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拿了一塊花生酥給明台,明台盯著他手上的酥糖看了一會,抓起來吃了。  阿誠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芝麻糖給他,明台挪了視線,盯著他的衣袋看。  阿誠把桌子上所有的花生酥都挑了出來,藏在衣兜裏:“芝麻糖隻有兩塊,都是花生酥。”  “我也喜歡吃花生的。”明台笑嘻嘻嚼著糖,又掰了一小塊揉碎了灑進魚池。  紅彤彤的小魚紛紛遊過來搶食,大錦鯉也浮到水麵上,擠在魚群中間嘴巴一開一合。阿誠看得有趣,但是在用酥糖做餌食和自己吃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塞進嘴裏。  花生酥太好吃了啊。  明鏡明樓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小人站在魚池邊看得目不轉睛,明鏡一把抱起他們往遊廊裏走。  “大冷天站在風口裏做什麽。看看你們,手都凍僵了。”  她忙不迭遲地給四隻冰冷通紅的爪子搓暖,明樓過來握了阿誠的手捂在手心裏。  “為什麽不待在花廳?”  明樓沒有要斥責他的意思,但是阿誠還是自責地低下了頭。他確實貪玩了,沒有想到帶明台回花廳。  “大哥,對不起。”  “是我帶阿誠哥來看魚的。”明台為他申辯。  “好了,別說了。這天像是要下雪,我們趕快回去。”  灰沉沉的雲裏積了雪,冷風尖利得能刮破臉皮,凍住骨肉血。這裏離老宅不遠,明鏡給兩個小的戴上帽子和圍巾,裹得嚴嚴實實,和明樓一人牽了一隻滾圓的球往家走。  出了三叔公的宅子,明樓突然低聲問明鏡:“七嬸的事怎麽樣了?”  明鏡似是驚訝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啦。”  “我問了明堂哥。”  “我原本不想讓你為這些事費心。”  “大姐把我當外人了。”  “怎麽說話呢。”  明樓笑笑:“那就是還把我當小孩子。”  “也不是這麽說。”明鏡歎了一口氣,“族裏的事還是我出麵合適。你還在讀書,何必牽扯進來。”  明樓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也別擔心。我在三叔公麵前同七嬸講明白了,她侄子是怎樣的人大家都清楚,我絕對不會讓摸賭牌的人進我們家公司做事。”  “阿姐操心了。”  明鏡笑了笑,剛一分神,手上牽著的毛球已經像炮彈一樣衝出去。  老宅粉白的院牆就在前麵,明台認得路,嗚啦啦喊著拉了阿誠跑起來。  tbc  ===============第12章 冬至(下)  本篇設定明樓19歲,明誠10歲,明台5歲。    明家族人多,中午的合族祭祀結束了,晚上的合家飯各歸各吃。明堂惦記懷孕的妻子,下午就趕火車回上海。明鏡明樓第二天一早還要上山祭拜父母,便留在蘇州住一晚。  明鏡事先吩咐了周媽媽做明台愛吃的赤豆小圓子湯,到家時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甜湯。糯米圓子滑溜彈牙,小赤豆軟糯香甜,濃稠的湯汁裏添了藕粉和冰糖桂花。明台把臉埋在碗裏吃得唏哩呼嚕,阿誠差點把舌頭也囫圇吞下去,舀完最後一勺還意猶未盡地朝明樓的碗裏看。  明鏡對他搖頭:“不可以吃太多,一會晚飯要吃不下了。”  阿誠眨了眨眼,按下滿心的希望。  等明鏡去了廚房幫周媽媽張羅晚飯,明樓把他碗裏的圓子分給明誠和明台,自己從櫥櫃底下摸出一壇冬釀酒。每年隻有冬至前後才能喝到這甜津津的桂花釀,明樓在弟弟們期待的注視下斟滿三隻玻璃杯。  明鏡出來的時候,明樓和阿誠還在碰杯,明台已經趴在桌子上,見了她隻會嘿嘿傻笑。  “明樓你胡鬧!怎麽能給他們喝這麽多。”  “一年一次,難得嘛。”他笑吟吟地又給阿誠倒滿一杯。  這小子酒量不錯,眼睛越喝越亮。  明鏡在明樓背上拍了一巴掌:“不許再喝了聽到沒有,趕緊吃飯去。”  明樓仍是意猶未盡,阿誠已經乖乖放下酒杯,舔舔嘴唇,打了一個飄著桂花香的酒嗝。  晚餐桌上明鏡剛哄著明台吃了幾口赤豆飯,小家夥就迷迷糊糊喊睡覺。明樓低頭躲避姐姐的眼刀,不停給阿誠夾菜。周媽媽是蘇州人,燒得一手地道蘇幫菜。冬筍片脆嫩爽口,鬆鼠鱖魚汁甜肉嫩,阿誠幾乎沒有伸手就吃遍一桌子的菜,小肚子撐得滾圓。  老宅是三進的院子,後院內宅是一棟兩層小樓。明台對老房子挑高的屋梁和空曠的房間心懷恐懼,總覺得那烏沉沉的木隔板後麵藏著什麽鬼怪,加上明堂哥白天嚇唬他說今晚不可以獨自出門,他酒醒了幾分,抱著大姐說什麽也不肯撒手。明鏡和明樓商量讓周媽媽整理出兩間房,各自帶著一個小的睡。  阿誠酒意上頭,爬上床的時候膝蓋在床框上磕了一下,咕隆咚滾進床裏邊,小臉陷在被子裏還帶著笑。明樓安頓好他,從房間出來,在走廊上碰到明鏡。  “我去看看明天祭祀準備的東西。”  “我陪大姐一道去。”  樓梯過道和回廊兩端裝了電燈,燈光不甚明亮,在寒夜濕潤的空氣裏攏起一團微弱的光。他們一前一後下了樓,並排走上回廊。  明樓一路都在考慮一件事,這時斟酌著對姐姐開了口:“大姐,明天我想讓阿誠在父母麵前磕三個頭。”  明鏡點點頭:“是應該讓他們知道。”  明樓微微一笑:“謝謝大姐。”  “謝什麽。難道你以為我會不同意?”  “姐姐自然不會不同意。”明樓語氣淡然。  明鏡知道他的心思,輕輕歎了口氣:“我們領養兩個孩子,不知道緣由的人肯定會拿來比較,我擔心阿誠聽到了閑言碎語會放在心上。這個孩子聰明懂事,但是太懂事了心事就重,你要多關照他。”  明樓笑了笑:“姐姐放心,我和他說過。就是因為懂事,阿誠才不會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明鏡略微想了想,坦然點頭:“總之,在我們家他和明台一樣。他該有的我們都會給,明台有的,我們也不會缺了他。”  “姐姐說的是。”  他們穿過角門,走進內堂屋。雙親的黑白照片掛在正廳牆上,舊楠木條案上擺著香爐和水果,這個時節還放了一盆水仙。平時除了看管老宅的傭人灑掃供香,這裏幾乎沒有人進來,空蕩蕩的屋子寒氣侵人。  明日的祭祀備品都在八仙桌上,明鏡和明樓分頭清點。湯團糕餅、香燭水果、金銀元寶,各色供品分開裝了三個大木盒,方便提了上山。明鏡細細查了一遍,確定數目都對才合上蓋子,轉身看到明樓背了手站在桌前看牆上的照片。她走到弟弟身邊,和他一起站在這寒冷的冬夜裏。  靜謐中,明樓忽然開口,聲音像雪花飄落在夜裏:“阿姐,前幾日夜裏我夢到姆媽了。”  “姆媽牽了我的手在河邊走,楊柳枝是綠的。伊沒同我講閑話,我抬頭看,看不清伊的麵孔。”明樓停頓一下,視線仍然留在照片上,“還好姆媽留了相片。”  明鏡轉過去看他。明樓抬了頭,眼睛裏有微弱的光。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  她很久沒有牽明樓的手了。小時候,他的手軟軟的,很少會安靜地待在她手心裏,總是滑不溜秋地忽然掙脫,不知道什麽時候弟弟的手已經變得這樣溫厚堅實,明鏡忽然有些感慨。  “明樓呀,有阿姐在。阿姐總歸同你在一道的。  “還有明台,阿誠,我們就是一家人。”  明樓沉默著點頭,緊緊握住姐姐的手。  明樓離開房間時熄了燭火,他摸黑進屋,想著阿誠應該已經睡了,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一角鑽進去。裹在被子裏的小人翻了個身,迷糊中半睜開眼睛輕輕喊大哥。  “怎麽還沒睡?”  明樓以為他醉酒不舒服,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觸手微涼。小孩子體弱,腳下踩著湯婆子,身上還是沒有熱氣,他感受到明樓身上的暖意,在被子底下一點點靠近。  “大哥,明天我們要去哪裏?”  “去東山,祭拜我爹和我娘。”  “東山在哪裏?”  “在太湖邊上,開車半個時辰。”明樓幫他掖好被子,“快睡覺,明天一早就要起來。”  “嗯,大哥晚安。”阿誠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枕頭,合上眼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明樓忽然想起阿誠剛到明家那段時日,害怕空曠的大房子,每晚都是他陪著入睡,阿誠一定要對他道了晚安才肯合眼。這小家夥該不會為了說一句晚安一直等到自己回房吧。  他覺得不可思議,又有點感動,忽而想到母親去世後,有一陣子大姐每晚在他房裏看了他入睡再熄燈離開。他在黑暗裏睜著眼,思緒不斷,過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後半夜裏飄了雪,到天明時分變成細細的雨,雪沒有積起來,連一點蹤影也沒留下。雪後清晨比昨日更冷,幾乎是寒意刺骨了。  他們坐在內堂屋的八仙桌邊吃早飯,周媽媽從後院裏走出來,抱著被褥穿過內院。明樓揚起眉毛:“明台又尿床了?”  “還不是你,把他灌醉了半夜醒不來。”明鏡淡淡地看他一眼。  明樓咳了一聲:“也許是白日裏看多了燭火。”  阿誠端了碗在喝粥,聽到他們一言一語,好奇地去看明台。明台難得尷尬,一聲不吭把自己埋在油條豆漿裏。在小夥伴麵前被揭發尿床的不光彩經曆讓他格外羞愧,一路垂頭喪氣。  車子沿著太湖行駛,停在墓園山腳下,明鏡、明樓和周媽媽各提了一個木盒上山。到了父母墓前,明樓動手清理墳上野草,明鏡擺好供品,點燃香燭。  三人行過禮,明樓牽了阿誠到墓碑前,輕聲對他說:“去磕三個頭。”  阿誠朝明鏡看,明鏡站在一邊對他微微點頭,於是他彎下腰,伏低身子,額頭觸在冰涼的草墊上。明鏡和明樓立在他身後,他再站起來時,背脊比之前挺得更直了一些。  山上風大,元寶點燃了,火苗隨風而起,呼地竄得老高。姐弟四人肅立無言,看著元寶燒盡,香燭熄滅。  陽光從湖心雲層後麵透出來,微弱的光芒並不熱烈,卻足夠讓天地為之一亮。  下山路上,明台一腳踩在黃泥坑裏,鞋襪全濕,明鏡抱了他走,明樓牽著阿誠跟在後麵。路邊的枯黃長草在冷風裏飄瑟,冬青樹毛茸茸地顫動。阿誠的視線落在大姐和明台的背影上,又轉到明樓身上。  山路在眼前蜿蜒伸展,他目視前方,緊緊握住明樓的手。  end  =============  ps:看完全文大概能明白我扯這篇的私心。  pps:對江南水鄉感興趣的旁友們,兔子想安利你們蘇州同裏古鎮。去過大大小小十幾個水鄉古鎮,同裏一直是我心中no.1。每一處宅子都很有看頭,庭院布局精巧,磚雕木刻精致,是古建築愛好者必去之地,備上好書好茶及好友,玩上三天都不夠!233第13章 蘇州夏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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