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陽彎腰,把手裏的油紙傘遞了過去。


    “行了,要跪就跪這把傘吧。”


    “啥?”小個子鬼抽噎到一半,驚訝抬頭。


    此時距離近了,折陽看到這小個子鬼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後麵,是一張本該青春洋溢的臉,隻是此時滿臉烏青,嘴裏也全是血漬。


    “我可以放了你,前提是從今往後,我要你日日誠心供奉這把傘,你能做到嗎?”折陽緩聲說道。


    小個子鬼愣愣地看向麵前繪滿了向陽花的漂亮油紙傘,不知怎麽覺得十分喜歡,抬手接了過來抱在懷裏。


    “供奉……一把傘?”


    折陽點頭,又問:


    “你叫什麽名字?”


    小個子鬼沉默許久,輕聲說道:


    “我叫……樂安。”


    “樂安是嗎,這把傘屬於你了。”


    折陽話落起身打算離開,他剛鬆開荊懸的手又被荊懸緊緊握住,隔著手套入手的溫度依然微涼,在夏夜讓人十分舒服。


    折陽嘴角翹了翹,裝作不知。


    布偶貓跟在兩人身後,它沒想到折陽的目標原來是這個鬼,也沒想到這個鬼不僅弱還不壞。


    它甩著尾巴,心裏嘟囔,折陽表麵上看起來厭惡人類,有時候卻意外的溫柔。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眼看著要離開小巷,折陽不得不停了下來,回頭看去。


    在他們身後,小個子鬼緊緊抱著那把油紙傘,保持著一段距離,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布偶貓忍不住問道:


    “你一個鬼老跟著我們幹什麽?”


    小個子鬼慌忙把擋在臉前亂七八糟的頭發別在耳朵後麵,摸了摸烏青的臉頰,小聲說道:


    “我、我沒地方去……”


    “所以呢?跟我有關係嗎?”折陽反問,有點不耐煩了。


    小個子鬼被折陽一凶,聲音更小了,可還是不肯離開:


    “我、我能幹活!什麽都能幹!也不占地方!給床被子就行!不不不……被子也不用給……”


    折陽輕嗤一聲:


    “你找死的時候就沒想過嗎?人一死什麽都沒了,居無定所、整日遊蕩,活人看不見,死人不待見。”


    小個子鬼低著頭,抱緊懷裏的油紙傘,一聲不吭。


    折陽領著荊懸轉身走出小巷,這次小個子鬼沒再跟上。


    突然,一直沒走的布偶貓“哼”了一聲。


    “跟上啊,磨磨嘰嘰幹嘛呢,你說的啊,能幹活,以後我的活兒都給你幹。”


    小個子鬼猛地抬頭,小跑跟了上去。


    “嗯!我很能幹活的,做飯也好吃!”


    布偶貓領著小個子鬼快步追上折陽和荊懸,折陽對重新跟上來的小個子鬼並無任何驅趕之意,顯然是默許了。


    “你說你叫啥來著?”布偶貓問道。


    “樂安,我叫樂安。”小個子鬼趕緊回答,懷裏緊緊抱著油紙傘。


    那油紙傘上開滿了一簇又一簇的向陽花,黃澄澄的特別好看,被樂安烏青的手指緊緊抱著,是這彷徨無助的鬼最後的稻草。


    小巷裏,路燈下,地上寫滿一大片的高中物理公式,在樂安離開後慢慢消失了。


    今日起,遺蔭巷傘鋪,又多了一名成員。


    作者有話要說:荊懸:黑氣摸了等於我摸了。


    折陽:嗬嗬:)


    遺蔭巷f4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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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本能闔傘見人


    回到傘鋪的第一件事,折陽就把荊懸腦袋上的頭套給揪了下來。


    綠魚頭套剛摘掉,身後就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尖叫。


    “啊——骷髏啊——”樂安抱緊油紙傘一連往後蹦,踩到了布偶貓的爪子,布偶貓也跟著尖叫起來。


    “啊啊啊!我的腳啊!”


    折陽揉了揉耳朵,順手拿起紮在楠竹上的柳葉小刀扔了出去,小刀擦著布偶貓過去,削斷了一縷貓毛。


    布偶貓立刻閉嘴,不忘抬爪子狠狠給了樂安一巴掌。


    “別叫了!”


    樂安捂住嘴,伸手指著荊懸直抖。


    “抖抖抖,抖什麽抖,你自己是個鬼,還怕一副骨頭架子嗎?”布偶貓怒吼,看著自己缺了一塊的脖領毛,心疼壞了。


    “醜死了醜死了,我好看的毛啊!憑什麽隻削我不削她啊!”


    折陽瞪過來一眼:


    “你帶回來的你看著。”


    話落就領著荊懸去了內室,關門前不忘轉頭冷聲提醒樂安:


    “去洗個澡,去去晦氣,髒死了。”


    樂安使勁點頭,等折陽關上門,小聲跟布偶貓說:


    “他脾氣好差啊,身邊那個白骨是什麽?”


    布偶貓甩了甩尾巴:


    “他叫折陽,以後就是咱的老板了知道嗎?你說的啊,你能幹活,明天開始收拾房間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樂安認真聽著,摸了摸懷裏的傘,想著折陽之前說的話,把傘放到麵前,先拜了拜。


    內室,一隻嶄新的蠟燭慢悠悠燃起一簇火苗,隻是那火苗小得不能再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折陽看著那渺小的火苗,轉身去扒荊懸身上的衣服。


    荊懸老老實實的任他扒衣服,他一個骨頭架子,就是脫光了也沒什麽。


    折陽把荊懸扒光也沒在他身上找到一塊長出來的肉,樂安給的供奉實在太過稀薄,這說明她心不誠或者壓根不信。


    也是,折陽隻是威脅樂安日日供奉傘就放過她,並沒幫樂安達成什麽心願、做成什麽事,供奉稀薄也是正常。


    他歎了口氣,本以為這小鬼好騙,看來是白折騰,明日隻能好好問問樂安有什麽遺願未了。


    臨睡前,他照例做了一片鎖魂符扔了出去。


    鎖魂符繞著室內亂飛,片刻又飛回到折陽麵前,掉落在地。


    荊懸的屍體是折陽親手埋的,墓是折陽親手建的,這九百年除了他,幾乎沒人去過荊懸的墓,可以說荊懸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丟了一半魂靈,如今連半點痕跡都找不到。


    淡淡的煩躁又襲上心頭,折陽轉身回自己房間。


    他一動,荊懸立刻緊緊跟上。


    折陽隻當看不見,走到門口回身推了荊懸一把後立刻關門,將荊懸擋在了外麵。


    荊懸站在緊閉的房門口,漆黑眼眶中的兩點紅光直愣愣地看著麵前的房門。


    房間內靜悄悄的,折陽沒再說話,似乎是睡覺了。


    沒有折陽在身邊,白骨好像死物,靜靜地站著,任由黑夜將他包裹。


    直到半夜,傘鋪裏靜悄悄的,樂安和布偶貓都睡在了外室。


    傘鋪外,慘白的月光下,幾道黑影爬過牆壁、路麵慢慢靠近傘鋪。


    黑影張牙舞爪,在靠近傘鋪一米左右時,折陽左耳上的銅鈴耳墜急促響了起來。


    他猛地起身,還未從床上下來,臥室的門就被“嘭”的撞開,荊懸衝了進來,一身白骨在黑夜裏更顯慘白詭譎,身上的地獄召紋仿佛活物一般在他的骨架上微微爬動。


    折陽隻覺渾身一涼,就被白骨抱入懷中,周遭都被白骨身上的黑氣纏上,快把他纏成一個繭。


    左耳的銅鈴耳墜還在叮鈴作響,折陽好不容易從荊懸懷裏探出手碰了碰左耳的耳墜。


    鈴聲消失,周遭的陰氣還在。


    臥室的燈突然被打開,布偶貓和抱著傘的樂安站在門口。


    布偶貓神情嚴峻,人立起來看向窗外。


    “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惡鬼?看樣子是奔著你來的。”


    樂安瑟瑟發抖:


    “惡鬼?吃人的那種嗎?


    布偶貓一愣,它沒想到樂安一個鬼,對自己的同類這麽懼怕,下意識地問她:


    “你能聞到這房間裏的香味嗎?”


    樂安茫然搖頭:


    “香味?什麽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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