安的遺願到底是什麽。


    魏微的事情,因為他本人的不配合,隻能暫時被耽擱了下來。


    折陽不是不著急,他急得不是讓荊懸長那個地方,他急得是荊懸身上的地獄召紋。


    因果是最不講道理的,無論他殺了什麽人,是惡還是善,隻要他殺了,他就會背負罪孽。


    就在折陽著急卻找不到突破點的時候,魏微再次來到了傘鋪。


    這一次他來得突然,與陶雨詩直接打了個照麵,他當然是看不到陶雨詩的,可陶雨詩認識他。


    “魏老師,你怎麽來啦?”


    陶雨詩立刻上去打了聲招呼,魏微直接路過她,走向折陽,臉色陰沉,看著有點奇怪。


    折陽看了眼樂安,樂安立刻領著陶雨詩去內室了。


    可陶雨詩也開始不太對勁,她抱著自己蜷縮起來,喃喃自語著:


    “安安,魏老師怎麽不理我呀?他怎麽跟我爸媽和那些同學、老師一樣不理我?”


    樂安急著解釋,解釋的亂七八糟,心裏亂成一團麻。


    外室,折陽看著站在麵前的魏微,又看了眼他一排係錯位置的西裝扣子,說道:


    “是你。”


    魏微直接拖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言談舉止一點都沒有了平時的斯文有禮。


    “是我啊,怎麽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見我麽。”


    折陽上下打量著麵前的魏微,轉身又去打量店裏的傘,並沒有找到一把適合魏微的。


    魏微有點不耐煩,跨坐在椅子上,不停晃悠著,椅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實在刺耳。


    “有屁就放,要找我不是有事嗎?怎麽我來了又啞巴了?”


    麵對魏微無禮的態度,折陽倒是沒什麽反應,他見過太多的人和事,這會兒還懶得和魏微生氣。


    他不生氣不代表荊懸不生氣,荊懸腳下黑霧瞬間鋪開,將魏微包圍住,黑霧逐漸侵蝕著魏微身體裏的鬼魂。


    荊懸沒想吞噬他,就是想給他一點教訓。


    魏微一下子把雙腿縮在了板凳上,挺高一個男人,縮著雙腿用手臂抱著,求饒道:


    “行了行了,是我不對行了吧?你們這兒怎麽這麽不講道理,動不動就傷人呢!”


    折陽撐開一把空白傘麵的油紙傘,翻出速幹顏料,開始在傘麵上繪畫。


    “你是人嗎?”


    魏微吃癟,不說話了,繼續“嘎吱”他坐著的椅子,他似乎知道折陽正在畫著的那把傘是給他的。


    折陽畫得是簡筆畫,不精美還有點粗糙,兩個小孩手拉手,麵前是朝陽背後是陰影。


    “我以前以為不想離開的是你,沒想到我猜錯了。”折陽一邊畫一邊說道。


    晃動椅子的噪聲停了下來,魏微雙手撐著椅背,像是在回憶,臉上又帶著點嫌棄的模樣。


    “我是他哥,我們是雙胞胎。”


    “他膽子小,人也長得比我小一圈,從小就總受欺負。”


    “我們家窮,我爸短命鬼一個,死得早,就剩一個寡婦娘,帶著兩個吃不飽的小子,日子不好過。”


    “後來村裏來了戶有錢的肥豬,看上我媽了,追求不到就想明搶,把我們兩個裝麻袋掛井上了,用我們威脅我媽從了他。”


    說到這裏,魏微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鬱,他本就是厄,此時神情猙獰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折陽放下筆,輕輕握了下荊懸的手。


    “把傘鋪罩住,記住,別吞了他,能做到嗎?”


    荊懸低頭,黑眸裏映著折陽,突然彎腰湊了過來。


    他也沒有湊得太近,就離折陽半米的距離。


    折陽緩緩眨了眨眼睛,開始裝傻:


    “怎麽了?”


    荊懸垂眸,視線落在折陽泛著粉的唇上。


    “獎勵,三個,一個都沒給。”


    折陽抿了下唇角,心想這骨頭架子居然還記得,這些天荊懸都沒提這事,他還以為荊懸早就忘了。


    魏微也看著他們,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猙獰,顯然馬上就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內室裏,陶雨詩的哭聲也越來越大,她也受到了厄氣的影響。


    折陽隻能伸出食指,輕輕按在了荊懸的唇上。


    他靠近荊懸,輕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說道:


    “這算是第一個獎勵。”


    吻剛落下,荊懸就撐開了巨大的黑霧,將整個傘鋪包裹在裏麵,黑霧裏的厄氣濃鬱到讓魏微窒息,也壓製住了他即將控製不住地魂靈。


    折陽後悔,想收回手指,又被荊懸握住了指尖。


    荊懸低頭,用自己尖尖的虎牙磨了磨折陽的指尖,他的動作太輕柔了,反而讓折陽覺得很癢。


    “你騙我。”


    荊懸說得很緩慢,但是語氣很認真。


    “這不算,不算獎勵。”


    “這是我應得的。”


    折陽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指背在了身後,一手握拳,將被荊懸咬過的指尖捏了捏,開始轉移話題,問魏微:


    “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


    魏微笑了起來,笑得又難看又扭曲,兩行血淚流了下來。


    “然後?然後我媽從了。”


    “當著我們的麵,被那個肥豬玷汙了。”


    “吊著麻袋的繩子太細了,根本撐不住我們兄弟兩個……”


    “後來繩子斷了,魏微抓住了上麵一頭,一手還扯著我。”


    “我吊在井裏,隻聽到我媽的哭喊,她兩個兒子快掉進井裏淹死了,可她被壓著,掙紮不了,也救不了我們。”


    “那繩子實在是太細了,魏微自小身體就不好,我知道他撐不住的。”


    “是我自己鬆手的……那井水太深了……又深又冷。”


    “我死了,我媽也死了,活生生被那個肥豬帶著那群人給……”


    “就剩下了魏微一個人,他一個人,那麽小,根本活不下去……”


    折陽慢慢給傘麵上的太陽塗抹上澄黃的色澤,垂著眸看兩個小孩身後的影子。


    那影子又長又黑,像是不斷將他們拖向地獄的惡鬼。


    “所以你就選擇了附身,對嗎?”折陽問道。


    “是,這麽多年,一直都是。”


    “我一開始以為他沒發現……他一開始驚慌過,後來他開始學習心理學,主攻人格分裂,我以為他覺得自己得了人格分裂……直到你的出現。”


    “我並不能一直保持清醒,他似乎抓住了一些規律,他背著我做過一些身體檢查,他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但是他隱瞞了所有人……包括我。”


    “就連他主攻人格分裂都是演給我看的,為了讓我安心的附身在他身上。”


    “我弟弟太傻了,從小就是,又傻又弱。”


    折陽還在看著傘麵上畫的兩道黑影,最終他選擇將那兩道黑影掩蓋了去,畫上了一片花海,花海的盡頭站著一個女人,慈眉善目,是兩個小孩子的媽媽。


    “你殺了人。”折陽說道,他全程沒有抬頭看魏微。


    魏微沉默了許久,血淚順著臉頰不斷滴落,滴在椅背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窪。


    “是,我殺了人。”


    “當年那些欺辱過我媽的……那些人我都殺了,他們死得一個比一個慘……”說到這裏,魏微露出了十分暢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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