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好像有一條龍, 金色的……飛、飛過去了。”


    白璘一怔, 忙抬起頭,卻隻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


    別說是龍,就連雀鳥也沒有幾隻。


    “不是, 真的有!”小青龍維持著豎指仰頭的動作,臉上千變萬化:“我、我就算再想念金龍前輩, 也不至於眼花啊?”


    白璘:“……”


    她走過去, 拍了拍小青龍的肩膀,道:“走吧。”


    臨隱山的天從未放晴過,一年四季都是生機凋零的景象。據說是魔蛟生性殘暴, 見不得太鮮活的東西,因而設了妖法將臨隱山弄成如今這副模樣。


    “怎麽樣?這地方很不錯吧。”


    騎在金色長龍背部的黑袍男子迎風眺望, 龍鱗襯托下, 他整個人似乎也鍍了一層金光。


    “當年我途經此地, 便覺得熟悉,於是在此定居了下來, 轉眼那麽多年過去了。”


    金龍停在半空中, 遠遠俯瞰腳下,道:“和深淵倒是很像。”


    同樣是一派蕭索之色,就連天空的顏色也是相近的。


    蛟沒有否認, 指了指前方最高處的宮門,胸中豪氣萬丈:“若是你助我奪回蛟宮,我就將最大的宮殿讓給你住,如何?”


    金龍問:“不應該我才是蛟宮的主人嗎?”


    蛟臉一愣, 恍惚想起自己先前為了攛掇金龍幫他報仇,故意騙他,讓其誤以為自己才是魔蛟的行徑,頓時抿了抿嘴,接道:“你我本是兄弟,你的便是我的,我主動讓給你,你該感激才是,怎麽還計較起這些東西了?”


    金龍:“……”


    蛟又道:“等會兒別多話,直接將他們趕出蛟宮……我記得後山的溫泉池有療養身體的功效,以往受了傷,我便會去那兒小住幾日。等我們奪回蛟宮,你便去取幾根藥草,替我守著池子。不出半月,我一定能將腦袋也變回去!”


    金色長條倏忽一個翻轉,蛟急忙俯身抱住龍脖,急道:“慢些,慢些。你是想顛下我嗎?”


    金龍噴出一個響鼻,低聲道:“那便抱緊些。”


    蛟哼聲道:“你那秘藥半點用都沒有。我倒是記起,早些年曾搜刮了一位藥聖的私庫,說不定裏麵就有對症的靈藥……被我收到哪兒了呢,讓我想想……”


    金龍抖著長條,聽著背上人絮絮叨叨的聲音,龍臉浮現溫和的笑意,在半空中又是一個旋轉。


    ——背上的人果然貼得更近了。


    蛟宮地處高處,漆黑色的宮殿連綿覆蓋在山巒之上。從天上往下看,座座宮樓連接成脈,貼合著山川地勢,隱隱有幾分龍蛟的氣勢。


    蛟熟門熟路地指引方向,和金龍落在了中殿。


    宮殿通體漆黑,沒有太多金銀相綴,兩側的石柱上刻著盤旋而上的龍蛇。


    金龍疑惑為何不是蛟。


    蛟:“我為什麽要將自己刻在兩根柱子上?”


    金龍:“……”蛟宮刻龍蛇?


    蛟:“本尊可不會被區區石柱困住。”


    某些時候,蛟大王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


    撲朔迷離。


    殿內沒有絲毫活物的氣息。蛟環顧四周,走向中殿的主座上,神態放鬆地向後倚靠著坐下,“我記得平日裏一有什麽事,都是招他們來中殿等著……”


    中殿的主座非常寬大,閑暇無人時,他還會變出原形,將半邊身子掛在座椅上小憩。這裏的每一處都是蛟所熟悉的。有一點沒有告訴金龍的是,門口的兩根石柱,在還沒雕刻上龍蛇圖紋前,是蛟大王最喜歡的攀爬柱。


    爬到柱上,眯眼打盹,倏忽幾天就過去了。


    他慢悠悠道:“比試沒出結果前,應當沒有妖會踏入此殿。”


    照蛟的推測,他那幾位手下誰也不服誰,互相提防,彼此製約,沒有一個是能冒出頭來頂替蛟位置的,不然他們也不會折騰出出一場比試來進行甄選了。


    中殿主座,那象征著蛟宮主人身份的位置,自然也極為敏感,輕易不能碰。若是出結果前就貿貿然出現在這裏,十有八九會成為眾矢之的。


    蛟就沒這些顧慮。


    他大喇喇坐在曾經的位子上,除了身邊多了條龍之外,和以往並無區別。


    金龍已經化成人形,抬步走到坐姿散漫的蛟跟前,也不怎麽客氣地坐下了。


    蛟:“……”


    金龍道:“倒是挺舒服的。”


    蛟坐直身體,一把扯下笠帽,扔到腳邊,黑乎乎的腦袋一晃一晃,眼中閃過猶豫。


    善解人意如金龍,發覺了異常:“怎麽了?”


    蛟垂下眼,壓住心中的怪異感,咬牙道:“沒什麽。”


    堂堂蛟宮的寶座竟被一頭金龍給坐了——奇恥大辱。


    “我們便在這兒等著吧。”蛟首浮現出猙獰的笑意,漆黑的細鱗似乎在冒著寒氣,“幾年不見他們了,有些記掛。”


    金龍:“張嘴。”


    蛟還未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一粒藥丸立時暢通無阻地滾進喉道,落入蛟腹。


    “……”


    古怪的腥味彌漫在舌尖,蛟麵色難看,側了側身——寬敞的主座上頓時變得擁擠,墨黑色大長條侵占了幾乎整個座位的空間,尾巴還在金龍人身處打了個轉,正好將人圈住,再一路延伸拖地,搭在台階上。


    金龍調侃道:“這吃藥的速度可快趕上你食妖時的水準了。”


    蛟猛地一記擺尾。


    蛟宮宮門前,曾經隸屬魔蛟的數十位大妖齊聚一處,外來的妖怪們也各自站在一起,圍著宮門前的寬闊場地,彼此相望。他們的身後,還有從各地趕來看熱鬧的小妖們。


    上妖界已經許久不曾有這等盛事了,今日的比試,無論是誰,隻要身份為妖皆可參與。最後的勝利者將入住蛟宮,接管蛟宮裏的所有寶物,徹底結束魔蛟在上妖界的最後一點影響。


    妖類本不是熱絡的性子,原本冷冷清清空置許久的蛟宮,驟然聚集了這麽多同道,也算稀奇。


    主持這場比試的是灰背狼妖,他在開始的寒暄過後,便退出場外。


    也虧得蛟宮地處高處,比拚時偌大的動靜落到底下,也隻成了不痛不癢的小問題,更遑論魔蛟在時,還對宮殿設下了重重禁製,否則這麽多大妖鬥法,別說是一棟屋子了,就算是一座城,也難逃被夷為平地的命運。


    白璘帶著小青龍趕到的時候,比試已經開始了。


    有些身份的大妖都還未曾出手,倒是有幾位後背躍躍欲試地先動起了手。小青龍環視一圈,沒有看到當日在聚方城對上的狐妖和凶獸,於是收回視線,繼續抬頭望著天際出神。


    剛剛……真的不像是眼花啊。


    又過了一陣,決意不上場的小妖們已紛紛盤腿坐在地上,互相交談起來,時不時還會對著比試中的妖怪們發出一聲驚呼。失敗者悻悻離去,勝利者不敢鬆懈。


    隨著時間過去,實力不濟者大多已被淘汰出局。


    黑蛟麾下的豹妖是第一個沉不住氣上場的大妖,他一口咬死了對手,並出聲道:“那些本事沒到家的就別上來丟人現眼了。否則下場就是同他一樣!”


    原本抱著試一試心態的妖怪們立馬偃旗息鼓。


    強者相爭的耗時反而變短,因為弱者無法一擊致命,也就多了回旋翻盤的餘地,而強者之間的比拚,往往轉瞬之間,既定生死。


    小青龍盤腿坐在一群小妖中間,其中一隻老鼠精還帶了自製的小米糕,裝在幾個小碟中有滋有味地吃著。小青龍望著天,一隻手摸了幾塊小米糕,嚼了嚼,怔住:“味道不錯啊。”


    老鼠精:“……”再不錯也不是給他吃的!


    小青龍得寸進尺,將小碟整個端了,還遞過去一片送到白璘嘴邊:“白姐姐,這老鼠糕還挺香甜!”


    白璘:“……”


    老鼠精氣得原地跳腳,腮幫子一股一股,“吱吱”叫喚著想要奪回來。


    奈何小青龍雖剛成年,人形時卻身體抽長,而小老鼠僅僅隻到他的胸口,踮起了腳尖舉起手也夠不著碟子。


    “你、你這妖怪太無賴了。”老鼠精發出尖細的罵聲。


    小青龍想了想,從懷裏取出一枚靈藥:“用這個跟你換,行不?”


    “不行!”小老鼠厲聲拒絕,似乎是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個彈跳與小青龍滾打起來。


    小青龍眼睛一亮,立馬也迎了上去。


    白璘:“……”


    幾個回合下來,小青龍滾了一圈攤平在地,他皮粗肉厚,扛了幾下拳頭,一點感覺都沒有……他仰著頭,又望上了那片灰蒙蒙的天,不會怎的,聯想起了剛才在山腳處看到的金色長條。


    少年人對強者的追逐心十分強烈,加之年幼時的救命之恩,他對金龍可謂是天地可鑒般的崇拜與仰慕。


    老鼠精:“???”


    費盡力氣打了半天的拳頭非但沒把人打疼,對方還氣定神閑地發起呆來;精心製作的美味小甜糕還被咬掉一角,又在扭打的過程中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老鼠精雙眼一直,兩腳一蹬,悲從中來眼角直冒起淚花。


    “嗚嗚嗚……”


    這場一點也不勢均力敵的打架毫無滋味。小青龍扭頭看了他一眼,便若無其事坐起身,盤好腿,繼續發呆。


    “你贏了?”


    身後傳來豹妖的問聲。


    悠閑觀戰的小妖堆裏忽然變得安靜起來,老鼠精正哭得傷心,就感到一道可怕的視線落在自己頭上,忍不住抖了抖身體。


    豹妖打量著他,眼底滿是嫌惡:“就這修為,竟也敢主動出手?”


    老鼠精愣愣地看著他。


    豹妖笑了笑:“我放才看到你打贏了。”


    但凡來到此處,若是與人比試勝了,便可接著再與他人比試,輸的人則直接出局。豹妖手段殘忍,每每打贏一人,便是非死即殘。


    他心知老鼠精並非意在比試,但他的一番殘忍行徑震懾了在場多數的妖怪,以至於一時間無人敢上場比試。豹妖正愁沒處發泄,就看到不遠處老鼠精與小青龍的“比試”——老鼠精先是率先動手,後來又將小青龍壓在身下拳打腳踢,他便將這隻小老鼠當作是贏的一方了。


    “既然贏了,就過來與我比劃比劃。”


    麵對豹妖不懷好意的眼神,老鼠精隱約意識到自己攤上事了,哆嗦著身體直往後退,結果不當心又被坐在地上陷入沉思的小青龍絆倒,一屁股倒在了小青龍的腿間。


    他頓時一把鼻涕一把淚,雙腳軟綿綿地走不動路,隻能瘋狂搖頭向豹妖求饒:“不、大大王,我不比試……我沒有……”


    小青龍扭過頭,看了看豹妖,又看了看軟在自己腿間走不動路的老鼠精。沉默一陣後,忽道:“不管了!前輩吉人自有天相,要我操什麽心?小爺我今兒個是來打架的,小老鼠,一邊去,這隻大貓便交給我了!”


    老鼠精哭著打了個嗝兒,軟趴趴一動不動。


    小青龍單手拎起鼠毛後脖,英俊瀟灑地將他朝白璘懷中一塞,“嗷嗚”叫了一聲,仿佛爆竹般衝向豹妖。


    白璘:“……”


    這動如脫兔的少年龍,真是難以看管。


    比試場上一陣人仰馬翻,小青龍打了沒一會兒,就覺得渾身不適應,倏忽間展開原形,抖著長條威風凜凜地衝上前去。


    豹妖能待在蛟的麾下,也不是什麽善茬,看到青龍後,目光一冷:“靈山的龍怎麽也混上山了?”他舔了舔唇:“不過沒關係,正好給我打打牙祭。”


    小青龍少年心性,喜愛打架,但也不是無腦之輩。


    尤其是場上還立著一位應當在靈山上修行的白姐姐,這位可是最看不慣他惹事的了。


    等到他險險打贏了豹妖,他就立馬哈哈哈大笑三聲,阻住了就要圍上來的蛟宮妖怪。


    “不跟你們打了,真是沒勁。”


    他擺擺尾巴,剛想故技重施,惹了事就跑,結果離地沒多遠,身前投射下一片深重的陰影,巨獸的吼聲在耳邊響起,尾巴猛地下沉,緊接著便聽到“嘎嗒”一聲,尾骨應當是裂開了。


    小青龍何時打架肯輸過,扭過頭,發現來者還是熟人——正式聚方城城主新娶的第九位“夫人”。


    狐其慢悠悠地從山道中走來,麵上盡是笑意。


    “各位同道,久等了。”


    灰背狼妖臉色一變:“狐其,你怎麽現在才來?”


    “阿穹貪玩,被臨隱山上的景色迷住了,又碰上幾隻小妖,同他們玩鬧了一會兒,耽誤了一會兒。”


    巨獸聽到自己的名字,發出低低的吼聲,似乎有些雀躍。


    他後腳踩著小青龍的尾巴,前腳往不停掙紮的龍軀上狠狠一踏。


    小青龍吐出一口血沫,嘴裏發出連串吟聲。


    “前幾日你讓這條小龍逃了,今天你可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明白,蛟宮可不是他隨意撒歡的地方。”狐其的語氣一向是慢條斯理的,隻是這從來不意味著他會比那豹妖多一絲一毫的良善。


    巨獸張開嘴,朝身下的青龍噴灑了幾口鼻息,粗壯的龍軀在它的利爪下仿佛成了柔弱無骨的蚯蚓,任由擺弄。


    “住手。”


    白璘見小青龍受困,立時現身出手。


    狐其道:“原來還有同夥。”他望向狼妖,“魔蛟在時,看守戒嚴便一直由你負責,此次比試你也一力承擔了下來。可眼下來看,蛟宮裏接連混入兩個靈山龍族,你這看家的本事倒是生疏了許多。”


    狼妖皺眉:“豹妖已經被這小蚯蚓打成重傷,那幾個不中用的也都敗了,現在隻剩下我與你,也許還有別人。”


    狐其笑笑:“你錯了。”


    “什麽?”


    狐其道:“隻有我。”


    狼妖盯著他。


    狐妖看向巨獸,悠然道:“不論是你安排在暗處的手下,還是你自己,都不是我這位夫人的對手。”


    狼妖眯起眼,打量了一陣:“他原形看著確實驚人,但現在斷高下,未免言之過早了些。”


    狐其:“唉,說起來,這比試的法子還是當初我提出來的。”他歪著頭,似乎陷入了回憶:“蛟確實是厲害啊……我們幾個聯起手也打不過他,他一走,蛟宮就散了,再沒有能將我們幾個聚在一處的人了。”


    狼妖:“少說廢話,你要是能將耍嘴皮子的功夫花在修煉上,說不定還能是我的對手。”


    狐其:“我不跟你打。”


    狼妖一怔,警惕道:“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狐王攤了攤手,無辜道:“這場比試本就是你們無能的結果,若是有人能擁有與蛟相近的實力,根本就不會有這場比試。”他眼珠一轉,笑得滿麵春風:“我呀,隻需像魔蛟當初降服我們那樣就行了。”


    在深山中不知修煉了多少個歲月的巨獸發出可怕的吼聲,恐怖的威壓瞬時籠罩在場內每一隻妖怪的心頭。


    修為低淺的小妖已經軟著雙腿,匍匐在地;修煉高深些的也都麵色凝重,不敢動彈。


    “從今以後,蛟宮便是我狐其的了。狼,看在往日我們共事一主的情分上,你可願為我……”狐其眨眨眼:“帶個路?”


    小青龍的□□聲逐漸變得微弱,前一刻還生龍活虎打敗了豹妖,後一刻就被妖獸製住。狼妖不知道狐其從哪裏找來了這樣可怕的幫手,但……今日之事,結果已經明了。


    他垂下頭,眼底閃過不甘,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正如狐其所說,想要成為新的蛟宮之主,其實很簡單。


    他揮了揮手,座下小狼愣了愣,接著反應過來,跑到正中間的圓壇上,燃起備好的信火。黑色煙霧嫋嫋升上天際。方圓千裏,但凡能看到這陣煙霧的,都該明白,蛟宮真的易主了。


    小青龍被扔到一旁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


    青色身軀軟軟拖在地上,暈染出片片血紅,白璘抖著手,心疼地搭在小青龍的腦袋上。狐其朝她望了一眼,興許是剛剛得償所願,他的心情格外不錯,也沒讓妖獸將她一並也傷了。


    “阿穹,你做的真好。”


    他走過去,舉起一隻手。巨獸便將腦袋溫順地垂下,任由他的手在自己頭上輕輕撫摸。


    從宮門廣場處走到正中心的中殿需要穿過再穿過一座前殿,往裏行走百步才能到達。


    那兩對龍蛇柱立在殿門外,漆黑色殿門緊緊閉合,仿佛在等待迎接新的主人。


    狐其走在跟前,群妖遠遠跟在後麵,也不上前,遠遠觀望著。那頭不知名巨獸的實力實在太過駭人,他們並不想得罪這位狐王。


    “……離我遠些……不許碰……”


    “差不多了……帽子戴上……”


    “你變回去!”


    “我……不是……”


    “都這種時候了……心思開鱗……無恥!”


    ……


    還未走近,便聽見緊閉的殿門後隱約有人聲傳來,狐其臉一沉,轉身質問狼妖:“蛟宮內怎麽也混進了旁人?!”


    狼妖皺緊眉頭:“這不可能。”


    別說殿內根本沒什麽寶物,光是這個當口,哪個不長眼的妖怪會偷溜進蛟宮裏鬧事?


    裏麵的動靜越來越響,似乎是動起手來了,期間夾雜著變了調的咒罵聲,亂糟糟聽不真切。


    狐其壓下不耐,對身邊縮小了一圈的妖獸道:“阿穹,去看看。”


    阿穹蹭了蹭他,邁步用腦袋頂開了殿門。


    斜刺裏滑出來一條黑乎乎的大尾巴,讓門外眾妖同時一愣。


    黑色長尾僵在空中,片刻後動了動,又慢慢往回縮了半截。


    狐其&狼妖:“……”


    正當眾妖不明所以的時候,那截黑尾忽地拍地一掃,將原本開出細縫的殿門徹底打開。緊接著尾巴一卷——纏勾住妖獸的脖子,迅速往裏拖行。


    ——氣勢極具凶猛之氣。


    “吼!”妖獸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大殿裏傳出陣陣撲騰掙動的巨響。


    狐其莫名覺得眼皮直跳,一個箭步急忙衝入殿內,當看清眼前景象時,徹底如墜寒窖。


    粗壯可怖的黑鱗蛟軀纏繞著妖獸,不斷絞緊。妖獸不斷發出吼聲,奮力朝著一截蛟身咬去……猙獰的蛟首高高仰起,對著妖獸的嘴狠狠撞去。


    “……”


    蛟腦袋甩了甩,上半身軀體微微晃了片刻,接著眼底閃露凶光,二話不說張開比那妖獸嘴巴還要大上一圈的巨口,上下唇一閉,精準含住了妖獸的腦袋。


    狐其:“……”


    金龍:“???”


    每一個入了黑蛟口的妖怪都逃不脫立時斃命的下場,然則這頭妖獸非但沒有被“胡嚕”一口吃下肚,反而掙紮地極為劇烈。


    蛟含著妖獸腦袋,上下顎被衝撞得一陣生疼,不由惡向膽邊生,徹底將金龍的告誡拋之腦後,滿腦子想的都是先將這頭一看就很“滋補”的妖獸吃了再說。


    蛟軀一吸一鬆,死死抿住獸頭不鬆口,巨獸四爪趴地,劇烈掙動。


    狐其挪動一步,猛然間便看到一雙漆黑幽深的蛟目朝自己望了過來!他呼吸一滯,感到一股冷意“嗖嗖”從脊背躥升至大腦,向前的步子一個停頓,又重新縮了回來。


    狼妖也是一臉懼色,跟著他們一同入殿的數名大妖無一不是驚惶不安。


    這怎麽可能?


    魔蛟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為今日的比試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料想到的便是——魔蛟竟在這一天忽然回來了!不僅如此,他並沒有如傳言中那樣傷重將死,反而精神奕奕,同那頭不久前還震懾過全場的妖獸打得不分伯仲。


    一瞬間,眾妖回想起黑蛟曾經的雷霆手段,麵色慘白。


    那雙蛟目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在場眾妖腦海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念頭:等黑蛟吞吃完妖獸,下一個便輪到他們了。


    殿內的一蛟一獸還在僵持中。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眾妖抬起頭,驚訝地發現殿內竟然還有一個人!


    那是一名相貌過於尋常的男子,五官扁平,一身淡色長衫,身形高大挺拔。


    在蛟獸纏鬥的過程中,他似乎一直安坐在殿內主座上,此刻站起身,眾妖才驚覺他的存在。


    金龍緩緩走下台階,站定在蛟的身後,伸出一手搭在蛟下巴處。


    他淡然道:“鬆口。”


    黑蛟轉動眼珠,望過來的眼神裏透著一絲不舍。


    金龍眼都不眨一下,彎下腰,揪住某根尾巴猛一使力。


    “嗷吼——!”蛟痛呼一聲,抖著條兒往外竄動,隻覺得一口白牙差點被崩沒了,氣急敗壞胡亂朝著金龍怒吼。


    金龍麵不改色,鬆開手,妖獸尾巴瞬間滑脫出去。


    黑蛟:“……”他抬起尾巴,警惕地捂住牙口,看著眼前麵容平靜的男人,隱隱覺得不太妙。


    “你我同行,凡事交由我,你隻可乖乖待在我身邊,不許出手,更不許食妖。若你出手一次,我便帶著你扭頭離去,毫無回旋餘地。”


    金龍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此刻更是無比清晰地在腦內回放了數遍。


    蛟咽了咽口水,暗道不會吧……金龍要是真的犯起病來,他根本沒辦法招架……說不定一狠心立馬就將他卷起帶走,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又想,自己也沒打算吃那頭妖獸。誰讓對方負隅頑抗,他少不得如此製敵,加之習慣使然……凡此種種,應當情、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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