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院是本朝皇子念書的地方,他昨日便知道文華院離著沈舟住處不遠。  忽然間要做一個老師,江陵難免齷齪地想自己教小殿下念書時候的場景,作業做得不好可以換些處罰方法。  他將魂兒收回來,塞了紅包給內侍,笑問道,“天要黑了,就不留公公喝茶了。隻是我來京城時日短,不知如今是哪幾位殿下在文華院裏讀書?”  內侍道,“七殿下往後的幾位都在,不過明兒開始,太子殿下也會去文華院。”  他放低了聲音,“陛下今日申斥了太子殿下,叫他回文華院學學何謂孝悌。皇貴妃娘娘說瞧您人品不錯,陛下就點了您去講學。”  江陵有些驚訝他這樣直言,聽得內侍又道,“小江狀元勿要多心,七殿下身邊兒的小許是我幹兒子,換作別人,我萬萬是不敢說的,七殿下讓您當差多小心,這幾日風口浪尖的。”  天恰好飄起小雪,江陵又多塞了份銀子,“都過了春闈了,雪還不停,公公回去路上仔細些,別摔著了。”  內侍沒敢收,他也瞧見那掉漆的香案了,怕這位狀元郎給了賞錢自己沒飯吃,江陵看出來了,失笑道,“拿著罷,陛下才賞賜過我,不用同我客氣。”  何況本狀元是坐擁十萬黃金的錢莊董事長,不差錢。  他此刻已然將那雞對吐的荷包忘在腦後,但有人卻牢牢記在心中。  南安王府中,某座小院中的紅梅上落著星星點點的雪,愈發襯得花瓣豔麗。  不知道誰先歎了口氣,立在院中幾個姑娘家互相對視幾眼,又老老實實地重新垂首。  婆子抬著軟轎緩緩而來,轎邊服侍的兩個丫鬟,一個打簾,一個撐傘,動作從容穩重。  繡著國色天香的轎簾被掀起,露出那張叫這幾個姑娘又羨又妒的臉來。圓潤的小臉巴掌大,如瑩玉一般,那牡丹都因此失色,似是有些驚訝,她微微睜大了眼,瞳仁本就大,她這樣一瞪,就顯出和年紀不相符的稚氣和令人憐惜的無辜來。  那幾個姑娘忙欠身,幾乎是齊聲道,“大姐姐。”  皆是上淺下深的對襟襖裙,唯有顏色和紋樣按個人喜好不同。  “下著雪呢,怎麽都在外頭等我,快些進屋。”南安王府的大郡主金明華扶著丫鬟往裏走,瞧著那一水兒的秀麗容顏,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屋裏早生了炭盆,融融暖意,她正要進去,忽似想起什麽,轉身吩咐道,“那傘記得安置好,可不敢弄髒,更不能弄丟了,回頭還要用的。”  傘麵是幅山水畫,眾女也是學過畫的,回想那山水層巒聳翠,氣韻天成,看她又這樣慎重,不由猜測又是哪位名家的手筆。  二姑娘金明竹比她小一歲,笑道,“還是大姐姐雅致,雪天打這傘最好不過,等傘麵落滿雪,便是一副新的雪景圖。”  她素日裏是最怯懦無話的,今日倒肯說笑,金明華也不會下她麵子,“剛才瞧你打著的傘還是百蝶的樣式,春日裏合適,我這裏正好有把紅梅,你等會兒帶回去換了。”  要說旁人的傘,肯定沒什麽大意思,可金明華素日裏用度清貴,就是門口那花盆都是前朝的古董,她拿來送人的,多半和剛才那把也差不離多少。  立時就有人就看不過去,她嫡親的妹子金明嵐冷笑道,“二妹妹病了一場,倒是會些詩啊詞了的,早知道也教教我,好叫大姐姐也賞我把新傘。”  她同金明華一樣,早早受封了郡主,故而府中皆稱她小郡主,便是那日給江陵扔了荷包那位。  金明華捧著熱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詩情,去庫裏尋十把傘來送與五妹妹那裏。”  小郡主的臉漲得通紅,偏她怕這個嫡姐的很,還必須要道謝,隻得訕訕笑道,“多謝大姐姐,我一人也不用了這麽多,不如分個姐妹們吧。”  “既給了你,自是由著你吩咐。”金明華麵對這一屋子的妹子,有些頭疼,“這幾日天涼,要是缺銀霜炭了隻管來要,別凍著了。”  眾女齊齊稱是,又說笑幾句,明華便道散了。  畫意從小丫鬟手裏接過點心擱在炕桌上,“才做好的,郡主嚐嚐。可要去給老太妃請安?”  “這時候祖母該在午睡,等會兒瞧過母親,我和母親一起去罷。”金明華捏了塊糕,有些走神。  原是大伯襲爵的,後來她出生了,她父親現任南安王便因為不可描述的原因,和大伯掰了,並且順利得到了王位。  老太妃尚在所以也不能真趕了大伯一家出去,最終鬥爭結果就是,各退一步,南安王養著這個大哥,大哥也不插手王府事,隻是太妃偏愛大兒媳,握著府中大權不肯給王妃,反而時時喊了大兒媳去幫忙。  明華和明嵐的母親自是正經王妃,為了這些事不知道和姐妹倆念叨了多少次。  說實話,當年掰得肯定特別厲害,老太妃打小就不待見她,她們也不樂意和大伯家的女孩兒玩。  詩情去小郡主住的西院送完傘,又轉了回來,就見金明華舉著糕呆呆的樣子,禁不住捂著嘴笑道,“郡主這是想什麽呢?”  她是上頭賞下的宮女,在這位郡主麵前素來很有幾分體麵。  “沒想什麽,你這包打聽,可打聽回來了?”金明華道。  要是堆著一起,可能看不出來,但是今天院子裏幾朵花分立兩列,少一個特別明顯,老四明宜沒在。  “四姑娘在老太妃屋裏呢,二位史侯夫人領了她們家幾個姑娘來了,有個雲姑娘很是得四姑娘喜歡。”詩情道。  金明華起了個大早趕回來,有些疲倦,不太想計較老四這種在王妃眼裏被稱作吃裏扒外的行為,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放下了那塊無辜的糕,“撤下去你們分了吧,不想吃。”  這話恰好被一片慈母心腸的南安王妃聽見,這可是捅破天了。  王妃一疊聲地先喊“我的兒”,然後上下的打量她,最後含淚道,“我早早吩咐人做的桂花糕,你原最是愛吃的,怎麽今日不想吃了,可是在宮中辛苦受累了?”  不待明華回答,又吩咐人去端湯水果子等等。  “真不吃了,我都胖了。前兒太妃還掐著我的臉還笑了半晌,本來臉就圓,再吃就成了包子了。”金明華忙阻止道。  她口中的太妃是太上皇寵妃劉氏,因著膝下無子,有年宮宴上瞧著金明華有眼緣,打六歲開始就養在劉氏跟前兒,一個月裏隻有半個月在家住。  “哪兒有這麽小的包子。”南安王妃心疼道,“你正長身子呢,就該多吃些。”  金明華不肯,賴著她撒嬌。  因為天暗,傍晚便點上了燈,見女兒穿一件大紅織金襖,袖口領口都是雪白的風毛,大氣又富貴,王妃摸摸她的領口,“這又是太妃賞的吧?”  “嗯。”金明華含糊地應了一聲,“我影影綽綽在宮裏聽見妹妹看上了新科狀元?太妃都問過我一回,我便是為著此事出宮的,是不是真的?”  她的婚事一早就訂了承恩公世子,隻是二人命中都不易早婚,故而耽擱了些年歲,她現今也十八了,眼見是拖不下去的年紀,卻不見承恩公府來商量婚事。  因為這樁心結,她提到小郡主婚事時候口氣就不太好。  南安王妃也聽出來了,半晌方道,“她自己喜歡了,我又有什麽辦法,你父王也算慣著他,總會叫她如願的。”  “咱們王府的女孩兒就這麽不值錢?上趕著嫁?就差滿京城都知道了。這會兒知道自己喜歡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倒是由著人按頭喝水,隨意婚配。母妃隻管寵著她罷,我回宮了,左右也是沒人疼的。”金明華氣得要下炕,王妃忙拉著她,“你怨我,我也無話可說,可你自己摸摸良心,我是疼你多還是疼你妹子多?先別急,我來說她,叫她安安生生的不給你惹事,你隻管和太妃說還在考察人品就是了。”  金明華這才又上來坐好,王妃問過她在宮中的起居,就開始老生常談念叨大嫂子的事,“你說咱們王爺才是正經襲爵的,怎麽太妃能讓你大伯母管家,實在是……”  “噓……”金明華截斷她的話,“您每個月都要查看賬目的,怕甚,權當是家中管事唄,多省心啊。”  “省心什麽啊,前兒銀霜炭不夠了,我剛說兩句她就哭窮,最可氣你嫂子還幫著她打圓場。太妃那裏,就是丫鬟屋裏還燃著銀霜炭,這叫炭不夠?”  “我上回就說了,您直接透給幾個妹妹知道就是了,比起會哭,誰有咱家這幾個會哭?不過明嵐得攔住,沒得和庶出的在一起鬧失了身份。”  南安王府幾朵花一哭,嚶嚶切切,仿佛受了千般委屈萬般無奈,更有一位方才提過的四姑娘明宜,唱念做打,活脫脫和她姨娘一個落魄戶樣。  可能是想到了明宜生母李側妃的功力,王妃露出一個想笑又怨念的表情,尷尬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副本所有的boss已出,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燈。  微博車已開,狐狸精x天師那條長微博就是。_(:3」∠)_小夥伴說含蓄,我爭取下趟車帶感一點。  忘了還要說什麽了……可能得了少女癡呆……我剛剛還記得的。  給你們比個心吧。第41章   金明華對於母親絮絮叨叨的抱怨很是耐心, 聽到最後,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前兒我帶回來的料子可還在?”  “在的,你帶回來的東西都好好收著,我親自給你看住了,就是明嵐瞧中那雲錦我都沒鬆口。”南安王妃道,“這丫頭倒是脾氣大,跑去和你父王告狀, 他又撥了些好的給她用。”  “自然是讓她去問父王討, 不然庫裏東西白白便宜了誰。”金明華道, “詩情, 去取些出來,咱們去祖母處見見二位史侯夫人。這位雲姑娘正和衛侯家的蘭哥兒議親,我也瞧瞧替太妃瞧瞧是怎麽樣四角俱全的姑娘。”  劉太妃的妹妹是衛侯家的老夫人, 素來低調,就是劉太妃最得寵之時,衛侯府上亦非跋扈之輩。劉太妃原是想給金明華訂下衛若蘭兄長衛若桐的, 她與兄弟二人幼時在太妃宮中亦見過多次, 算是青梅竹馬的相熟, 誰知承恩公府橫插一腳, 也隻好應了。  南安王妃歎道, “我見過兩回,這丫頭容貌就隻尋常,更兼父母雙亡, 不知怎的入了衛侯府的眼了。”  金明華有些悵然,“這樣也好,好拿捏,高門貴女又有什麽用。”  “都怪皇後,你和桐哥兒天造地設的姻緣,她既求來了好生待你也就罷了。”南安王妃咬牙,“若是今年再不提親事……”  “母親放心,承恩公世子不仁,我自有不義的法子。”金明華冷笑道,“他成日的跟著七殿下轉,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呢,瓊林宴上竟引得幾位大人都為之一歎。皇後為著這個還給我沒臉,怪我拴不住她侄子。”  南安王妃氣結,金明華自己倒並不如何惱怒,“也難怪她能做出送女史去皇貴妃床上給陛下侍寢的事,母親一會兒且看我如何說就是。她賈家的親戚還想嫁給蘭哥兒,別做夢了。”  母女二人重新梳妝,帶著雲錦到了南安太妃的住處,南安太妃身邊依偎著個紅衣姑娘,雖無十分顏色,亦有明豔爽朗之處。  眾人忙都站起來,史家兩位夫人皆是可親中帶著些敬畏,保齡侯夫人笑道,“大郡主回來了,今兒可來的真是巧了。”  論品級金明華還比一品侯夫人低些,淺笑著道,“我方才也同母親說巧了,忙不迭就來和二位夫人相會了。史侯府幾位姑娘都是頂好的,不怪我這四妹妹喜歡的緊,我都不肯放人了。這些個料子帶回去裁春衫,都是才供上來的新花樣。”  史侯夫人還要推辭,南安太妃笑眯了眼道,“她一番心意,隻管接著,別說你們,就是我也想蹭蹭咱們家大郡主的光。”  一時給南安太妃行過禮,金明華在方才紅衣姑娘的位置上坐了,摟了她的胳膊道,“祖母就喜歡開玩笑,我的還不是您的,隻管去我院子裏搬。”  “這一個是你湘雲妹妹,這是湘晴,湘寧。”南安太妃替她介紹道,不著聲色地收回了手,朝著史湘雲招了招,“怎麽,雲丫頭見了你郡主姐姐就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  史湘雲俏生生地笑起來,“隻怕是太妃見了郡主姐姐嫌棄雲丫頭才是真的。”  二女分坐太妃兩側,皆是紅色緞襖,饒是二位侯夫人是親嬸娘,也不得不承認,史湘雲直接就被人家大郡主給比下去了。  湘晴湘寧皆是靦腆的,更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南安王妃不無得意地想開口,被金明華一個眼神製止了,金明華道,“聽太妃說,衛老夫人瞧中史家妹妹了,不知是哪一個?湘晴溫婉,湘寧嬌俏,都是好相貌。”  直接給了史湘雲一個沒臉,隻是她確實沒有兩個妹妹模樣好。  保齡侯夫人作為嫂子,要比忠靖侯夫人善言談些,抖了個機靈道,“你瞧著雲丫頭好,想留下給太妃是不是?可不敢如您的意,衛老夫人瞧中的是雲丫頭。”  史湘雲嬌羞地扭過身子,不肯說話。  金明華點頭,“被夫人看出來了,雲丫頭平日就喜歡去榮國府陪伴他們老太君,老太君每每和太妃說起來都是誇讚。今兒我一見,果然討人喜歡,我自己不得空,有這麽個伶俐的陪著祖母豈不好?”  “南安王府的姑娘個個拔尖又純孝,別埋汰我們家女孩兒了。”保齡侯夫人察覺出不對來了,對上金明華的眼神既是疑惑,也有些討饒。  南安太妃適時地打斷了二人的話,“我留了他們吃晚飯,王妃同大郡主留下作陪罷。”  金明華朝保齡侯夫人暗暗擺了擺手,示意暫且不提。  一頓晚飯賓主盡歡,她特意親自送了客人出來,和保齡侯夫人走在最前頭,保齡侯夫人低聲道,“郡主方才是否有話要說?”  金明華幽幽歎了口氣,滿懷擔憂,“我也是聽太妃說了方知道的,夫人和南安王府也是老親了,太妃命我透著話出來。聽聞這位雲姑娘時常住在榮國府,這也不算個事兒,可她們家尚有一個銜玉的公子,也養在老太君跟前,這……太妃最重規矩,知道後大怒,又不敢說與衛老夫人,怕傷著她的身子。”  “這……這話從何說起!女孩兒家的名聲何其重要,而且賈家尚且有個表姑娘也住在老太君院子裏,怎麽就光提咱們雲丫頭呢。”保齡侯夫人急道。  “也到這步了,夫人想著怎麽描補罷,這位表姑娘我也知道,巡鹽禦史林家的女孩兒,瞧著是要和賈家結親的。再者說,就算她名聲壞了,回江南照樣有林大人為她操持,可雲姑娘?夫人這些年待她極好,可寧姑娘的年歲也大了,總得緊著自家的才是。”金明華早將史家摸得一清二楚,湘寧是保齡侯夫人親女,湘晴是忠靖侯夫人所出。  保齡侯夫人道,“郡主的話我記下了,這份人情,史家不會忘的。”  金明華絕美的臉上緩緩露出笑容,叫保齡侯夫人都驚豔,她緩緩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也是為著太妃高興。”  她送到二門便回去了,半途遇上怒氣衝衝的小郡主明嵐,金明嵐嚷道,“你怎麽這麽壞!我都聽見了,你做什麽要挑撥人家親事?”  “誰告訴你的?”金明華將身邊服侍過的人理了一遍,剛剛除了詩情畫意,便是前頭提燈的兩個小丫鬟有機會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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