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偶爾聽聞一些尼姑庵裏髒汙納垢的惡心事兒,聞頤書就一陣不舒服,“你與她說一聲,叫她看顧著自己一些,那些花兒水兒的,總有機會采集,不要因為這些壞了身體才好。我剛到京城,行走尚不知安穩。等一切妥當,我會去看她的……”  他左左右右來回說,總覺得有表達不清的東西。想到妹妹青春韶華正盛,平常女兒家這個年紀都已經開始說親了。而她隻能被自己藏在化外之地,見不到家人,每日提心吊膽地過著。一時心中無比憂愁,隻想把人接回來才好。  可又想到自己都不安全的處境,隻好暫且忍耐住。  孫興見聞頤書愁緒外露,便識趣地要告辭。聞頤書也不留他,叫天池把準備好給妹妹的東西一並交給他,讓孫興帶去給妹妹。  ·  一通收拾打掃,到了晚間終於可以略歇一口氣。當然忙的都是下人,聞頤書隻管坐著,渴了有人倒水,困了有人蓋被。  就這麽懶怠到了吃飯的時候。  聞頤書雖然祖籍在京城,但實實在在是在蘇州長大的。嬌嫩的脾胃在第一天就開始水土不服,瞧著什麽都沒胃口。又不好叫天池幾個陪著他一起沒胃口。就讓她們都下去用飯,自己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然後,門房上就來報,說是三爺來了。  此時他也沒有心情計較什麽稱呼。叫人請來,自己依舊歪在榻上不動。梁煜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無精打采的樣子,桌上的飯菜沒動幾口,立刻就心疼了。  “怎麽了,飯菜不合口味?”梁煜一摸碗壁,飯都冷了,忙道:“我府上有個揚州的廚子,叫他來給你做幾個菜?”  聞頤書搖搖頭,懶洋洋看他一眼,說:“沒江南好院子招待你,你自便吧。”  見他不抗拒,梁煜上前把人攬在懷裏,聲音輕輕的:“我就是來看看你,待一會兒就走了”  他這樣小心珍惜的態度,叫聞頤書因恢複了上輩子記憶煩躁不堪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歪頭靠上去,感覺到臉上一陣濕意。  “外頭下雨了?”他問。  梁煜笑道:“毛毛雨罷了。”  毛毛雨還淋得這麽濕,那得站在雨裏多久?聞頤書暗自腹誹。  事實上梁煜下午被宣進宮了,出了宮門就往這裏趕。還是繞道的,頭發肩膀濕了一層。隻想著見人,連換身衣裳都忘了。  聞頤書起身就想叫西湖莫愁打水來,被梁煜阻止了,“別叫她們進來。分開這些日子見不著人,心裏念得慌。過來,叫我抱抱。”  雖嘴上嘀咕嫌棄著,聞頤書還是靠過去投進人懷裏。他不得不承認,看到梁煜之後,心情確確實實穩當了許多。  這麽一來,語氣也軟了。  “回京之後,他們有為難你麽?”  梁煜微笑,摟著聞頤書說:“既然我平安從江南回來,他們要是不為難幾下,怎麽對得起他們使得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聞頤書挑起一邊眉毛,微抬高了聲音,“你不會把東西都交給你那好父皇了吧?”  “我有這麽蠢?”梁煜低下頭看他,“你用命護著的東西,我怎麽會這麽輕易交出去?不過是放出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叫他們自亂陣腳罷了。”  聞頤書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冷笑道:“那他們的陣腳亂得也是蠻激動的。”  聽得心上人這般說,三皇子殿下略有喜意。隻當是聞頤書在變相誇自己,沒掩飾住,露出些許少年人的毛躁歡喜來。  而下一瞬他就被心上人拎著衣領子,不得已被扯著低下頭來。  聞頤書那一雙漂亮水潤的眸子裏泛著寒光,語露殺機,“那些個陣腳我看不上,我隻想知道,你的那位好二哥有沒有日夜寢食難安!”  他就算是生氣也是多情風流的。梁煜被這樣曖昧的姿勢壓著,流光泛彩一般的眼睛盯著,多日相思遭燃成一遭情火。握住聞頤書的手往旁邊一帶,有些急切地快語道:“我那好二哥什麽脾氣,你不知道?是最受不得刺激的。現在朝堂上跳的最歡的也就是他了!”  當朝太子爺自三皇子殿下從江南回來後就發了瘋,事事針對,處處彈劾。捉到一點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在眾臣麵前撕破臉皮一樣為難。誰都知道三皇子是奉了皇命去江南巡查的。至於到底查沒查出些東西,誰都不曉得。  不過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就叫太子爺癲成這樣。要是真有點什麽,這位爺難道要拿著刀直接捅了自己弟弟?這種態度不就是明白告訴人,你在江南有點什麽嘛。  三皇子也是倒黴,都是中宮嫡子,不過是親娘晚來了一些便被這樣欺負,真是叫人有些同情。  然而即便聽了這話,聞頤書依舊是不滿意的,他皺著眉頭說:“我給你那些,不是隻叫你二哥跳個腳就夠的。”  “那是自然的,”梁煜撫著聞頤書白玉一般的手腕安慰,“飯總要一口一口吃。你給我的那些東西廢掉他一群爪牙或許是夠的。但要廢掉他這個太子,還差了致命一擊。聽話,再等等好不好?”  聞言,頤書斂眸。他如何不知道那致命一擊是什麽。然而,現階段他沒有交給梁煜的打算。對太子來說致命一擊的東西,對現在的聞頤書來說,是能要命的東西同時也是一張寶貴的保命符。  他抬起眼睛,略帶諷意的笑起來,“我以為你這好哥哥已經被廢過一次,你那慈愛的父皇已經沒那麽相信他了。”  梁煜也是歎氣:“你也知道了,上一次不過廢了一個月就給立回來了。說他是被奸人蒙蔽挑撥才犯錯的,責令改省就沒了。”  頓了一頓,三殿下有些好笑地接上一句:“可惜了六弟好不容易把人給拉下馬,現在氣得,嘴還是歪的。”  聞頤書沒心情聽梁煜說他一群兄弟如何如何。在他看來,這些個皇子都一窩心思,肚腸全是黑的。  見他眉頭一皺,梁煜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忙把話題轉移開。問起聞頤書近日的打算來。  “我能有什麽打算?”聞頤書推開他冷笑不已,“本來在書院裏待得好好的,被你和先生逼著上了京。”  說起這個他就煩躁不已,憤怒嚷起來:“考考考,考什麽考!”  若是以往,梁煜早就哄了。可是這個卻是他的私心。若是不逼著聞頤書做點什麽,他總擔心戀人會跑。拋下他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現在,他可以用替他報仇的借口把人留下。那等一切結束了呢?憑著聞頤書浪子一般的性子,這小小的京城哪裏留的住他。若是不做些什麽,不做些什麽……  梁煜不敢再想下去,把唇貼在聞頤書的後勁上,聲音發沉,“父皇放了我半天假,今晚叫我留在這兒,好不好?”  聽他低聲下氣的,熱熱的氣息撩得自己發暈,聞頤書微紅著臉點點頭。轉身主動將唇送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瞧這以色侍君的小妖精第4章 章四  “你說老三剛出了宮,就去貓耳胡同?”永嘉帝合起手裏的折子,皺起的眉頭裏帶著不虞,“竟還在那裏過夜了?”  下方報奏的禦前太監跪在地上,頭低低的。回稟說不曾有假,的確是看到三殿下進了貓耳胡同,半夜了也不曾出來。  跟在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張保壽聽到皇帝冷哼一聲,心裏叫苦,忙揮手示意人快退下。  永嘉帝立刻放下臉來,將折子一摔,“那些個紈絝子弟在外頭養小倌兒置外室,如此丟臉,他竟不知道?現在正風口浪尖上,一點兒不慎就會被人放大十倍來說。怎麽這麽點分寸都沒有!荒唐!”  把三殿下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人不正是您麽……  張保壽心裏腹誹,麵上依舊十分恭敬地說:“陛下,那貓耳胡同因靠近稷下學宮,如今乃是各科舉子最喜租住的地方。何況江南本就是人才輩出之地,昭王殿下許是認識了什麽才學之士,與之秉燭夜談呢。”  那些話本就是些脫口而出的氣話,等永嘉帝記起自家兒子的為人,便也軟下語氣,下意識道:“朕也是怕他不學好……”  “陛下愛之深,責之切,”張保壽立刻接話圓主子的麵子。  “唉,他這次在江南也是受了委屈了,”想到遞到自己手裏的那些東西,永嘉帝有些失望地說,“朕本以為太子隻不過是玩鬧得過了些,沒想到他竟鬧得如此出格。罷了,這孩子還需多敲打,可不能叫他繼續胡鬧。”  張保壽權當沒聽見關於太子那段兒,笑容依舊是憨厚的,“陛下不妨賞些東西給三殿下呢。”  “你說的是,”永嘉帝點點頭,指著後頭說,“你去從朕私庫裏挑幾件東西來。我記得他喜書法,新製的毛筆賜幾隻。燕子石硯,澄泥硯帶上兩塊,還有那幾張青檀宣紙取一盒子來。你明早親自去他府上。”  “殿下知陛下一片慈愛之心,必感激涕零,愈發用心替您辦差呢,”張保壽眉開眼笑,一副好像是自己得了賞的樣子。  “朕的兒子還需你來說嘴,”永嘉帝瞪他一眼。心裏越發滿意梁煜這次給他辦的差,揮揮手叫張保壽快去挑東西。  見著張保壽飛快跑出紫宸殿,永嘉帝又想到梁煜留在貓耳胡同的事情,心裏不免又是一陣不舒服。隻道若真是什麽以色惑人的昌宗懷義之流,到時一根白綾了事便罷。  ·  第二日,以色惑人的聞頤書從梁煜的懷裏爬出來。也不叫丫頭侍候,披上外衣走出房門,剛好見到打了水來的西湖。抬手喚住她,借著她的手勢匆匆抹了把臉。又拿了擦牙的青鹽,擦了牙,用茶鹵漱口。  莫愁跟上來問早點用什麽。聞頤書昨晚上沒吃,又鬧了半夜早就餓了。隻說想吃奶油炸的麵果子。又聽後廚剛捉了兩隻野雞回來,就叫炸上兩塊兒。鹹浸浸的,配著碧粳米的粥吃,有味兒。  按說聞頤書這樣的浪蕩子弟,若不睡到日曬三竿再起,實在有點對不起他的身份。然而,他卻說:人生苦短,若是統統浪費在床上豈不無趣。趁著年輕,當然要玩個痛快才是。  所以他每天起得都很早。每到這個時候,聞頤書就無比想念現代生活的便利。如果想,就算浪到天亮都有地方去。哪像現在,娛樂活動少不說,還動不動宵禁,實在沒趣得很。  梁煜半夢半醒之間去摟枕邊的人,結果摸了一個空,嚇得立刻坐直了。匆忙奔出房門,見聞頤書安好坐在飯桌前等著用早點,頓時鬆了一口氣。  聞大公子瞥了麵前這失態皇子一眼,冷淡道:“把衣裳穿起來,什麽樣子。”  於是,梁煜又乖乖地回去穿衣梳洗。等他萬事俱備,早點也剛好擺上桌。  小花桌上除了聞頤書點的那些,還有時醃好的小菜,酸酸脆脆極是下飯。梁煜一看到油炸的奶糕和小野雞肉,難免擔心聞頤書的身體。  “皆是油炸之物,少吃一些吧。”  聞頤書哪裏會乖乖聽他的話,夾起一塊肉放到嘴邊咬一口,笑問:“若不是因為你,我會不能吃這些?”  每回二人一起過夜後,聞頤書總會找機會刺梁煜幾句的。梁煜已經很習慣了,還引以為之情_趣,隻說:“少吃一些?或者浸粥吃。”  聞頤書哼了一聲,複把筷子浸入粥裏,慢條斯理地嚼咽了。  用飯畢,梁煜本想在這裏留半日的。好不容易見了麵呢,若不溫存一番,心上人怕是就忘了他了。奈何昭王府裏匆匆派人來,說是禦前總管帶賞來了,叫梁煜回去。無法,他隻得回去。  聞頤書正拿著一本山水記趣的雜談看,津津有味的。聽說梁煜要走,也不挽留。抬起眼睛乜了他一眼,笑語盈盈的。  “大爺,下次再來啊。”  梁煜心中登時生出一股無名火。聞頤書這一副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模樣,簡直惹人生氣。好似他梁煜就是他身邊一個過客一樣,存不存在都無所謂的。梁煜有時就在想,如果自己不是還有能幫他報家仇的作用,聞頤書對他是不是說走就走了。  可看著聞頤書麵色溫柔瞧著書頁的模樣,那股無名火燒到一半就全被他自己給澆滅了。低聲下氣湊到心上人麵前,親了親他的額頭。  “你要是想出門就叫馮碩陪你,得了空我就會過來,別忘了溫書。”  左右這些話聞頤書都聽膩得很,他原本不想答。可瞧著梁煜帶著些急切期許的溫柔眼神,也隻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當然了,等梁煜踏出大門,聞頤書身體力行詮釋了什麽叫做陽奉陰違。  誌趣山水的書也不看了,鞋子一蹬,喊將起來:“華山,恒山,爺要出門!快快快,別耽擱了!”  華山恒山早準備好了,隻等自家爺一聲令下就竄出去。洞庭目送三人溜出大門,啐了一口:“不務正業。”  天池把人拉回來,笑著勸:“別理他,也就敢和三爺強。等南邊先生的信來了,看他怎麽交待。”  ·  且說梁煜回了府領了賞賜,送張保壽出門時得了這位禦前總管幾句提醒。  “炎暑在即,到了晚間也是悶熱異常。殿下每日不妨早些回府,莫要被日頭曬了臉,頭昏。”  梁煜一挑眉毛,笑道:“大人還記得我怕熱呢。”  張保壽微微笑,弓下腰湊近問了一句:“殿下可從江南帶回什麽人來?”  說完這一句,也不等梁煜回答,扶著小太監的手便告辭了。  那頭,馮碩譴人來報,說聞頤書帶著兩個小廝出門去了。  昭王殿下微微屏住呼吸。想到三天前朝會上,太子手底下一個禦史參奏自己在江南時收受賄賂,借巡查之名行貪贓枉法之事。慷慨激昂說了五大條,哪怕隔了老遠,梁煜都覺得這位禦史大人的唾沫星子噴了自己一臉。  當庭,永嘉帝雖斥其為無稽之談,但朝後還是留下他詢問有無此事。  用聞頤書的話來說,當今的雙標與偏心就差沒刻在臉上了。若是太子遇到這事,永嘉帝大概會直接大怒打禦史板子。但是他嘛……  梁煜知道自己不管答是或不是,總少不了一頓訓。於是便說,官員宴請時的確有所謂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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