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皇子舉手摸了摸唇,瞳孔中流露出了一縷懼意。“爛舌頭,真的嗎?”  賈瑚重重一點頭,慎重其事說:“嗯,那段時間我爹爹差點吃不了東西,而且說話小小細細的,不仔細聽聽不清。還好他知錯就改,已經改過不再這樣了。”  日後,這段話通過諸位皇子、伴讀之口傳了出去,賈赦的“光榮事跡”幾乎滿朝盡知。  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遇到他,眼神均會突然變得十分古怪。害得賈赦一度出門必須遮遮掩掩的,生怕見到認識的人。  後來知悉了導致這種情況發生的真正原因,賈赦還因此調查遍了榮國府裏的下人。當然,他最終還是沒能查出是誰傳了消息出外頭。  倘若現下賈赦在場,知道是賈瑚不知不覺坑到了他,非得全身炸毛不可。  盡管賈瑚說的一本正經,但在座的人裏,撇開早就聽說過真相的塗淵,還有年紀小比較單純的十六、十七皇子相信了賈瑚所言,其餘人都隻當他在誆九皇子。  九皇子瞋目切齒,腦袋都快冒煙了,罵道:“閉嘴,一邊去,這裏有你們說話的地方嗎?”  莫大儒麵布寒霜,一巴掌拍到桌麵上,冷聲道:“攻擊老夫在先,非但不思悔改,還出言誣陷他人,仗著身份欺壓幼弟,簡直不可理喻!罰你抄四書各百遍!”  四書有四本之多,各百遍就意味著九皇子要抄寫四百本書。算他利用所有的課閑時間,兩天抄完一本,沒有三年的時間都不可能完成莫大儒責罰的四百之數。  莫大儒了解每一個皇子的弱點,每一次俱會抓住他們的弱點罰人,叫他們欲哭無淚,這也是皇子們害怕他的原因之一。  先前,就九皇子拳打他一事,他就抓住了對方好麵子之弱點,罰他在眾目之下站著聽課,這比抽九皇子鞭子還令他難受。  眼下,莫大儒又盯住了九皇子好玩樂的喜好,一句話讓他接下來三年都要沉浸在抄書的噩夢裏。  對於九皇子來說,如此懲罰不可謂不狠啊!  刹那間,九皇子眼睛裏天地變色,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今日時辰差不多了,你們休息一下,估摸著還有一盞茶的時間秦大人就要過來了。”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諸皇子樣樣需學。秦大人便是教授眾人數術的先生。  莫大儒宣布課程結束,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便徑直走出了門外。  等人走不見了影子,十五皇子這才戰戰兢兢地走到了麵色灰敗的九皇子身旁。“九皇兄,你怎麽樣了?”  “滾開!少來煩我!”九皇子一掌推倒了他,氣急敗壞道:“牆頭草,剛剛不幫我,現在來獻什麽殷勤?”  下一瞬,他惡狠狠地扭過頭恨恨瞪著所有人,咬牙切齒道:“一群小人!我記住你們了!”  向其餘皇子放完狠話,他目光如毒蛇射向塗淵,“關心”道:“還有你十三皇弟,你可要多加小心自個兒身體,小心哪天一病沒撐住上了西天!”  賈瑚握住塗淵的手指,拍胸膛保證道:“十三哥哥不怕,有瑚兒在,病痛一定不敢糾纏你,要去也是去別人那。”  “嗯,我相信你。”塗淵回握其手,眼睛裏的信任幾乎溢出了眼眶。  隨後,他微笑朝九皇子道謝。“多謝九皇兄關心,你還是顧著你自己些吧。畢竟你還要抄寫四書各百遍,晚上別熬夜抄太晚,小心累病了自個兒。”  有了適才瑚兒說出口的那一番話,即便九皇兄身子強健不易生病,隻怕這幾日也得病上一回了。  “你們別太得意,沒準明日老天爺便收走了你們性命。”九皇子被塗淵戳中痛腳,發指眥裂。  塗淵沒忍住笑了,“九皇兄想多了,老天爺一向喜歡瑚兒這種善良可愛的孩子,隻怕恨不得讓他活得長長久久的。”  在瑚兒這個老天爺親兒子麵前說老天爺收走他的性命,不是笑話嗎?  “哼,耍嘴皮子算什麽本事,咱們走著瞧。”九皇子冷笑。  塗淵輕輕頷首,淡定回道:“行,不過四書各百遍,九皇兄不抓緊時間抄書嗎?”  九皇子臉龐痙攣,憤怒地踹了一腳桌子,甩袖敗退。  這時,侯在外頭的小太監端了熱水進來,要給眾人泡熱茶解渴。  “小花貓,過來這邊坐下,我給你擦幹淨臉。”塗淵牽著賈瑚坐下,取出幹淨帕子沾了熱水,旋即輕柔擦拭起了他墨斑點點的臉蛋。  “不是貓,是大虎。”賈瑚說著舉手握成爪子形狀,做虎撲姿態,張嘴叫:“咩!”  塗淵忍了忍,沒忍住低聲笑了出來。“你確定這是虎叫聲嗎?家裏的大虎平時是這般叫喚的?”  賈瑚撓了撓額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咩咩咩叫習慣了,一時搞混了羊和虎的叫聲。“哎呀!瑚兒叫錯了,剛才的不算,我們再來過。”  緊隨著,賈瑚以同樣的動作姿勢,張嘴朝塗淵發出了一聲充滿著小奶音的“吼”。  塗淵捏了捏他鼻子,忍住再度萌生的笑意,滿臉認真誇讚道:“嗯,這回對了。”  賈瑚捂嘴高興笑,月牙眸子亮閃閃,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小模樣可愛得不行。  圍觀群眾們默默放下了茶盞,互相對視。  好吧,他們承認,賈家的奶娃娃的確很甜很可愛。第38章   這一天,莫大儒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喚丫鬟端了一碟子糖進屋。  莫老夫人打曾孫院子裏回來, 發現臥室門緊閉, 心下奇怪, 當即加快腳步過去。  甫一推開門扇, 甜蜜蜜的糖味兒立時撲鼻而來。莫老夫人跨步進入放目一看,便瞧見了自家老伴端著一碟子那麽多的糖, 坐在椅子上吃不停。  莫老夫人滿頭黑線, 扶額道:“你把門窗關得密密實實的,就是躲在屋子裏吃糖?!”  莫大儒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躲起來吃,難不成在外麵吃,損壞我一家之主、一代大儒的形象嗎?”  “那你可以不吃不是嗎?”莫老夫人頓時啼笑皆非,“你牙都鬆了,還吃那麽多不怕牙疼?跟你在一塊幾十年了,從前我怎不知你喜歡吃這東西?”  “不止是從前, 就算是現在,我對糖的感覺也依然一般,但我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莫大儒吃完一塊,又快速往嘴裏塞入了一塊。  “忍不住?此話從何說起?”莫老夫人越聽越覺得糊塗。  莫大儒長歎了一口氣,“還不都怪賈恩侯那小子。”  “賈恩侯?此名頗為耳熟, 我好似從何處聽過。”莫老夫人想了又想, 頃刻後, 總算回想起了名字的主人是誰。“就是賈代善那孩子的長子?他對你做了什麽?”  “他能對我做什麽?”莫大儒哼了哼道:“隻不過是生了個好兒子, 軟乎乎白嫩嫩的一小團, 一見我就對我笑得像蜜糖一樣甜,令我在宮裏饞了一天的糖。”  “這不,一回到家我就忍不住吃了起來。吃了足足有半碟子,還是感覺沒那孩子笑得甜。”  “不會吧?有你說的這般誇張嗎?”其妻半信半疑,又對賈瑚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改日我一定找機會見見他。”  “那孩子乖巧愛笑,你見了一準喜歡。不像咱們家裏的幾個臭小子,一見到我吱都不敢吱一聲,活像我是個吃人的惡鬼似的。”  一提起這個莫大儒就來氣,他一個連皇帝都敢懟得啞口無言的人,怎麽就生出了這麽一群膽子豆子小的後代?  “誰叫你整日虎著一張臉,說話總是凶巴巴的,對孩子們又嚴厲。他們能不怕你嗎?”  莫大儒惆悵不已,“我的臉是爹娘給的,天生如此,還能換過一張不成?再者,嚴厲一些怎麽了,我在賈瑚那孩子麵前也是這般模樣,說話硬聲硬氣的,怎不見他害怕?說到底,還是他們沒用。”  “好好好,你說什麽都是對的。”莫老夫人自知說不過這老頑固,幹脆認輸停止了越扯越遠的話題。  恰在此時,門外飄入了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  “老太爺,府外六皇子求見!”  六皇子此人表麵看起來溫和有禮,然則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莫大儒極不喜歡。他懷疑當初背後算計太子遭廢黜的人裏,就有六皇子一個,並且他起到的作用還不小。  “無事不登三寶殿,六皇子此行必然是來為九皇子求情的。”莫大儒唇角一瞬往下拉,冷哼一聲道:“讓他進來!”  他所料不錯,六皇子的確是為了替九皇子求情而來。  自莫大儒的抄書責罰定下,九皇子一到課閑時間就馬不停蹄地抄書,僅抄了一個下午,他的右手就麻痹失去了知覺,有種斷掉的感覺。  另外,快一天下來,拋開吃飯、如廁這等必須的生理需求,九皇子一點幹旁事的時間都沒有。讓他成日對著字和書,不給他出去玩耍,這簡直和要九皇子的命差不多。  他忍不住同貴妃哭訴,貴妃疼愛幼子,聽了百般心疼,轉而又向六皇子哭了起來。  六皇子被母親和弟弟輪番鬧得頭疼不已,就答應了貴妃會來莫府拜訪,替九皇子求情。  不多時,六皇子就來到了莫大儒麵前。此時其妻已離開去了別處,下人奉茶退下後,屋子裏便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莫大儒不願和六皇子繞彎子,在他身上浪費吃糖時間,不等對方開口就開門見山道:“殿下來訪可是為了九皇子受罰一事?”  “大人料事如神。”六皇子溫和微笑,不落痕跡地捧了莫大儒一把。  “殿下不必在老夫身上費心思了。”莫大儒內心毫無波動,麵無表情道:“實話告訴殿下,老夫出宮前專誠麵見聖上提了此事。九皇子抄寫四書各百遍的處罰,是經過聖上同意了的。”  “你若想為九皇子求情,減少其抄書的次數,或幹脆取消此罰,還請殿下轉身,往宮中求聖上去。倘使聖上同意了,老夫便無意見。”  “大人……”六皇子拱手開口,剛起了個頭,莫大儒就揚手打斷了他。  他麵露拒絕之色,不欲再聽六皇子準來的一肚子求情之言,直接來了一招端茶送客。“老夫言盡於此,若無他事,六皇子請回吧。”  看得出他意已決,不想因此事惹怒得罪於他,盡管六皇子心中不願亦不得不離去。  灰溜溜地出了莫府,六皇子命人傳信予貴妃,叫她從皇帝身上下手求情。  當晚,貴妃便弄紅腫了眼睛,化上了令麵色慘淡的妝容求見皇帝。  見著了人她也不說話,隻是一直默默流淚。  打潛邸就跟在皇帝身邊的老人裏,如今隻剩下貴妃一人還活在世間。皇帝念著昔日幾分舊情,哪怕心裏清楚貴妃是故意露出此番姿態給他看的,也沒有戳破傷她臉麵。  最終,還是皇帝退了一步。  他警告貴妃如若下回九皇子再犯此等傷師長的大錯,決不輕饒,任何人求情也無用,便將九皇子的百遍抄書減為了各十遍。  此外,皇帝還勒令九皇子向挨了他一拳頭的莫大儒負荊請罪,並派太監送了塗淵、賈瑚、十七皇子三人一批安慰性質的賞賜。  到此處,這場風波表麵上看起來像是揭過了,但實際上九皇子暗暗記恨著賈瑚與塗淵帶給他的屈辱,背地裏等待機會搞小動作。  不過,最近九皇子心裏有點苦。  也不知道他走了什麽黴運,近段時間小病不斷,三天兩頭的身體就不舒服,頭疼腦熱、風寒腹瀉等等病症輪流出現。  此種境況之下,他幾乎每一日都是無精打采的,十多天下來居然半本書都沒抄完,還因此被莫大儒當著眾人的麵斥責了一頓又一頓。  而更令九皇子氣悶的是,在他成了藥罐子整天藥不離口的同時,他口中的病秧子塗淵,卻仿佛服用了神丹妙藥似的,病白的臉色漸漸有了健康的紅潤,身體已經許久未再出現過病症。  麵對這樣的現象,有時候九皇子非常的懷疑,糾纏塗淵多年的病魔是不是跑到了他身上。  這一日,九皇子起身的時候,感覺到喉嚨以及一邊臉頰辣疼辣疼的。  他以為喉嚨發疼的症狀,隻是自己昨晚吃多了油辣食物引起的上火,心中不以為意,覺得下學回來喝點下火的藥就好。  另一方麵,又因為近來他請病假的次數頻繁,被莫大儒認為是在逃避處罰,罵了他好些次。九皇子並不想因上火的小症狀再被罵得狗血淋頭來,便如常地去了尚書房。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到了下午時分,九皇子辣疼的那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腫,沒多久就成了另一邊臉的兩倍大。  賈瑚第一個發現了他臉上的變化,仿佛一隻小鬆鼠發現了驚奇的東西,眼睛一瞬間瞪圓溜。  屋內其他人出於各種原因,視線時不時就會不受控製地飄到賈瑚身上。  當發現賈瑚的神態變化,眾人下意識沿著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納入了九皇子的大腫臉。  恰好這個時候,先生宣布下學,霎時間一眾皇子便此起彼伏地討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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