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人浩浩蕩蕩的往樓上走了,踩得樓梯吱嘎作響。屋內的黎臻跟宋映白聽到他們上樓來了,忙離開門邊,一言不發。幸好他們的客房在走廊的盡頭,否則的話,就得被東廠的人左右夾擊了。——這間客棧巴掌大點的地方,皮紹棠想不跟黎臻他們住在同一層都難,挑來挑去,住到了走廊的另一頭,跟黎臻他們遙遙相望。他一進屋門,讓手下檢查過房間,便坐到炕桌邊,琢磨起方才宋映白的話。什麽叫做“人如期而至了”?這是暴露了吧,否則黎臻跑到這邊陲之地做什麽?這是計劃敗露了啊。許景此時湊上來,“咱們此行機密,我敢保證不管是在京城,還是一路上錦衣衛的暗樁都沒刺探到咱們的行蹤。黎臻提前知道,跑到這裏堵截咱們?可能嗎?要是堵截咱們,他怎麽不多帶些人手?最重要的是,錦衣衛沒理由幹涉咱們的行動吧,尤其是黎臻,於家那兩個孽種的死活,幹他何事?”皮紹棠聽了,想了一會道:“話也不能這麽說,或許他來這裏就是為了抓咱們的把柄,好將咱們東廠一軍也說不定。況且,如果他倆沒準備,咱們來的那麽突然,難道宋映白一瞬間就能跟黎臻商量好,故意賣個破綻給我,好擾亂我的心緒嗎?”許景道:“也不是不可能,宋映白那小子滑頭得很,曹檔頭都被他糊弄過。”皮紹棠聽到許景提及曹小川,心裏不舒服,他入宮三十幾年,才熬到檔頭的位置,那個曹小川不過能逢迎,且恰好跟曹祥公公一個姓氏,就被收為養子,年紀輕輕跟他平起平坐。而且這次行蹤,曹小川在背後指使,叫他在前麵衝鋒陷陣,這就算了,還把許景這個家夥提拔成千戶,安插在自己身邊監視,於是自己也帶了個東廠千戶毛從賢製衡他。皮紹棠對一旁矮凳上坐著的毛從賢道:“從賢,你怎麽看?”毛從賢輕描淡寫的笑道:“得空試試他們不就知道了。”“有那麽好試嗎?”許景冷聲道。這時候從毛從賢衣袖中鑽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猴子,調皮的跳到他肩膀上,搔著耳朵用黑溜溜的眼睛四下張望,引得皮紹棠一笑,從桌上拿了塊花生扔給他,“從賢,他亂咱們,你也去試試他們。”毛從賢笑著道了一聲:“是。”但是不管怎麽說,皮紹棠仍舊沒法釋懷,翻來覆去的想宋映白那句話,不停的回憶他說話的語氣,連飯都沒吃好。屋子狹窄,總待在裏麵憋得慌,樓下的大堂寬敞,等整理完行囊,東廠的人又都來到了大堂坐下。皮紹棠見蕭少慈在角落的桌前擦自己的寶劍,而黎臻和宋映白都不在。毛從賢低頭給小猴子剝花生,低聲道:“看來他倆是真的有一腿了,否則兩個大男人窩在房間裏不出來還能幹什麽。”皮紹棠眯起了眼睛,如果宋映白真的跟黎臻不清不楚,那麽他剛才被他撞破,情急之下說漏嘴也是有可能的。——而此時宋映白和黎臻在房內蒙頭大睡,晚上還得起來查探情況,此時不補交,更待何時。等他倆睡醒了,周圍漆黑一片,下樓看到大堂內擺放的漏壺顯示已經戌時了。他倆喊了聲小二,在旁邊打更的瘦子探出頭來,“客官,有什麽吩咐?”“弄點吃的來。”宋映白擲出一塊碎銀子給瘦夥計,他雙手將銀子一夾,忙招呼道:“好嘞,熱乎湯麵一會就來。”宋映白他倆聲音很大,剛坐到桌前,就感受到了樓上有響動,想必是東廠的人聽到他倆的聲音,起身察看,但燈都沒亮起,應該都在屋內豎著耳朵偷聽呢。很快,瘦夥計端著兩碗熱湯麵上來了,一人一碗,“您二位慢用,還有什麽吩咐嗎?”宋映白搖頭,瘦子下去了,他則跟黎臻低頭吃麵,補充好體力,晚上才能折騰。砰砰砰!突然,大門傳來了拍打聲,接著有個男音喊道:“開門啊,是我——”“掌櫃的,您回來啦。”瘦子忙將門打開,讓進來一個身穿青色布衫的男子,年紀約莫五十來歲,肩膀上掛著一個皮褡褳,一邊進來一邊掃著身上沙塵,並吩咐道:“快準備兩間房,有客人要住店。”話音剛落,吳寧身後便跟著進來兩個男子,都戴著大鬥笠,遮著大半張臉,一個身材高挑,一個矮胖。瘦子緊張的道:“掌櫃的,今天早些時候來了一批客官,已經將咱們店裏給包下了,不讓住別的客人。”“有錢了不起嗎?就是打地鋪,我們也非住在這裏不可!”矮胖的男子抬起頭大吼一聲。旁邊的高挑男子安撫道:“哥哥,你稍安勿躁,別太大聲了,這個時辰人都睡了。”黎臻跟宋映白交換了下眼神,出狀況了,怎麽又有人來了。這時候樓上一陣響動,有一人憤怒的罵道:“大晚上嚷什麽嚷?!不讓別人睡覺嗎?”出乎意料,發難的不是東廠的人,而是之前那個年輕人蕭少梓,他將樓梯踩得吱嘎作響,一口氣下了樓,到了吵嚷的矮胖男子跟前,“你趕緊出去!”“嘿,掌櫃的都沒讓我們出去,你算個什麽東西?!”他使勁推了一把蕭少梓,可蕭少梓也不是好相與的,使勁一挺身子,將他震的退出了一步。“哈哈,有意思,沒想到碰到對手了。”說罷,男子開始摘鬥笠,看樣子要大打一場。“哥哥,算了,不要吵。”吳掌櫃的也勸架,“誒呀,有話要說,大家不要動武。”黎臻跟宋映白看熱鬧,反正這兩撥人都不認識,隨便打。這時候,樓上的其中一間房打開了門,許景走了出來,站在扶欄旁道:“別吵了,我們白天將客房全包下就是不想受打擾的,掌櫃的,怎麽放人進來了?”鬥笠男子指著他道:“哪有你們這麽辦事的,這裏不是京城,遍地客棧。你自己瞅瞅,這方圓多少裏就這麽一間客棧,你把客棧包下來,你們倒是舒服了,其他人住到沙子裏嗎?告訴你,就是搭鋪,我們也得住。”宋映白瞅許景,看他怎麽回答,事實是他沒法應付,轉身去了最裏麵的房間,等再出來放話道:“我們老爺說沒有霸占客房的意思,就是想圖個清靜,既然有人想住,那就住吧。”“哼,就是嘛。小二,帶我們去客房。”鬥笠男子哼道,撞開蕭少梓,大步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