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疑惑,看著原隨雲的目光不免帶上了些許凝重和猜疑,可惜對方顯然是看不見的。  好在他的疑問並沒有維持太久,原隨雲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又緊了緊,幾乎將他握的痛了起來,他的眼睛依舊是沒有焦距的空茫,他的臉也還帶著孩童特有的稚氣,可他嘴角的那抹笑卻全然和他的年齡不相幹,詭秘陰冷的完全就不是一個孩童會有的。  “師兄的劍法不錯,父親果然教的好,你沒看見,那一劍刺下去的時候,快的如同閃電,王澤擎連閃躲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被砍成了兩段。”說到這裏,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眯了眯眼睛,又道:“可惜我是個瞎子,不能親眼看看那人流出來的血到底是黑是紅,不過他到底還是死了,也不枉費我一番離間謀劃,父親,你開不開心?”  他開不開心?開不開心?陸崇明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他隻知道,必須要盡快離開了,複仇是件沉重的,一不小心就會扭曲人心的事情,這樣的擔子不該讓一個幾歲大的幼崽來背負,絕對會毀了他的一生的。  原隨雲深吸一口氣,努力克製著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他趴在陸崇明的胸口,嗅著對方身上略帶清苦的藥香,一遍又一遍的在腦中提醒著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嘴角要微微的勾起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穿自己的情緒……  一遍遍的提醒之後,他終於還是做到了,房中靜謐無聲,隻有他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碰!房門再次被人推開,父子二人同時轉頭,麵向來人。  傅瑜佳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踏進這扇房門了,一來一個廢人而已,不需要他花費多餘的心思,二來畢竟曾是養育教導了他十多年的師父,他狼心狗肺忘恩負義,是個十二萬分的惡人,但他心中或許還帶著一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畏懼,就是這點畏懼,讓他平日裏潛意識的遠遠避開著這座院落。  一個廢人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而已,反正也翻不出多大的風浪。  “師兄怎麽來了?”原隨雲的臉上帶了一點無辜,“是來看父親的嗎?”  傅瑜佳麵容扭曲了一下,他的衣角處還帶著刺目的血跡,那是王澤擎的血。  他現在的神智有些模糊,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他與王澤擎向來不合,隻是因為共同的目標才勉強合作,後來因為原隨雲和他的那番私下談話,更是對他起了猜疑之心,這半年多來沒給他少找麻煩。  但是因為兩人同盟到底關係,他們雖然吵過鬧過,甚至經常動動手,他卻從沒真的想過殺他,或許怒到極致起過殺心,但真的動手卻不到時機,他暫時還沒那個膽子,因為他們中間還有一個邱晨真人!  如果被他知道王澤擎死了,是被自己給殺死的……想到這裏,傅瑜佳忽然打了個寒顫,邱晨真人雖然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但他卻是知道他的本性的,如果被對方知道自己毀了盟約,殺死盟友,對方絕對不會再信他,很可能就會徹底翻臉!  這樣想著,他快速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原隨雲,急切道:“原師弟,你再想想,師父除了那些話之外,就真的沒有再說過什麽嗎?”  原隨雲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道:“師兄你都問過我好幾遍了,怎麽還問!”  傅瑜佳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中隱隱的不悅,或許是聽出了也不在意,他的神情有些扭曲,抓著他肩膀的手更用力了,“真的沒有麽?你再想想,好好地想想!”  “師兄,你弄疼我了。”原隨雲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陰鷙。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不甘心在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做了這麽多的事情之後,什麽都沒得到,黑色的眼中沾滿血絲,原本還算俊秀的臉猙獰扭曲,哪還有半點平日裏翩翩公子的風采氣度。  原隨雲眼盲,心卻不盲,甚至比尋常人都要敏感,所以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對方身上傳過來的殺氣,袖中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身後勁風傳來,然後咚的一聲,傅瑜佳倒了下去,原本死死地捏著他手臂的雙手也鬆了開來。  他下意識的轉身,向身後的位置“看”去,他是瞎子,他的眼睛沒有焦距,也倒映不出任何東西,所以他看不到,一臉蒼白的男子,像是一台老舊的機器一樣,手腳笨拙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沒有穿鞋,雙足赤裸的踩在地板上,雖然有點涼,但陸崇明卻覺得很好,非常好,腳踩地麵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踏了一步,動作並不協調,硬要說的話,就好像皮影戲中那些被線吊著拉動的皮影人偶,一舉一動僵硬無比。  陸崇明動作緩慢而謹慎,他始終提著一口氣,一旦泄氣絕對會像爛泥一樣躺在地上。  走了一步,再走一步,陸崇明抬手摸了摸原隨雲的腦袋,聲音含糊卻低沉有力,“沒事了。”  雖然聲音沙啞,又吐字不清的,但原隨雲不會認不出他的聲音,那是屬於他父親的,無爭山莊莊主原東園的聲音!他募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震驚。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願望,希望有一天奇跡發生,能夠讓父親好起來,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理智總會出現,將不該有的奢望狠狠地打擊下去。  沒有人告訴他,如果有一天願望成真了怎麽辦?!  陸崇明看出了他的震驚,卻隻是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道:“其他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  無爭山莊落在傅瑜佳手中半年之久,早就不是原氏的無爭山莊了,誰知道莊中有多少人投靠了對方,而且他沒忘記,還有一個更加難對付的老狐狸,他現在身體並沒有完全康複,又有原隨雲要照顧,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在老狐狸趕來之前,離開山莊!  陸崇明翻出一件月白色的長衣,同手同腳的穿上,然後一回頭就看到傅瑜佳腰間的那柄長劍被原隨雲拔了出來,擎在手中,冰冷的長劍幾乎與他身高等同,鋒銳的劍尖一點一點靠近傅瑜佳的咽喉。  原隨雲稚嫩秀氣的臉冷漠到了極點,眼中是在沒有任何掩飾的濃烈殺機!  陸崇明麵色一變,右手伸出,雖然動作僵硬,姿勢難看了點,但還是成功的將長劍截到自己手中,“你在做什麽?”他沉聲。  原隨雲緊緊的抿著雙唇,神情倔強,保持沉默。  半響,陸崇明輕歎一聲,手中長劍往地上擲去,噗的一下已經將傅瑜佳刺了個對穿,牢牢地釘在地板上。  上前一步,將對方的手握在掌心,陸崇明淡淡道:“你還小,複仇的事我來就好。”  ……第63章 劫色  陸崇明帶著原隨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無爭山莊,至於之後的事,比如傅瑜佳的突然死亡,莊主與少莊主的突然失蹤,會在莊內引起多大的風波與恐慌,暫時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逃命要緊,他哪裏還顧得上其他,走的匆忙的他並不知道,在他離開山莊的第三天,一個白衣如雪,氣質清冷的青年站在了無爭山莊的大門口。  此刻,失去了主人的山莊已經亂成一團,讓日夜兼程趕來的青年緊緊地擰起了眉心。  隱匿身形在莊中逛了半天之後,他終於將事情弄明白了大概,知道自己隻晚了幾天,便與想找的人擦肩而過,他的心情更糟糕了,看著懷中東西的目光有些不善。  似乎察覺到主人身上不斷冒出來的黑氣,咕嚕嚕低低的叫了兩聲,兩隻軟趴趴的觸手討饒一般蹭了蹭他的下巴。  青年彈了彈它光溜溜的腦袋,不悅的說道:“這次先饒了你,將功贖罪,你必須盡快將他找到,不然便剪掉你的觸手,把你當球拍。”  咕嚕嚕咕嚕嚕——它抖了抖身子,迅速縮回兩條觸手,紅色的眼睛閃來閃去,閃來閃去……  ※※※  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上一刻還是晴空萬裏,一片大好春光,下一刻卻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豆大的暴雨嘩啦啦傾倒而下。  雨水衝刷下,道路變得泥濘,正值傍晚時分,視線也漸漸模糊下來。  陸崇明抱著原隨雲衝進破廟的時候,全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整一個標準的落湯雞,倒是原隨雲,因為被他擋的嚴實,雖然也不能幸免,但至少衣襟袖擺處還有些幹的地方。  六七歲大的孩子並不算重,但也不算太輕,至少對現在的他而言,有些承受不住,等陸崇明放開他時,隻覺得手腳發軟,如果不是撐著門框幾乎就要毫無形象的跌坐在地上。  他喘著氣,喉結滾動,然後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鮮血。  原隨雲是個瞎子,他看不到,但他的鼻子卻很靈,幾乎立刻就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稚嫩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向前摸索,想要知道陸崇明的狀況。  “小心!”沙啞的聲音響起,但還是晚了一步,凸起的台階已經將人絆倒,原隨雲一下子向前撲倒。  陸崇明伸手撈他,然後屁股終究還是和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父子二人一同坐在破廟的門檻上喘氣。  摸了摸他受驚的臉,陸崇明平緩了一下呼吸,道:“別擔心,我沒事,隻是吐些毒血而已,你應該高興,吐得越多,說明我體內的餘毒就越少,這是好事。”  原隨雲抿了抿唇,歪著頭偎進陸崇明的懷中。  藏在陰影中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陸崇明隻以為他心有餘悸,便也縱容著抱緊了他,他又哪裏知道,懷中的孩子腦中轉著的是抽筋扒皮拆骨等等各種各樣折磨人的血腥內容。  那兩人死的真是太痛快太簡單了,應該要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太便宜他們了!  原隨雲動了動手指,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果然,還是太弱小了,如果自己實力強大,無所畏懼,又怎會和父親落到這樣的田地。  原隨雲的心思陸崇明不知道,在他眼中,他就是個孩子而已,一個都還沒小乖大的孩子,就算在無爭山莊的時候,對方表現的不凡了一點,略顯偏執了一點,但那不是為了報仇嘛!自己的父親被人害成那樣了,自己的性命也掌控在仇人的手中,若隻是哭哭啼啼,沒有反抗,才是讓他看不上了。  原隨雲的表現讓他刮目相看,長大之後絕對是個異常優秀的人才,陸崇明表示對這回的兒子,他很滿意!  *的衣服貼在他身上,很是難受,陸崇明拍了拍他的屁股,沉聲道:“先生個火,把衣服烤幹,你我現在可不能再生病了。”  原隨雲依言站起了身子,陸崇明剛要跟在他身後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爬不起來了。  用力,再用力,兩條腿像是長在別人身上一樣,一點都不聽他使喚,陸崇明倒吸一口冷氣。  原隨雲很敏感,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有些緊張的問道:“父親,怎麽了?”  陸崇明扯了扯嘴角,安慰一聲“別擔心,不過是不能動了而已。”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描淡寫一些,以免嚇到對方,“體內餘毒尚在,這也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休息一會兒就好。”  或許是他的安慰起到了作用,原隨雲看上去還算鎮靜,隻是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夜色徹底暗了下來,屋外狂風大作,劇烈的風夾裹著冰冷的雨水從外麵刮進來,打在陸崇明的後背。  月白色的長衣濕透了,不斷地往下滴著水,陸崇明真氣流轉,維持著自己的體溫,一邊將麵前的孩子往裏麵推了推,想讓他避開風雨的攻擊。  原隨雲眨了眨眼睛,順著他的力道,一點一點的往裏麵摸索,陸崇明見狀,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一點。”  原隨雲低應一聲,從地上摸出一根棍子,順著牆角一步一步的將並不是很大的破廟轉了一圈。  這裏不久前似乎有人在這裏落過腳,牆角處多餘的稻草和燃燒了一半的廢柴就是證明,不過這也讓他方便了不少。  原隨雲沒有在野外過過夜,也沒有自己動手生過火,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以前,在一切的事情都還沒發生前,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趴在原東園的膝頭,聽他說些對方年輕時遊走江湖發生的故事。  走江湖最常見的是什麽,當然是在野外過夜,行走江湖的你沒有在野外睡過覺,沒有自己生過火開個野雞野鳥什麽的,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江湖人!  原隨雲第一次動手實踐,雖然過程不咋樣,但結果好歹還是讓人滿意的,溫熱的篝火燃燒起來的時候,終於驅散了些雨夜的冰冷潮濕。  他拍了拍手,轉過身去,按照記憶當中記下的路線向著陸崇明走去。  原隨雲的步伐很慢,一步一步走的謹慎,直到站在對方麵前時都沒有遇上什麽障礙物,他的記憶裏看來很好,不過一遍而已,就已經將破廟中大致的布置記得清清楚楚。  陸崇明抬頭,看著他抓住自己的胳膊,想要將自己往火堆的方向拉,他的視線在彼此間轉了一圈,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形,他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你自己去吧,等我能動了再過去。”  他說的認真,原隨雲卻是個固執的,手上的力道更大了,顯然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陸崇明感動之餘又有些好笑,他調動內息,掙開他的束縛,雙掌在地麵輕輕一擊,整個人就已經飄飄蕩蕩的往前滑行了半丈,連續兩次擊掌,陸崇明穩穩當當的坐在了火堆旁邊。  他朝著原隨雲招了招手,道:“過來。”  原隨雲眨了眨眼睛,走了過去,然後坐在了他身邊。  兩人將脫下的衣服掛起,放在火邊慢慢烤,火苗跳動,將他們的臉印成紅彤彤的一片。  幸好現在已經是六月份了,正值初夏,氣候轉暖,否則這樣的雨夜絕對讓人冷的受不了。  衣服幹得很快,陸崇明先幫原隨雲穿戴好,才顧得上打理自己,正在他手指僵硬的和自己的衣帶做奮鬥的時候,忽然聽到咕嚕嚕的一聲響。  他抬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原隨雲緋紅的雙頰,他雙臂抱膝坐在地上,整張臉幾乎都要埋進膝蓋中去了,看上去就像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  陸崇明輕笑一聲,伸手將他整個人抱起,讓他坐在自己的雙腿上,他摸著對方軟乎乎的肚子,小聲道:“餓了?”  原隨雲低著腦袋,往他懷裏躲了躲。  因為大半年躺在床上,而顯得有些削尖的下巴抵在孩子柔軟的發絲上,陸崇明略帶歉意的說道:“抱歉,咱們今晚要餓一頓了,等到了明天,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來,好不好?”  原隨雲沉默片刻,低聲說道:“我不餓。”  陸崇明歎了口氣,真是個乖孩子。  電閃雷鳴,外麵的暴風雨似乎更大了,有樹枝被狂風吹著,擊打在破廟的窗戶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樣氣候惡劣的夜晚,父子二人相互偎依著坐在火堆邊的情景,竟顯得異常的溫馨。  忽然,陸崇明心下一凝,目光如電,瞬間射向廟門的方向。  殘破的廟門被原隨雲緊緊的關上,還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撐著,以便讓它可以撐過這個夜晚,而不是犧牲在狂風暴雨之下。  一明一盲兩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廟門上,那裏,叩叩叩,幾聲規律而又禮貌的敲門聲在雨夜中竟格外的清晰。  陸崇明沒有出聲,原隨雲緊緊的抓住陸崇明的衣擺,也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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