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遠峰, 拜見兩位殿下!”遠峰和尚起身還以一禮, 口道了句佛號,方說:“辛苦不敢,貧僧一個遭人遺忘、默默無聞僧人, 能得兩位殿下不遠千裏來請,當為貧僧之幸也。”  非但是模樣, 便連他的聲音亦是低沉有力,絲毫沒有老年人蒼老遲暮之感。  若他走出外麵站在人前,不說自己是個九十多歲的老人,任何人也猜不出他的年紀。  當然了,就他如今的模樣,隻怕說了也無人信,隻當他是玩笑之語。  雙方互相見過禮,寒暄一二便相繼坐下,準備長談正事。  “六皇兄自從出生起路途就順風順水,卻不知為何突然從七年前開始,他便與‘諸事不順’四個字粘上脫不下來了。特別是,一旦遇上和太子一派相關之事,他便各種倒黴。”九皇子屁股甫一沾到椅子,就忍不住先開口了。  “我們都懷疑六皇兄不知不覺間遭了太子暗算,中了某種不知名的邪術,偏生護國寺主持執意不肯相見。還請大師瞧瞧我這位兄長,身上可有被人施了邪法的痕跡?”  遠峰和尚天資奇高,然心不正。  正因為如此,其師早年才放棄了他,選擇了天資次於他的護國寺主持繼承主持之位。  早在護國寺為僧期間,遠峰和尚就在暗處偷學了一些邪道之術。  後來競選主持失敗,他不忿之下離開京城遠走西族,接觸加入了西族長生教,就拋棄了在護國寺所學的正道之術,研究邪術一發不可收拾,將一條歪道走到黑。  而因為常年研究域外邪術,護國寺主持花了一生的時間去精通的相麵術,遠峰和尚隻了解一些皮毛,深入一些的就不懂了,故此無法直接從麵相上看出六皇子身上的問題。  他垂目尋思片刻,取出了一個似石非石、似金非金的巴掌大小缽。  把小缽小心謹慎放到桌麵上,遠峰和尚微微一笑,看向六皇子道:“此缽乃貧道之法器,還請六皇子滴一滴血進去,而後貧僧再施法檢驗一番。”  六皇子心中有所猶豫,可一對上遠峰和尚年輕得過分的臉龐,以及他自信的目光,那丁點猶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取出隨身佩戴的匕首,輕輕在自己的指腹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擠出了一滴鮮紅血滴抹在了缽底。遠峰和尚見狀,微微頷首,閉上雙目神情嚴肅地念起了一段眾人聽不懂的咒語。  估摸著十幾個呼吸的時間,缽裏的血液出現了變化,紅色一點點被墨色包裹,直至變得全黑。  六皇子和九皇子驚駭地睜大眼睛,霍然站起身死死盯著缽底的黑血,麵色鐵青。  “大師,血液為何變黑了,六皇兄可否如本王猜測般的那樣身中邪術暗害?”九皇子心急如火燒,抓著遠峰和尚急追問。  遠峰和尚端起缽感受一番,凝目透過黑氣看見一抹一閃而逝的福運金光,心下大駭!  好厲害、好深厚的福運!究竟是何人所有!  中原有其護佑,豈能如教主所期盼的一樣亂起來?  不錯,遠峰大師此次離開西族入中原,明麵上看起來,是被六皇子的門客打動不遠千裏來助六皇子。  實際上,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六皇子,徹底激發諸位皇子的奪嫡鬥爭,致使中原大地陷入內亂戰火,好讓西族有可趁之機。  西族對中原大地虎視眈眈多年,然不及北族兵馬強悍,可以明著和中原王朝正麵剛,隻能用一些鬼蜮伎倆偷偷摸摸地達成目的。  長生教乃西族秘教,打從一開始就是西族王室為了侵吞中原計劃建立起來的。  遠峰和尚加入長生教的數十年間,混到了副教主的位置,早不當自己是個中原人了。  在獲悉六皇子門客秘密尋找他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靈光一閃,主動現身被門客找到,趁機來到六皇子身邊奪取他的信任,好方便長生教暗中施展霍亂中原計劃。  陡然意識到地方不對,遠峰和尚轉瞬遮掩了眼睛裏的驚色,神情凝重地道:“說是邪術倒是不盡然。”  他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說明道:“確切來說,應該是太子那邊機緣巧合得到了身懷大福運之人為助力,壓住了六皇子的氣運。一旦六皇子動了和太子一方作對的念頭,黴氣如同影子一樣伴隨於你身側,叫你喝水都能塞牙縫。”  “二位殿下瞧這滴血,色如黑墨,可見這七年來黴運已經深入了六皇子骨髓裏。除非那人身死福散,否則六皇子之難無法可解。”  老天爺當真厚愛中原,給了中原大好河山不算,竟然還送來了福運之子護佑。  福運之子具備轉禍為福之力量,隻要活著一天,中原就不可能亂起來,所以他必須死!  遠峰和尚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暗芒,道:“不知二位殿下可知太子身邊是否存在運氣非常好的人,如果有,除掉那人,六皇子的困境自然而然便解開,屆時自可如願一飛衝天。”  語氣中隱隱夾帶著蠱惑,企圖挑動六皇子和九皇子去殺賈瑚。  聞言,九皇子腦子裏立即跳出了賈瑚的模樣,急道:“倒是有一人,名賈瑚。”  “他運氣的確非常好,不過大家都以為是他養了護國寺吉錦鯉的緣故。可如今聽了大師的話,本王忽然想起,多年來父皇待他的態度一直十分特殊。料想,一定與他的‘福運’有關係。”  六皇子恍然大悟,他早就懷疑賈瑚身上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能讓皇帝分外厚待,現下總算知道追查多年的秘密是什麽了。  思及正是猶豫賈瑚的出現,才讓太子被廢出現了轉機,更是令自己倒黴至斯的根源,六皇子內心殺意暴漲。  感受到他身上溢散出的殺意,遠峰和尚微微勾唇一笑。  榮國府裏,正趴在塗淵的肚子上和他商討母虎懷孕原因的賈瑚,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感染風寒了嗎?”塗淵一臉憂色地探了探賈瑚額頭溫度。  賈瑚揉揉耳朵,軟聲道:“沒有,就是感覺有人在念叨我,不懷好意的那種。”  “不懷好意?會是誰?”塗淵蹙眉,電光火石間,腦子裏就出現了幾百個懷疑人選。  沒辦法,從賈家內部延伸到外部,看不過眼賈瑚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內部隻賈政一方,外部因為他和太子之故,敵視總和他粘在一起的賈瑚的人數,量就大了去了。  “不知道,管他是誰,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賈瑚腦袋枕著塗淵,身體在榻上滾來滾去的,不一會兒頭發就全亂了。“我們繼續來討論到底是誰讓大虎懷孕的。”  塗淵把自己幾經思考過後的猜想說出,“京城裏再沒有旁的人家養虎了,如此,隻能是京城外麵的雄虎幹的好事。”  賈瑚一聽馬上停止了熊貓式滾動,撅著小屁股,臉貼在塗淵的肚子上,側著頭瞅他。“京城外麵?有也進不來城吧?”  塗淵撥開他臉上的亂發,微笑道:“話是這樣不錯,但是大虎可以出城不是嗎?”  “大虎什麽時候出過城了?除了我們帶它去香山莊園玩的那幾次,它哪一天出過門的?”賈瑚抓過塗淵的手指,用來撓了撓臉上的癢癢處。  突然,他因沉思而半眯起的眼眸刷的一下睜開,霍然坐了起來。“你是說香山?!”  賈瑚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仿佛一隻受驚的小鬆鼠。  “香山有老虎嗎?”他糾結地咬住手指,水潤剔透的眸子巴巴瞅著塗淵要答案。  “父皇賜給我的莊園依山傍水,有虎不奇怪。我與你又常帶大虎去莊園裏玩,說不定它真在香山找著了伴。”塗淵說著順勢拔開賈瑚咬住的手指,“多大人了,還咬自己指頭?”  “我還是個孩子,我還沒長大。”賈瑚嘟了嘟嘴,索性叼住了塗淵手指磨牙。  亮晶晶、笑得彎彎的眼眸注視著後者,仿佛在說:看吧,我沒咬自己的了!  塗淵:“……”往常總傻乎乎的,這會子倒是機靈了。  他用另一隻空餘的手戳著賈瑚的兩處酒窩,小聲嘟囔:“有些人家的人,像你這般大的已經娶妻了,還好意思說自己小孩子?”  賈瑚沒聽清,小眼神迷茫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起來梳理整齊你的亂發。”塗淵曲指彈了下他的腦門,“大虎害羞不說,我們就自己去香山找。”  賈瑚熊抱住塗淵,耍賴壓著他不起,模樣笑盈盈,語氣軟綿綿道:“要你梳,不要別的人梳,不然我就不起來啦。”  塗淵一個靈巧的起身,一下子把賈瑚背了起來。下地的時候,嘴上連連應道:“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第56章   賈瑚賴著塗淵給自己梳發整理平齊衣裳,拉著人便往門外跑。  院子裏張氏瞧見了, 忙不迭喊道:“膳食就快弄好了, 你們兩個急急忙忙往外跑, 還吃不吃了?”  賈瑚嗒嗒嗒跑著,頭也不回就道:“我們去香山莊園吃。”  “現在已經午時, 時辰不早了,你們怎麽還去莊園?”張氏衝著賈瑚和塗淵的背影問道。  “去找虎崽它們爹爹!今夜我們在莊園住,明兒早晨再回來。”  賈瑚頓步回頭綻開一笑, 匆忙交代一句, 揮揮手拉著塗淵穿過月洞門, 當下不見了蹤影。  一旁小賈璉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搶了張氏本想說的話說了出口。“唉, 這孩子。”  張氏噗嗤一笑, 點了點小賈璉鼻頭, 笑道:“就你鬼機靈。”  賈璉嘻嘻一笑, 鑽進張氏懷裏。  母虎有孕在身,賈瑚這一次沒麻煩它載, 而是上了塗淵的馬車往城外而去。  車馬尚在城內的時候, 由於街道行人不少, 趕車的速度不宜太快。出了城門,往莊園方向人煙漸稀,車夫就放開了速度。  馬車防震不好, 一加速就開始顛來顛去的了。  塗淵發現賈瑚身體隨著馬車左搖右晃,雙眉之間皺得緊緊的, 沒怎麽想就攬過他,用了自己的身體給他當人墊子。  待到抵達了目的地,馬車停了下來,賈瑚反身就在塗淵臉上響亮地啾了一口。  “謝謝十三哥,親親你給你好運氣!”  這倆人打小膩歪到大,親親抱抱什麽的,身邊的人早已習慣成自然,根本沒想過要去糾正。而賈瑚和塗淵本人又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妥,故而兩人之間此類從小養成的習慣也就沒改。  塗淵微笑揉了揉賈瑚腦袋,牽著人下車。  進入莊園地界,打發走了隨同過來的侍衛,賈瑚蹲在地上,詢問一隻相熟的小兔子。“你可知山上有沒有雄虎?”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賈瑚略微失望地拉著塗淵去了別的地方,尋了別的動物朋友詢問。  直至他詢問到了一群鳥朋友身上,事情才有了突破。  “雀兒你們飛的地方遠,可曉得哪處山上有雄虎不?”賈瑚撫摸雀鳥的腦袋,柔聲問道。  其他雀鳥一致搖頭,唯獨其中一隻灰白色的“啾啾”兩聲,下巴尖尖對準了某個方向。  “謝謝你雀兒。”賈瑚親了親雀鳥的頭頂道謝,對方過於害羞,咻的一下飛入了樹叢裏。  他捂嘴笑了笑,指著雀鳥告知的方向對塗淵道:“十三哥看那邊,雀兒說穿過果林,一座有瀑布的高山上曾經出現過白虎的蹤跡。”  賈瑚揪掉一片草葉子,哼哼道:“一聲不響的就勾走了大虎,也不出來見見我們這些娘家人,真是過分!”  “白虎?”塗淵聽了他的話,關注點突然跑偏了。“你適才說的是白虎,傳聞中的瑞獸白虎,不是別的虎?”  白虎為瑞獸,塗淵隻在古籍上看過零星記載,此外便是耳聞過某些傳言,說白虎曾在南詔、神農架一帶出現過。  未敢想,就在京城附近居然存活著一頭瑞獸白虎。  聞言,塗淵不免吃了一驚。  賈瑚瞅著塗淵的態度,有點吃味,嘟著河豚臉道:“是白虎不錯,但是瑚兒本身也是一個大祥瑞,你那麽在乎它做什麽?”  塗淵端詳他一副小醋壇子模樣,不由得搖頭失笑。  “白虎難見,我隻是有些驚訝罷了。”他捏了捏賈瑚的鼻子,寵溺道:“放心,十三哥有你一個福寶寶就足夠了。甭說白虎了,鳳凰來了也不要。”  賈瑚這才展顏笑了,拉著他走向瀑布山。“走,咱們去會一會那頭不負責任的臭白虎。”  母虎的娘家人賈瑚,宛若一頭雄赳赳氣揚揚的大公雞,大搖大擺地闖入了白虎的地盤,直接向他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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