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們不想把她送進山洞,就把自家的孩子送過去,別把全村人害死。”


    陰風陣陣,族長的聲音也顯得陰森詭譎。


    陸遜看得連連點頭,薑還是老的辣啊,族長明明是個慈祥樸實的老人,卻演技超神。簡直將一個心中恐懼,不得不服從祖訓,又因為獻祭無辜的少女內心不安的老人飾演得淋漓盡致。


    送親的隊伍開始上山了。


    宋清就在轎子裏,嘴被黑色膠布封著,隻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仿佛能照見世間所有汙穢。


    最近不是下雨就是陰天,已近傍晚,天色昏暗,冷風呼嘯,林間落葉紛紛揚揚,在隊伍中飄動,還夾雜著幾張老舊的紙錢。


    不需要陸遜提前布置,這個場景已經足以讓人害怕。劇組不少工作人員都開始在心裏唱紅歌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


    拍了又拍,終於到了山洞口。


    陸遜對今天拍到的鏡頭無比滿意,村民的愚昧無知、狠毒自私在鏡頭下完美展現出來。那種表象下湧動的惡……比詭異的環境讓人更害怕。


    他甚至想好了幾個兄弟劇本,比如,《冷血僵屍愛上我》、《鄉村鬼話》、《村長的秘密》等。


    山洞還有一場拜堂戲,需要群演。


    村民要按著少女抱著空白牌位拜堂,拜完後把她留在這裏。


    電影可以加入一些別的元素,讓畫麵更有故事性,比如女主抱著牌位在拜堂的時候,鬼王就在另一邊,像牽線木偶一樣,機械地跟著拜堂。


    他中了咒術,隻有妻子的心髒才有用,所以要完成拜堂的步驟。


    林夜白出來的一瞬,群演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大部分村民都沒進山洞,已經匆匆趕回了村。不知道為什麽,村裏今天特別安靜,連狗叫聲都聽不見。


    “你們別用太大的力氣,免得按痛宋道長。”


    “宋道長要把驚恐、絕望的感覺演出來。”


    陸遜耐心講解道:


    “這裏有一個小細節,拜完堂後,村民本來想用紅繩將女主勒死,牌位突然摔到地上,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鬼王有七天的清醒時間,他想讓這個無辜的人多活幾天,到時候他再親自動手,懂了嗎?”


    劇本裏的愛情還算動人,就算宋清覺得劇本很爛,尤其是女主的台詞,真正看完,反而覺得故事還不錯,結局傷感。


    鬼王與祭品的愛情開端,始於拜堂。


    “我沒問題。”宋清仍然沒有什麽台詞,隻需要掙紮幾下,然後被人按住,抱著牌位磕頭就行。


    在真正的厲鬼麵前,群演們大氣都不敢出,明明應該表情猙獰,用力按住宋清,卻忍不住發抖,瑟縮著身體,完全無法拍攝。


    “你們狀態有些不對,怎麽回事?”陸遜看著這群賣力的群演,怎麽進了山洞後,就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林夜白轉頭,真是一群沒有價值的工具人,提供的恐怖值微不足道,連這麽簡單的拍攝任務都沒法完成?


    “我又行了。”張文起勉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也行了。”張小俊努力握拳,掐了一把手心。


    一定要活下去!隻要撐到大師來救他們就好!


    “你們先排練一下,道具組,動作快點。”


    山洞被簡易布置成靈堂,紅燭、紅布已經準備就位,隻差最後一個裝飾物——“囍”字。


    劇組一個工作人員把紅字展開,發現是個巨大的“福”字。


    【文學帶師】:看似是道具組的誤差,其實是精妙的反諷。


    【脆脆鯊】:不愧是陸遜,福娃本娃


    【軟軟貓耳朵】:嗚嗚嗚崽不能隨隨便便和人拜堂啊!


    【紅燒排骨】:沒事,宋清不是隨便的人


    【大白兔奶糖】:宋清小臉都嚇得慘白慘白的,根本不敢看崽一眼


    【正義使者】:兄弟萌,恭賀新禧刷起來!


    在陸遜發火以前,張文起舉手,說自己會剪紙,隻要有紅布,他可以剪出一個“囍”字,貼在牆上。


    張文起拿著剪刀,刷拉拉幾下,一展開,抖落碎布,果然是個囍字。


    這次靈堂終於布置好了。


    林夜白站在另一側,為了活下去,群演們露出有史以來最猙獰的表情,凶惡地壓著宋清,讓他跪在地上,抱著牌位拜堂。


    宋清一臉被欺壓的痛苦,眼神倉惶絕望,眼淚將落未落,試圖投出求救的眼神,可惜山洞裏沒人能救他。


    恍惚間好像對上一雙血色眼瞳,不知道為什麽,宋清第一次從中讀出幾分溫柔回護意味,仿佛隻是幻覺。


    宋清心中升起一個模糊的念頭,其實那個一身嫁衣的厲鬼,未必十惡不赦……


    “一拜天地——”


    宋清被人按住頭,向前磕。


    林夜白就站在宋清身邊不遠處,與宋清一同下拜。


    宋清跪著,被人按住雙肩、脖子,欲掙紮而不能,抱著牌位,弱小可憐又無助。


    林夜白站著,不需要下跪,微微躬身就好。完全演出了陸遜想要的那種,人偶一樣的僵硬感。


    靈台兩邊,各有一支紅燭。


    燭光熠熠,將那身血色嫁衣暈染上溫暖的顏色,竟有幾分喜氣。


    無人敢注視男主演在流蘇掩映下,蒼白淡漠的臉,隻有鏡頭將這一切忠實記錄下來。


    本該是新婚之夜,卻與祭祀、厲鬼扯上關係,畫麵詭異而華美,整體氛圍已經足夠優秀,又因兩個主角出眾的外貌增色不少。


    “鬼王的妻子,應該是個死人吧。”


    “我們要不要把她……”


    村民們看向那個柔弱無辜的少女,似乎可以激起人們心底最深處的惡念。


    不管他們做什麽,她都無法反抗。


    幾人交換眼神,不需要溝通,已經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們會為彼此保守秘密。


    正當他們扯直紅繩,要解祭品的衣服時,被放在靈台前的牌位,“啪嗒”落地。


    紅燭火光明滅不定,有人在暗處盯著他們。不止是劇本,山洞中漆黑的角落,一雙猩紅的怪異眼睛盯著張家所有人,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悄悄蔓延。


    村民把空白牌位放好,一轉頭,又掉下來了。


    第141章 嫁棺14 除非看著我們的不是活人。


    “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們?”


    “這裏除了我們, 難道還有別人?”


    “別說笑了,活人隻有我們,除非……”


    除非看著我們的不是活人。


    村民們照著劇本念台詞, 停頓也恰到好處。此刻山洞大部分位置都昏暗無光, 角落裏猩紅的眼瞳隱藏得很好。


    攝像頭卻能捕捉常人關注不到的地方,將那雙暗處的眼睛收錄下來。


    群演們都知道,這裏那位鬼王, 真的不是活人。每當周圍安靜下來, 心裏就不可抑製地升起恐懼感, 那惡鬼是不是要出手了?


    張小俊時刻保持警覺,隨意往角落裏一看, 與紅毛粽子對視。


    糟糕——


    【快樂小肥羊】:是心動啊~糟糕眼神躲不掉


    【紅燒排骨】:粽子心想,先吃哪個好


    【山東兩米大蔥】:你們看陸遜還在笑


    張小俊瞬間汗毛就炸起來了,他曾親眼看到紅毛粽子如何喝血, 那種恐懼已經深深根植於骨髓之中。


    他抓住張文起的手臂, 狠狠捏了一把,示意張文起往紅毛粽子所在的方向看——


    等張文起看過去的時候,紅毛粽子已經不在了。


    但張文起還是嚇得一身冷汗,熟悉的血腥味、腐屍味,讓他本能想起紅毛粽子。


    陸遜滿意地看著鏡頭裏錄下來的一切, 太真實了。尤其是張小俊那突如其來的驚恐, 仿佛真的看到了某種恐怖的存在,簡直是神來之筆。


    陸遜喜歡一鏡到底, 拍攝沒有結束,劇組工作人員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堅守崗位,默默等待這段劇情結束。


    寂靜的山洞中, 紅燭搖曳,那個“囍”字掛在那裏,分外喜慶。


    宋清也發現了紅毛粽子的存在,他聽覺尤其敏銳,甚至發現隨著紅毛粽子離開,在場的群演少了一個,微弱的掙紮和衣物摩擦聲在他耳中非常明顯。


    群演們察覺到紅毛粽子消失,鬆了口氣。難道紅毛粽子忌憚惡鬼的存在,暫時離開了?


    “好!”陸遜示意攝像師停止拍攝,整個山洞瞬間熱鬧起來。


    “這個鏡頭怎麽樣?要重新拍嗎?”攝像師感覺挺好的,怕陸遜不滿意。


    這種十分重要的情節,陸遜原本想多拍幾次,發現這些群演一個個突然萎了,仿佛精氣神被掏空了一樣,都不在狀態,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


    “今天先拍到這裏,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繼續拍。”


    陸遜給群演們放了假,這時候負責送飯的村民也來了,陸遜笑道:


    “劇組員工先吃飯,吃完再拍男女主的戲份。”


    “陸導,今天我們的戲份結束了,這就回去了……”張小俊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裏,其他群演們紛紛往外走。


    劇組的飯菜都是村民提供的,陸遜之前說過,群演除了工錢之外每天還包飯,村民都不需要那頓大鍋飯,簡直不想在山洞裏多待一刻,陸遜就把本該有的盒飯換成了餐補。


    “今晚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嗯,怎麽感覺好像少了一個人?”


    陸遜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來山洞裏固定當群演的就隻有十一個人,就算加錢其他村民也不願意。而這十一個人又把得到林道長的肯定當成十分重要的事,陸遜一直覺得他們很有意思,下意識多關注幾分。


    陸遜又數了一遍,真的隻剩十個群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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