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貓蹲坐在樂安身後,小聲說道:


    “可能不來了吧。”


    樂安看著不停數著“一二三四”的楊守誠,覺得眼眶有些熱,抹了把臉,發現她居然流淚了,她一個鬼居然流了眼淚。


    已經來的四個人互相之間也不交談,隻是站在楊守誠的碑前久久的沉默。


    時間一直到六點半,楊娟娟終於來了,手臂上纏著繃帶,臉上的青腫比昨天更厲害了一些,但是沒有塗任何粉底。


    她紅著眼眶走到楊守誠的碑前,哽咽說道:


    “老師,我聽您的,我終於鼓起勇氣離婚了,我想好好生活,重新開始。對不起……我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辜負了您對我的期望,我一直不敢見您……”


    楊娟娟的話就像打開了一扇門,一直沉默的四個人都哽咽起來,不斷對楊守誠的碑說著各自的生活。


    他們的生活充斥著各種酸甜苦辣,已經成人的他們或許早就習慣將這些獨自背負,此時麵對楊守誠才敢一樁樁一件件的吐露出來。


    楊守誠早就不亂跑了,此時坐在一旁抱著油紙傘,不斷呢喃著:


    “還差一個呢,還差一個呢……”


    又過了十分鍾,曾廣終於到了,懷裏抱著一堆東西,他氣喘籲籲地走到碑前,放下懷裏的東西,說道:


    “來,我猜老師會想看咱們再給他演一次的。”


    曾廣帶來的是一堆塑料金箍棒和孫悟空的麵具,六個成年男女不約而同地拿起麵具戴上,手裏攥著金箍棒,哽咽著圍著楊守誠的碑開始唱歌,一邊唱歌一邊學起孫悟空來。


    這一刻起,他們仿佛一起回到了小時候。


    “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魑魅魍魎怎麽就這麽多……”


    這時楊守誠拎著油紙傘也紮進了人堆裏,嘴裏大聲念叨著:


    “先吃俺老孫一棒!”


    樂安看著眼前的一幕,不停地抹著臉,她懷裏還抱著楊守誠的日記,本來是打算一起交給這六個人的,此時她忍不住又翻了開來。


    她這次翻到了後麵,從後往前翻,發現了之前他們沒有看到的一些日記。


    “門鈴響了,我去開門,隻看到門口擺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白菜豬肉餡的,我一吃就知道是曉陽包的,這孩子,我知道他覺得欠了我的錢不好意思來看我,可我是他的老師啊……”


    “娟娟又偷偷從門縫給我塞錢了,說了她多少次了,一說她就不承認,她丈夫不是個能過日子的,說了她幾次,她也聽不進去,就算離婚了又怕什麽呢,大不了老頭子養著她。”


    “在夜市看到建業帶著老婆孩子賣煎餅,我知道他怕我見到他一直低著頭,我就沒上前去,這孩子從小心氣高,覺得自己現在沒出息不敢見我,可我的願望從來就不是他們能有多大的出息,人這一輩子,健康幸福就好啊。”


    樂安讀著讀著哽咽了一聲合上日記本,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那六個人還在楊守誠的碑前唱著,等一首歌結束,楊守誠最後圍著六個人挨個轉了一圈,高喊道:


    “俺老孫去也!”


    緊接著,楊守誠撐開油紙傘,直奔一個方向跑去,魂魄漸漸消失不見。


    他的心願了了,魂魄也該走了。


    “楊守誠走了。”折陽輕聲道。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樂安隱約還能看到那把傘上繪滿的繁星在空中留下的殘影,殘影後麵是雨後一抹淡淡的彩虹,她突然明白了折陽為什麽要給楊守誠那樣一把油紙傘。


    滿天的繁星就像楊守誠一樣,帶來的光芒雖然不耀眼,但永恒存在。


    她看著自己撐著的這把油紙傘,上麵開滿了一簇又一簇碩大的向陽花,她這把油紙傘是不是也代表著什麽含義?


    折陽能感覺到,在楊守誠離開後,有一大把功德通過和楊守誠一起消失的油紙傘傳遞回來,瞬間燃盡了內室的一支蠟燭,反饋到了荊懸身上。


    這些功德,應該夠荊懸長一部分肉了。


    他看向身後的荊懸,恨不得立刻扒了荊懸全身的衣服,看看他到底哪裏長了肉。


    樂安正感慨,想問問折陽她這把傘的含義,一轉頭就發現折陽和荊懸都不見了。


    “哎?老板呢?”


    她低頭看布偶貓,布偶貓給了她一個白眼,起身熊一樣左右左右的往回走了。


    “走啊,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折陽:快讓我看看肉長哪兒了?


    荊懸:【害羞羞】o_o


    第十三章 冠禮那晚是你


    折陽讓布偶貓帶著樂安打車回去,他先開車和荊懸離開了。


    如今折陽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飛回傘鋪關上門扒了荊懸的衣服,從頭到尾看個徹底。


    他心中急切,沒想到回去的路上遭遇了堵車。


    古滇市公墓地處城市邊緣,按理說這裏不該堵車,沒想到剛經過一個紅綠燈,車子就半天難再往前開一點。


    折陽皺眉,打開車窗,聽到兩邊幾輛車的司機也打開車窗在交談。


    “前麵怎麽回事?”


    “好像是著火了,舊時圖書館知道吧?就是那兒!”


    “舊時圖書館?那麽大個圖書館都著了?”


    “是啊,好多人被困在裏麵,光消防車就去了好幾輛呢。”


    折陽聽了微微仰頭往外看,的確能看到遠處一些衝天的煙塵。


    這一堵車不知道要多久,他心中的急切慢慢泄了氣,趴在方向盤上,轉頭看身邊戴著粉兔子頭套的荊懸。


    他開始有所期待,荊懸到底哪裏長肉恢複了?


    會是頭嗎?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荊懸垂下來的兔耳朵,荊懸像是想到了什麽,立刻主動湊過來讓折陽揉耳朵。


    這雖然不是他的耳朵,但怎麽也是戴在他頭上的。


    兔耳朵毛茸茸的,捏在手裏觸感很好,折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絲笑。


    這笑意在荊懸再次伏低身體露出他身側車窗時,瞬間消失。


    在荊懸那側車窗外,並排停著一輛汽車。


    那輛車的車窗開著,長著一臉橫肉的司機用十分複雜的表情看向折陽這裏。


    折陽麵無表情的鬆開手裏的兔耳朵,推開荊懸,轉頭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


    荊懸像是有所察覺,頂著兔子頭轉身,看向了打擾他好事的司機。


    一臉橫肉滿是凶相的司機愣是被這麽個粉紅兔子頭盯到莫名毛骨悚然,灰溜溜地關上車窗,不敢再往折陽這裏看一眼。


    可盡管如此,折陽也不肯再摸荊懸的兔耳朵一下,讓荊懸周身的黑霧幾乎溢滿了整個車內。


    一直堵車到大半夜,前麵才開始動了,折陽發動汽車,跟著車流慢慢往前開。


    路過舊時圖書館時,偌大的一個圖書館幾乎都燒成了廢墟,裏麵抬出幾個擔架,上麵的屍體蓋著白布,露在外麵的腳已經燒成了黑炭。


    屍體的親屬在旁邊痛哭失聲,有幾個消防員一身狼狽,圍繞著一個擔架也在抹淚,那上麵應該是他們的一個同事。


    折陽眼底有金光緩緩流淌,他開車慢慢路過這一幕人間慘劇,開到車流通暢的地方,迅速踩油門趕回傘鋪。


    布偶貓和樂安是從另一條路線回來的,並沒有遇到堵車,看到折陽和荊懸這麽晚才回來還有些驚訝。


    折陽沒有解釋,領著荊懸一路直奔內室的蠟燭屋。


    他將房門關上,轉身看著安靜站在他身後的荊懸。


    蠟燭屋的牆上角落處,的確有一支新蠟燭燃盡,隻留下一片燭淚,那是楊守誠臨走時送回來的功德。


    折陽背靠著門,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荊懸。


    他抬高雙手去夠荊懸頭上的頭套,荊懸下意識地微微彎腰,方便折陽動作。


    折陽揪住了兩隻兔耳朵,深吸一口,猛地拽下了頭套。


    頭套摘下,他就與兩點紅光對上,心中有些失望。


    “不是頭啊。”


    他把兔子頭套隨手一扔,抬手去脫荊懸的衣服,輕歎一聲:


    “不是頭就不是頭吧,早晚會長頭的。”


    荊懸穿著簡單,也很好脫,脫光上衣,光禿禿的一片骨頭,沒有一塊肉。


    折陽這才皺眉,疑惑地看向了荊懸的下麵。


    荊懸也低下了頭,跟著折陽一起看自己的下麵。


    折陽有些遲疑,雙手抓著荊懸的褲子,在脫與不脫之間猶豫。


    “你不會是……把肉長在了……那種地方吧?”


    這句話折陽說得困難,他無論如何沒法把荊懸和那種地方聯係到一塊去,實在是以前的荊懸太過端方清雅。


    雖然從荊懸複活後變成白骨,就與曾經的荊懸不太一樣,可折陽一直認為這是因為他缺少了一半魂靈,如今行事全靠本能的原因。


    一人一白骨紛紛低頭,盯著那條運動褲看了許久。


    折陽咬咬牙,閉上眼睛,猛地往下一拽,人也跟著蹲了下去。


    他猶豫著,心髒也跟著亂跳,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依舊是光禿禿的骨頭棒子,什麽都沒有。


    “沒長?”折陽這下不知是心裏放鬆還是失望。


    他又把荊懸的鞋給脫了,還是沒看到一塊肉。


    楊守誠是一瞬間燃盡了一支蠟燭,給的供奉功德十分充足,不應該長不了肉。


    折陽還蹲在地上沒起身,抬頭看向荊懸。


    荊懸個子很高,哪怕此時渾身沒有肉淨身高也超過了一米九,折陽這麽仰著頭看他的模樣實在乖巧,乖巧得讓人想摸摸他的臉頰。


    他也的確這麽做了。


    荊懸脫下了渾身上下唯一存在的布料,那雙戴在手上的手套,露出一雙修長好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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