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你昨天說要讀法律是認真的嗎?”  明台非常後悔一時興起打了那通惡作劇似的電話,硬著頭皮答,“其實……我想再試一試秋季的入學考試。”  他的答案並無意外,明樓爽快地同意了,“這段時間你來學院旁聽,我和阿誠每天都會查崗。”  “哦。”明台伸伸脖子,沒什麽精神地答應了。  “如果再考不上,我給大姐拍份電報,直接把你攆回去。”  聽到他提起大姐,明台不服氣地擰起來,“我會考上的。”  “有這份誌氣就好。”明樓不緊不慢地說,“教材我幫你準備,課表讓阿誠給你抄一份。我會和授課老師打好招呼,你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去問。”  “知道了。”明台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謝謝大哥。”  明樓顧不得應他,他看到明誠走進來,襯衫馬甲齊整。  “這麽早起來?”  “餓了。”明誠拍拍明台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下,“早啊。”  “阿誠哥早!”  明台頓時精神抖擻。有阿誠哥解圍,終於不用單獨麵對大哥了,他在心裏高唱哈利路亞。  “咖啡還是牛奶?”明樓問阿誠。  “咖啡吧,我下午有課。”他掏出支票簿和賬單遞給明樓,“昨天在圖爾的午餐。”  明樓看到賬單上的數字,嘴角抽了抽。  明誠埋頭專心吃飯,明台偷偷摸摸打量明樓的臉色被抓個正著。  “這個月生活費減半。”  話是衝明台說的,倒也沒冤枉錯人,明台苦兮兮地縮了臉。  明誠篤悠悠嚼完麵包來澄清事實:“酒是我點的,也扣我一半的生活費吧。”  明樓沒話說了,收起支票簿,轉頭吩咐明台:“吃完早飯給大姐寫信解釋清楚入學考試的事,再做一份半年內的學習計劃。午餐之前放到我的書桌上,聽到沒有?”  明台雞啄米似地點頭,等他去了書房立刻向明誠求救:“阿誠哥……”  “自己寫啊,我要上課呢。”明誠無動於衷,端著咖啡看報紙。  昨天還是統一戰線上的戰友,今天突然倒戈,明台深刻感到被背叛的痛。  “你說過大哥發火幫我頂著的,說話不算話!”  “他沒生氣啊,讓你做這些事情也是為了你好。”明誠勸他從善如流。  “怎麽沒生氣,扣了我一半生活費呢!”明台含淚咬牙控訴。  “我也減了一半。”  這不一樣!  明台在心中呐喊,終於認清現實,“你和大哥睡了一晚就和他沆瀣一氣,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明台被氣跑了。  咳咳咳,怎麽說話呢!  明誠嗆了一口咖啡在嗓子眼裏,任憑他再好的脾氣,瞬間也有了要揍這小子一頓的念頭。  end第九章 終章 歸國  *bug和ooc都是我的錯,他們是屬於彼此的。    巴黎風雨 終章  歸國  1939秋  客輪通過運河的時候,幾乎整船的人都湧到甲板上來看熱鬧。明樓和明誠很早就占了一個遠離人群的轉角位置,饒有興致地看船員上上下下。河岸離得很近,熱風卷來陸地上幹燥的塵土,穿白色袍子的當地人牽了駱駝站在岸上,小孩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興奮地朝船上的人揮手。  明誠想到了明台。七年前他離開上海的時候,明台剛好過了十四歲生日,現在他應該已經長成精神氣十足的小夥子了。他想著就微笑起來,明樓回頭看到他盈盈發亮的眼睛,手伸過來不著痕跡地把人圈在懷裏。  “在想什麽?”  “想大姐和明台。”明誠眺望陌生的陸岸,喃喃地說,“自從三二年離開上海,至今已經整整七年了。”  明樓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笑了笑,“近鄉情怯。”  “是有點。”明誠答得坦率,看了他一眼,“大哥也有五年沒回去了,必定也掛念家裏。”  “月是故鄉明。”明樓凝視河岸,沉默片刻後才輕聲說,“這次回去和從前是大不一樣了。”  明誠沉默著,在外套底下伸手過去,握了握明樓擱在欄杆上的手。  八月末,明樓先是收到汪芙蕖的電報,隨後是一封言辭懇切的長信,兩天後,重慶和南方局的指令同一天到達。明樓隔天給汪芙蕖拍去電報,回頭就向學校辭了教職,又和明誠一道處理了公寓和公司事務。接到命令的半個月後,搭載他們歸國的客輪已經駛出馬賽港,行進在蔚藍的地中海上。  “到了上海我們暫時先不回去,找家飯店住一段時間。”  明誠意外,“你不打算告訴大姐?”  明樓抿嘴搖頭,“大姐的脾氣我最清楚,讓她知道了搞不好會上門大鬧。我既然決定了這麽走,首先要緊的是在新政府裏站穩腳跟,再騰出手解決家裏的問題。”  “你一回國任職,消息就會見報,我看瞞不了多久。”  “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要住多久?”  “少則一月,多則半年。”  “大姐……會理解吧?”  明誠沒問“會理解嗎?”,潛意識中還存了一絲僥幸,認為明鏡總會信任她的親弟弟。但是這件事在外人看來是明樓受昔日恩師提攜,回國協助安穩上海經濟,前因後果順理成章,挑不出一點問題,即使是同一屋簷下的親人也未必能看透。  “如果大姐不理解,隻好讓她抽我一頓鞭子解氣了。”  明誠想起他之前因為汪曼春被狠抽一頓的事,皺了皺眉頭。  明樓捉到他的心思,挑起眉毛,“怕了?”  明誠撇撇嘴,“我怕什麽,有大哥在前麵頂著,天塌了也掉不到我頭上。”  “你個小沒良心的。”明樓忍不住笑罵。  明誠微微抿嘴,眼尾眉梢都含著笑,像燦爛日光像晴朗藍天,叫明樓無法移開眼。到了上海,他們就要戴上麵具,用新的身份開始生活,船上的日子是最後的美好時光。  從地中海到紅海一路風和日麗,待客輪駛到印度洋上,他們漸漸感受到海洋瞬息萬變的威力。傍晚時分,海麵仍然風平浪靜,明誠在晚餐桌上提起自己剛到法國時的趣事,兩人聊得盡興便多喝了幾杯。  夜裏海上起了風浪,船隻在波穀浪尖飄蕩。明樓在睡夢中感到有人在推他的床,猛地驚醒朝黑暗中看去,床邊空無一人,隻有稀薄星光漏進舷窗。他醒了就很難再入睡,接連翻了兩次身,聽到明誠在身後輕輕喊他。  “大哥睡不著?”  明樓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也睡不著,晃得太厲害。”明誠看向舷窗,他的角度隻能看見朦朧微光,“今晚有月亮?”  “沒有,星星很多。”  明誠頓時來了精神,“我出去看看。”  他起身披上外套,剛站起來就被一記顛簸摔回床上,明樓低聲笑他,“平衡能力太差。”  明誠不忿,再次起身,這次找準了重心在連續的波蕩中站得很穩。  “去不去?”  明樓對著閃爍如繁星的眼睛思考了一秒決定遵從內心。  甲板上漆黑一片,艙門內的微弱燈光照亮一方狹窄空間,船身顛簸得厲害,明誠跨出一步到甲板上,抬起頭就看呆了。萬裏之上是渺渺星河,璀璨絢麗的星群布滿夜空,各色星光抖閃。  “明樓。”明誠已經沉醉得忘記思考,一開口就習慣性地喚了一聲明樓。  明樓就在他身邊,同樣為浩瀚星空震懾,也不忘拽住明誠的手臂,扶住艙門,努力在波蕩中保持平衡。  明誠興奮得像個孩子,反抓著他朝幾步之外的長椅歪歪斜斜地走去,“坐下來就不怕顛了。”  於是他們各自裹著風衣坐定,明誠仰著脖子扭來扭去試圖識別星座,很快就欣喜地叫起來,“那是南十字座!”  他看過星座繪片,很容易就找到了,明樓順著他指的方向去看,也看到了那個最明亮的十字星。  “真美。”明誠喃喃地說,臉頰突然貼上一片硬冷,等看清了明樓手裏的東西,頓時轉為驚喜,“你什麽時候帶出來的?”  他不等明樓回答就拿過來咬開瓶蓋,他並不在意明樓什麽時候順了一瓶酒在身上,隻覺得這個時候能有一口酒喝實在是太美妙的事。他們湊在一起分享,喝完一口交到另一個人手上,再從對方手裏接過來。  明樓想起若幹年前他們同去蘇州老宅度夏,晚上搬了竹椅到客堂天井,枕著暖風蟲鳴,在星夜下聊天閑談,那時候的阿誠隻有一丁點大,和明台擠在一張寬大的躺椅上,互相抱著頭都能睡著,每晚都是他和大姐抱兩個小的各自回房。  往日的回憶在心裏慢慢發酵膨脹,他喝完最後一口酒,揚手把瓶子扔進無邊的暗夜裏。明誠側過臉來看他,頭發蹭在他脖子上略微發癢,明樓低下頭看著他發亮的眼睛:“不知道今年除夕能不能吃上團圓飯。”  嘴上說不能讓大姐知曉他回國,心裏還是很期待一家人能夠團聚的。明誠明白明樓心裏所想,眨著眼睛笑起來:“曆來除夕夜都少不了大哥的壓軸戲,今年也要做好準備來上一段。”  說得就像成真了一樣。明樓抿嘴笑,也順勢接著問:“唱什麽好?”  明誠當真在考慮:“大姐最愛梅龍鎮,明台最愛聽你唱淮河營,就這兩個裏邊選一段罷。”  “你呢?”明樓湊近了問他,鼻尖蹭過他頸側。  “老樣子,給你拉琴。”  明誠笑著瑟縮了一下,明樓還在不依不饒地往他肩窩裏湊,帶著酒香的濕熱氣息灑在耳邊。  “記得你來明家第一年,為了給大姐驚喜,特意學了京胡,筆筆正正坐在板凳上架起琴還真有幾分架勢。”也就是從那年開始,他們一唱一和成了每年除夕的壓軸曲目。  不知是酒精的緣故還是想到了過去,明樓今晚的話有些多,對於即將回到闊別多年的故國家園,他一直表現得很克製,但是此刻他覺得要好好地傾訴一下心中的喜悅。  溫熱濕潤的氣音滑進耳朵,明誠覺得背上像是有一列螞蟻爬過,風浪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是誰先失去平衡摔進另一個人的懷裏,擁抱的熱度驅散了涼意,他們在甲板上在星夜下交換親吻,彼此擁著摟著跌跌撞撞回到艙內。  就一點點肉渣  尾聲  客輪穿越馬六甲海峽的時候,明樓以公司進貨的名義給香港辦事處發去一封電報,靠岸的前一日,他收到回複。  貨單確認,原箱出貨,三日後到港,入一零一號倉庫。  明樓看了兩遍,劃了根火柴點著電文,看著它燒盡,轉頭對明誠說,“我們要在香港停留兩天,殺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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