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碾磨了他整整兩年。他時常想起貴婉,那晚雪地裏猙獰蔓延的鮮血,那一聲淩厲槍響下他的同誌們。明樓的話讓他隱約看到了線索,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大哥!”他壓著嗓子對明樓喊,“是不是他?”  明樓把畫像折了幾折,放進口袋。  “不能光憑推測就認定他的身份。我和你一樣有疑問,但是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不是他。”  他目光沉靜,伸手按在明誠的肩膀上,手指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明誠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感情用事了。  閱讀室狹小悶熱,他埋頭畫了半天加上一時情緒激動,鼻尖額角覆了一層薄汗。襯衫領口也有汗漬,可以想見他從商會趕到圖書館這一路上是怎樣的心急火燎。  明樓掏出手帕給他擦汗,剛擦了幾下,手就被按住了,明誠垂了眼看他的鞋尖,沉默不語。  明樓微微一笑,鬆開手,任他抽走手帕捂在臉上。第七章 叛徒(四)  主要設定參考煙缸與青瓷番外。  章五 叛徒  (四)  明樓看了看手表,五點五十分。距離明誠擺脫盯梢的人已經過去了一小時二十分鍾。他借用圖書館底樓的公用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鈴聲持續響起,無人接聽。  “劉士章在商會嗎?”他一手握著聽筒,側頭問明誠。  “不在,今天辦公室隻有我一個人。”明誠看著明樓,“你打給商會辦公室?”  “劉士章的公寓。”明樓又等了一會,掛斷電話,“沒人接。”  明誠覺得意外:“他不在商會也不在家?”  “我們去一趟他家。”  明樓示意明誠穿上大衣。從側門到停車場要走過一片空地,內裏的衣服浸了汗,吹風容易著涼。  劉士章是中法友好商會的理事長。他不是這條運輸線的負責人,坐在理事長的位子上實際是給明樓他們作掩護,畢竟他對外的身份除了商會的理事長,還是廣州一家貿易公司的董事長,做買賣名正言順。  隻有明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現在他必須告訴明誠了。  “劉士章有一份名單,上麵有法國各地主要中共黨員的名字和聯係方式,包括共產國際在法國的聯絡人和聯絡地點。”  這個消息不亞於一場雪崩。如果名單落在那些人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明誠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努力捋一把思路:“劉士章是……共產國際的人?”  “沒錯。”  “那些人真的會去找他?”  “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上海那邊出了紕漏,他們順藤摸瓜找到了商會,懷疑商會和上海地下黨組織有聯係。”明樓目不斜視,穩穩地把著方向盤,“他們找到商會見到你,想跟蹤你查探虛實,但是沒有成功。換成你,下一步會怎麽做?”  “找商會的負責人。”  “對。但是你剛才說,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劉士章。”  明誠的心瞬間失去依托狠狠砸下,砸得他急喘了一口氣。  “是我大意了。”  “不是你的錯。”明樓截斷他的話,“誰也沒想到他們會來巴黎。我們一直在等靜安支部,等上海地下同誌的消息。”  話音戛然而止,然而明誠知道明樓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是什麽。  也許永遠等不到他們的消息了。  轎車駛過塞納河畔,車窗外的路燈飛速往後掠去,光影交錯。  黑影扭曲著在風裏發出呼號,他們眼裏有不滅的燈光。  聯係不上劉士章讓明樓有不祥的預感。這些人在調查商會運送抗日物資的事,可能已經盯上了劉士章,也許會發現那份名單。  必須找到名單帶回來,或者就地銷毀,同時要立即通知名單和運輸線上的人轉移。  “我去找名單。”明誠在手套箱裏找出一把勃朗寧,幹脆利落地推入彈匣,放進大衣口袋,“我已經露了麵。你沒有暴露,也絕不能暴露。”  明樓不置可否:“他們有幾個人?”  “我見到兩個,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明誠對他搖頭,堅持道,“你不能去。”  “阿誠。”  明樓的聲音不響,卻是少有的命令口吻。明誠不做聲了。他習慣了單打獨鬥,情急之下幾乎忘了身邊的人是他的長官。他俯身在小腿上係緊綁帶,塞進一把匕首,拉平褲腿坐直了,聽候命令。  “名單是一本紅色的冊子。我先回去通知他們轉移,然後來找你。”  “你的任務是防止那些人拿到名單。如果劉士章回來,立刻讓他轉移。如果他們已經進了公寓,不要有正麵衝突。等我來。“  明樓在路口停車,沿著這條路筆直走到下個交叉路口拐彎就能看到劉士章的公寓。  他看著明誠推開車門,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堅定而迅速地握了一下。  “要小心。”  “我知道。”  tbc  偽裝者+紅色,這條線終於圓上了,開心!第七章 叛徒(五)  *有原創人物。  章五 叛徒    (五)  劉士章的公寓在三樓,底下兩層是書店。六點三十五分,書店已經打烊。  周末晚上的公寓樓異常安靜,大多數巴黎人在這個時段外出就餐,然後去電影院或是劇院看一場最新的演出消磨時光。  這裏和明樓的公寓離得不遠,明誠來過幾次。他熟門熟路地上了三樓,樓道裏沒有燈光。他摸到牆上的開關按下,燈不亮。他想起劉士章說過樓道裏的燈經常壞,維修工磨磨蹭蹭,修一盞燈要等上一個禮拜。  他輕輕轉動門把,發覺門上了鎖,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屋子裏沒有動靜。整棟樓都安靜無聲。  明誠鬆了一口氣。也許他們還沒有找到這裏,也許劉先生出門赴約了。畢竟今天是星期五,巴黎的餐廳劇院都坐滿了人。  他用隨身帶的鐵絲在黑暗中摸索著撬開門鎖。客廳的窗簾幾乎全都放了下來,隻留出半扇窗戶。路燈的微光從那半邊窗戶裏溜進來,他勉強能看清客廳一角,再往前,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好在眼睛已經適應了低光環境。  客廳裏沒有人,書房一側的門虛掩著。  名單是一本紅色的冊子,最有可能藏在書房或者臥室。  明誠悄無聲息地靠近書房,隱約在靜止的空氣裏捕捉到一種氣味。是汗味混合了微腥的味道。  心微微收緊了,他伸手探進大衣口袋,按在槍柄上。  書房中間擺了一把高背椅子,背對著門,椅子右邊凸出一團朦朧的黑影。他分辨了片刻,忽然意識到那是一個人的頭。  心跳猛烈地撞在肋骨上,連帶鼓膜也在顫動。  是劉士章?有人來過了?他還活著嗎?  明誠迅速朝身後看了一眼,門外沒人。槍在手裏,他繞到椅子右側,想看清這個人的臉。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睜著的眼睛,是蟄伏的猛獸。  明誠大驚,下意識舉槍,但是那人已經握住了他持槍的右手,槍口被硬掰著向上。刀刃雪亮,直逼胸口,他堪堪側身躲過,左手截住持刀的手,腳下橫掃把人整個絆倒在地,反拗手臂迫使那人鬆手。  刀子鐺一聲落在地上,砸碎虛假的寧靜。  明誠屈膝頂住他的後背,突然感到身後有風,他駭然轉身,冰冷的槍口已經抵上了他的太陽穴。他一咬牙,手裏的槍狠狠戳在身下那人的頭上,然而另一支槍又抵住了他的後心。  一對三,他沒有勝算。  槍落地。  燈亮。  明樓快步走到書架前搬下一摞書,推開架子後麵的隔板,暗櫃裏是一台發報機。  接通電源的瞬間,燈光暗了一暗,他看了一眼台燈和緊閉的窗簾,戴上耳機。沒有時間擬稿了,他定了定神,直接在電鍵上敲出一串長短不一的鍵音。  敵襲巢。山鳩暴露。速轉移。  “山鳩”是劉士章的代號。他原是三十九號,和明樓同屬南方局。  他一刻不停地敲擊按鍵,將相同的電文反複發送出去。  靜默的夜裏燃起一粒火星,數條火線自這一點向四麵八方飛速延伸,織成一張巨大的燃燒的網,而後在巴黎、蒙達尼和馬賽,遠至汕頭、上海、北平和天津,會有更多的人在肅殺的冬夜匆匆離開住所,前往安全的地方。  明樓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他親手建立的運輸線,用一紙電文將他的同誌們推出險境,正如三年前他從瓦礫灰燼中救出“青瓷”,送他前往列寧格勒。  他執炬前行,堅定無畏,也竭盡心力,守護每一粒星火。  星火不滅,必成燎原之勢。  明樓披上戰衣,再次駛入茫茫黑夜,去到他的戰友、他的兄弟身邊。  那裏必然有一場戰鬥。  tbc第七章 叛徒(六)  章五 叛徒  *有原創人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家舊事/阿誠係列+巴黎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兔子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兔子窩並收藏明家舊事/阿誠係列+巴黎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