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從裏麵挑出來一個最大的淺綠色盒子,遞給蘇映,“給你買的,新菜刀,試試去吧,看看好不好用。”


    蘇映立刻笑逐顏開,嘿嘿道:“多謝掌櫃的。對了,掌櫃的,你不是去約會了嗎?”


    謝湘亭喝了口茶水,搖搖頭,“沒有啊,誰說我去約會了?和誰約會?”


    蘇映聳了聳肩,“我記錯了?”


    謝湘亭平聲道:“嗯,你記錯了。”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謝湘亭休息了會兒,剛喝完一杯茶,外麵忽然就起了風,不過一會兒,就啪嗒啪嗒地開始掉了雨點。


    門咯吱一聲打開,謝湘亭原以為是被風吹的,正要起身關門,見是程曦和季沉回來了。


    這兩人滿身雨水,但臉上還掛著洋溢的笑容,進了屋後,季沉在一旁收起傘,目光注意到了坐著的謝湘亭,“誒?謝掌櫃,你也回來了?”


    謝湘亭點點頭,問道:“外麵下雨了?”


    程曦歎了口氣,顯然是還沒有盡興,“是的,下雨了,街市上的鋪子都收攤了,季沉就先送我回來了。”


    季沉在房間裏找了一圈,似乎未果,之後驚訝地問道:“誒?將軍他怎麽不在這裏?回去了嗎?”


    謝湘亭慵懶地抬了抬眼皮,“你家將軍來我們潯香樓做什麽?”


    “他不是在信中約你——”季沉表情複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家將軍是被放了鴿子,他撓了撓頭,將後半句話憋了回去,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擺擺手道,“哦……沒事,我記錯了。”


    將軍被放了鴿子的事實,他還是別當眾說出來得好,麵子還是得要的。


    謝湘亭道:“季沉,今日你可要住下一晚?”


    “嗯……”季沉原本是要回去的,但下了雨,不方便騎馬,回來的路上,程曦讓他在潯香樓暫住一晚,他便答應了,可現在,他有些擔心盛扶懷,便又沒了主意,拉著長音嗯了半天,才道:“都、都行。”


    謝湘亭點點頭,“那便住下吧,房間也不用收拾,反正你們走後也沒人動過。”


    一時,房間裏沒人說話,隻能聽到外麵滂潑的大雨砸下來的聲音。


    場麵頗有些尷尬,程曦便找著話題,她目光定在了那些盒子上,感歎道:“湘亭,你買了這麽多東西啊?”


    “對啊,這個是給你的。”謝湘亭從裏麵挑出一個小紅盒子,遞給她,“花顏的最新款胭脂。”


    程曦接過來,“湘亭,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她了解謝湘亭,隻有在特別開心或者特別不開心的時候,才會無節製地買東西。


    “沒有啊,今日街上熱鬧,看見喜歡的就買了。”


    謝湘亭挑了挑眉,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心裏一直在糾結,她嚐試轉移一下注意力,便站起身來在廳堂中轉了一圈,也沒想到什麽可做的事,便回了房間休息。


    她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又莫名其妙地醒了,一看時間,竟是才亥時不到,她隻睡了半個時辰,此時竟是睡意全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怎麽躺著都不舒服,便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到了前廳,竟是見到程曦和季沉還在那裏沒去歇息,兩人愁眉苦臉地討論著什麽。


    謝湘亭悄悄走過去,便聽的季沉說道:“將軍肯定還沒走,不然定會給我發消息的。”


    程曦安慰道:“不會的,這麽晚了,他沒出去,肯定會回軍營的。”


    季沉搖搖頭,“依我對將軍的了解,他等不到,便會一直等。”


    程曦笑道:“怎麽可能?”


    兩人說了一會兒,才發現站在後麵的謝湘亭。


    程曦有些驚訝,急忙問道:“湘亭,你怎麽還沒去睡?”


    謝湘亭道:“哦,有點失眠,出來走走,這就回去了。”


    她正要離開,季沉終是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將她叫住,“謝掌櫃,你真的不去了嗎?將軍他——”


    “怎麽了?我去哪?”謝湘亭語氣平和地問道。


    季沉歎了口氣,頗有幾分懇求的意思,“將軍他肯定還在等你。”


    謝湘亭沒回應他,轉身的時候神情間有些無奈,她在房間裏百無聊賴地走了兩圈,片刻後,她看了一眼季沉豎在門口的那把傘,走過去將傘拿起,轉身說道:“我剛才忘記買畫眉墨了,得出去買一趟。”


    她說完,撐起傘衝進了雨裏。


    第33章 狗


    程曦擔心地喊了謝湘亭一聲,卻沒攔住,“這麽晚了,街上的店鋪應該都關門了吧。”


    說罷,她急忙又從屋中找了把傘,交給季沉,“你去她後麵悄悄跟著她,別出什麽事就好。”


    *


    謝湘亭撐著傘,微微低著頭往前走,因下著大雨,前麵的視線十分不好。


    此時夜幕降臨,長長的街道兩側隻剩下幾盞亮著的花燈,在雨中搖搖欲墜。


    輞川城的治安一向很好,謝湘亭並不擔心遇上歹人,隻是覺得有些冷意。


    現在已經快亥時了,盛扶懷應該早就走了。


    可也不知為何,她明知如此,心裏卻一直想著來看看,才能放心。


    大約走了兩刻鍾的時間,謝湘亭到了沅河邊上長長的沅街,平日裏最熱鬧的大街上此時基本上空無一人,沅河河畔也隻停了兩三座舫船,在風雨中隨著水麵上下起伏,河麵漆黑,靜謐如謎一般,帶著幾分荒涼可怖。


    謝湘亭匆匆走過去,找到那家煙雨茶樓,茶樓早就關門了,隻有門前兩盞燈籠還亮著,在水汽的環繞下,光線十分暗淡,一片朦朧,哪裏還是有人的樣子?


    果然,盛扶懷早就不在這裏。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快兩個時辰,還下了這麽大雨,傻子才會一直在這裏等著。


    謝湘亭失落而歸,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是她自己先爽約的,此刻倒還失望起來了。


    一陣冷風從衣領灌入,腳下的鞋襪也都濕了,涼意從腳底傳來,謝湘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急忙裹緊了衣服,正要回去,聽見附近傳來“嗚嗚”的聲音。


    她尋著聲音找過去,竟在一條窄巷裏發現一隻小狗。它渾身都濕透了,長長的毛上沾了泥,粘在一起,應該很不舒服。


    “誰家的小狗,怎麽被丟在這裏了?”


    她環顧一圈,見這四周並沒有人,便猜想著是隻流浪狗。


    她走過去將它抱起,小家夥似乎有些害怕,掙紮著就要逃,但因沒有力氣,最終掙脫失敗,一雙圓鼓鼓的黑眼睛看向謝湘亭,其中盡含恐懼。


    謝湘亭拿出手帕,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那小家夥似乎是感受到了善意,漸漸也不再掙紮。謝湘亭這才發現,它右前腿上居然被人綁了一根鐵絲,因為繃得太緊,都勒出了血來。


    她急忙小心翼翼地將那鐵絲解了開,又用手絹將傷口處纏起來。


    謝湘亭一時心中氣憤,到底是誰這麽狠心,對著一隻如此弱小的流浪狗下此毒手?


    她將那小家夥抱在懷裏,打算抱回店裏去,也不枉白來這一遭。


    正轉身,差點撞到一個龐然大物上,一道低沉的聲音混著雨聲傳入耳中。


    “衣服都濕了,怎麽還有空關心別的?”


    謝湘亭嚇得一哆嗦,抬眼看清來人後,才鬆了口氣。


    盛扶懷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竟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背後。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單手撐傘,往謝湘亭身邊走了一步,將傘微微往她那邊靠了靠。


    謝湘亭深深喘了幾口氣,怨道:“你怎麽走路不出聲啊?”


    盛扶懷認真作答,“雨聲太大,你沒聽見而已。”


    謝湘亭笑了一聲,悄悄打量了他一番,今日他穿這一身白衣倒是好看,連披風都是一套的白色,顏色相稱,隻一條藍色腰帶束在腰間,上麵綴了一顆珍珠作飾,看起來精致卻不過於耀眼。


    他……竟然還沒走。


    謝湘亭一時有些說不出的感情湧出來,便低下頭看著懷裏的那隻小家夥,它把下巴緊緊她貼在胸前,讓人心中頓生憐愛之意,“這小狗沒有主人,我想收留它。”


    盛扶懷點點頭,“好,我幫你抱。”


    說著,他將手伸出去。


    謝湘亭猶豫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定遠侯府的時候,她就聽說盛扶懷最討厭養貓狗一類的寵物,為此她還特意將她隻養了半年的波斯貓送給了謝承明。


    “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貓狗,從前府裏也明令禁止,不準府中任何人養貓或者狗。”


    盛扶懷愣了愣,隨即笑道:“那你可知為何?”


    謝湘亭搖搖頭,她一直覺得,盛扶懷是個冷血之人,冷血到連一隻小小的生命都容不下。


    她開著玩笑,“因為你冷血無情。”


    盛扶懷似是在笑,有似是歎息,“看來我們之間,又好多誤會。”


    他沒急著回答,見謝湘亭凍得發抖,便解下了披風給謝湘亭披上。


    謝湘亭笑著說道:“上次你給我的那件,我還沒來得及還給你呢。”


    盛扶懷淡淡道:“不用還。”


    謝湘亭覺得他這句話頗有深意,什麽叫不用還,一家人的東西才不用還呢。


    “不行,你的披風那麽大,我又穿不了,你今日便隨我去取吧。”


    盛扶懷點點頭,從謝湘亭懷中抱過那隻小狗,“它身上都濕了,你抱著它會冷,還是我來好了。”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那小狗很通靈性,並未感覺到惡意,便乖乖鑽到了他懷裏。


    盛扶懷解釋了剛才的問題,“我幼時也曾養過一隻京巴,叫瑞瑞,它陪了我七年,隻可惜誤食了吃的,病死了,後來我每次見到狗,就會想起瑞瑞,我母親怕我傷心,便吩咐府中上下,不許再養寵物。”


    謝湘亭長吸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那她還真誤會了盛扶懷。


    她看了看盛扶懷抱著的小家夥,問道:“那現在你抱著它,就不傷心了?”


    盛扶懷溫和一笑:“讓它流落街頭,應該是更讓人難過的一件事吧。”


    他轉過身,回頭朝著謝湘亭道:“走吧,這雨今日應該是停不了了,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潯香樓。”


    謝湘亭並未過去,而是拿了自己的傘後才跟過去,盛扶懷腳下頓了頓,沒說什麽。


    兩人並肩走著,因為都撐著傘,所以中間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佯做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信上不是說,酉時嗎?你怎麽還沒走?”


    盛扶懷認真道:“等的人沒來,怎麽可能會走?”


    謝湘亭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此時盛扶懷看著她的目光,像是翻湧著春日的江水,洶湧卻溫暖,她便將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轉而問道:“你眼睛好了?”


    她說完,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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