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寧連忙拉著他,搖頭道:“當真不必,太醫不也說了不過是體虛之症麽?慢慢調理便是了,爺別再來回的折騰了。”胤禩斷然擺手,“便隻是體虛之症,拖了這樣久的日子也該見些起色才對,再這樣下去豈不是把人都活生生拖垮了了麽?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累不累?可要再歇一會兒麽?”惠寧的臉色蒼白疲憊,腰身瘦的不堪一握,仿佛比前幾日還更厲害了些,她噙著一抹淺笑柔聲低語,“妹妹如今有了身孕,爺應當多去陪陪她才是呢,這是府裏的大喜事兒,隻是我如今這幅身子,卻也無法起身操勞這些了。”“你安生躺著便是,這事有什麽好操辦的呢?等來日孩子落地要你操心的事還多著呢,你這個賢內助可要快快好起來才是,要不然,這偌大的府邸要我尋誰去打理呢?”惠寧柔柔一笑,突然眸子向外一偏,笑著招呼道:“妹妹來了,快進來吧。”胤禩聞言向後頭一瞥,果真瞧見西林覺羅氏拖著藥碗緩緩走了進來,放在一旁的小幾子上之後又向二人問了安,她今兒個穿了一身淺碧色的荷葉蓮花紋旗裝,手中攜著一方鵝黃色的羅帕。她本就是眉如遠山的美貌女子,現下這樣一身打扮,倒更襯出她的楚楚之姿來。“起吧,這送藥之事讓下人做便可,何必要你親自為之呢?”惠寧在一旁笑著輕聲道:“爺不知道,這幾日妹妹得了空都是親自端藥過來的,隻說反正總歸要過來請安的。我說她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比往日,這請安問好的大可免了,妹妹卻還不肯呢。”“是這樣麽?”胤禩聽罷也不由多瞧了兩眼西林覺羅氏,語氣溫和的說道,“你如今不是一個人的身子,你姐姐說的是,往後不必每日過來了。”西林覺羅氏掩唇一笑,眼波流轉如一汪春水,柔媚可人,輕聲道:“姐姐和爺讓妾身不必過來請安,是憐惜妾身,隻是禮數不可廢,姐姐還是快快喝藥吧,涼了可就不好。”她伸手想端藥給惠寧,卻被胤禩隻手接了過去,溫聲道:“我來喂吧。”胤禩的右手這些年來一直十分的不靈便,捉筷執筆是無法了,握個勺子卻也是有些僵硬的。盡管如此他仍是一勺勺喂著惠寧,惠寧也含笑慢慢飲著,兩人一喂一喝,倒顯得西林覺羅氏有些多餘了。“姐姐和爺果真是少年夫妻,情分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呢,妹妹實在好生羨慕。”惠寧聽她俏生生的如是說著,不由有幾分羞赧,淺笑道:“妹妹莫要打趣我了,爺對妹妹卻也是一樣的呢。”“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啊。”胤禩將一碗藥盡數幫她喂下之後,細心的拿起一旁的絹子替她擦拭著嘴角,溫聲說著,“自然是不一樣的。”西林覺羅聞言一怔,眸子中分明有一絲不甘之意閃過,仍是笑著柔聲道:“姐姐你瞧,爺自個兒都這麽說呢。方才在外頭仿佛聽爺說一會兒要再請一位太醫來給姐姐看看麽?原先那位可是不好?”“治了這麽久還不見起色,不是庸醫是什麽?”胤禩說起此事便有些不快,皺眉將藥碗遞給西林覺羅氏,“我工部還有些文案要判,你現在便去吩咐呂聯榮,著他去太醫院另請一位太醫過來吧。”西林覺羅氏點頭應道:“爺放心吧,妾身這就去打點。”第75章 春意滿園關不住胤禩又是忙至了半夜,先是陽江、寧陽、青州等地接二連三的暴雨不斷,發了水災。又有枝江大風拔木,潮陽颶風傷稼。手頭之事多不勝數,直至將近子時方想起來午後換了太醫來給惠寧診病,便想著尋呂聯榮前來問問,結果一出書房便遇見西林覺羅氏正端著宵夜要叩門。西林覺羅氏不曾想他正好推開門,當下一怔,旋即笑道:“爺,妾身送了宵夜過來。”胤禩方才一直一門心思放在那些文案上頭,飯菜也隻是草草的吃了幾口,現下倒真覺得有些餓了,便頷首道:“確是餓了,端進來吧。”西林覺羅氏柔柔一笑,從食盒裏頭拿出幾樣精巧玲瓏的吃食,大都是豆豉鳳爪、粉蒸排骨之類的,香氣四溢,聞著便讓人食指大動。胤禩左手執筷夾了個水晶蝦餃放入口中,麵上露出一絲笑意,“這蝦餃味道不錯,倒是有幾分你姐姐的手藝。”西林覺羅氏斂眸淺笑,“哪裏敢和姐姐相較呢,不過是聽說爺喜歡吃這幾樣吃食,妾身便尋了個廣東廚子好好學了學。妾身愚笨,學不到精髓,爺別笑話妾身才是。”“豈會,做的極道地。”胤禩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聲音愈溫和了些,“不是說了讓你不要這般操勞麽?你姐姐如今病著,我這兒又是一籮筐的事務,也顧不大上你了,可要善自珍重才是。”西林覺羅氏笑著應了,仿若極溫順的模樣,“爺忙到這個時辰,妾身想著必定會餓了,這才送些吃食來給爺,並不累的。”說罷又頗為羞澀的掩唇笑道,“孩子很乖呢,仿佛知道是為他阿瑪忙碌,都不會踢鬧的。”胤禩聞言也不覺笑了笑,忽而想到一事,“今兒個下午新請來的那位太醫怎麽說?”“說是沒什麽大礙,隻是身子虛精神不濟,又有些陰虛失調了,如今又開了藥方,加了幾味藥進去,讓平日再用人參、枸杞等物滾了烏雞湯喝。”西林覺羅氏娓娓道來,“爺放心吧,姐姐那兒自有妾身照看呢。”胤禩點了點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你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西林覺羅氏似乎有幾分失落之意,卻仍是笑著詢問道:“爺今晚仍去姐姐那兒歇下麽?隻怕時辰晚了,姐姐早已睡下了。”胤禩擺手,“我在書房這裏間兒歇下便是,省的來回折騰,你且回去吧。”西林覺羅氏不甘的咬了咬下唇,頗有幾分委屈的瞧了眼胤禩,柔柔的應了一聲,收起桌上的碗碟之後便緩緩的退了下去。側福晉大半夜帶著食盒上門,自個兒也不肯留她同寢,胤禩不由扶額苦笑,胤禛啊胤禛,這會兒你可真該派個探子來瞧瞧,省的時常跟自己吃那些陳年酸醋。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十六,康熙複立胤礽為太子,昭告群臣曰,“胤礽為皇太子曆有二十餘載。不意忽染暴戾狂易之疾,朕以祖宗所遺洪業、及萬邦民生、不敢姑息、遂行退廢。然幸其雖被鎮魘、已漸痊可。如今複正儲貳之位。”並命大學士溫達李光地為正使,刑部尚書張廷樞、都察院左都禦史穆和倫為副使持節,授皇太子胤礽冊寶,複立為皇太子。其正福晉亦複立為皇太子妃。“皇阿瑪這托詞尋得倒是好,當年說他不忠不孝殺父弑君,現如今倒成了蒙受鎮魘,卻已大愈。”胤禛玩味一笑,頗有些不屑,“你這手到現在也不見好,他卻好端端的回了毓慶宮。不過這就是眼下罷了,若到了來日,我定要他十倍百倍的償回來!”胤禩彼時正細細的寫著一副字,麵容寧靜平和,微微一笑道:“哪裏用得上你動手呢?且看他這回出來自個兒能否端正了行徑吧,皇阿瑪如今同他已有嫌隙,隻消稍稍一點動作,便可讓他二人分崩離析、破鏡難圓。”“無論如何,今時今日他還能得享富貴,實在是便宜他了!”胤禛頗有些不忿,卻見胤禩隻是低頭自顧自的寫著,不由好奇向前湊去,“寫什麽呢?”胤禩剛剛住筆,邊翻袖子邊笑道:“沒什麽,不過是寫一副字來明誌省身罷了,我這一手字最是拿不出手,四哥可別看了。”胤禛低低的笑了兩聲,攬過他就勢親了一口,“你便是寫的形同狗爬一般,在我眼裏頭也是好的,怕什麽?”說罷便托起了那副字,胤禩自換了左手之後便改練了草書。雖說何綽和胤禛都寫得一手董其昌的好字,隻是他卻始終效仿不來,反倒是這草書寫的確有幾分樣子。“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胤禛的聲音低沉渾厚,讀起來聽著十分悅耳。閱罷之後他倒頗有些驚詫,瞧向胤禩道:“陸羽的歌?怎麽想起這個了?”胤禩淡淡一笑,徑自走至窗邊撥弄著怒放如火的杜鵑花,溫聲道:“我方才不是說了?不過是為了提點自身,自省明誌罷了。”胤禛放下手中的宣紙,上前走至他身旁,“陸羽一生正直,鄙夷權貴,蔑視金銀,你說以上皆不羨,難不成是向往他那樣的日子?”“流水淙淙,高山巍峨,撫亭浥泉,品茗飲茶。這樣的日子豈不比這天天你死我活的爭鬥痛快自在的多?”胤禩低低歎了口氣,倒顯出幾分悵然來,“置身其中越久,我便越是厭惡這朝堂政權。”“現如今天下看著太平安樂,隻是我打理著戶部,卻也明白眼下的盛世山河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貪贓枉法數不勝數。這樣的世道,你這個賢德郡王豈能萌生退意呢?”胤禛笑著溫聲開解他,忽而話鋒一轉,“對了,你還記不記著那年咱們曾商議過,若要治貪汙,先要查挪用?”胤禩點頭,“自然是記得的。”“依你之見,眼下可到了時機麽?”胤禩略一沉吟,正色道:“太子如今剛剛複立,皇阿瑪此舉也是為了平息爭儲之鬥。更何況你當時推舉的本就是他,此時若要進言倒也不是不可,隻是需尋個好的由頭才行。”“我心裏有數,你放心吧。”胤禛執起他的手輕拍了拍,溫聲說著,“弟妹的身子可有起色了麽?聽說換了位太醫?”胤禩說起此事更是眉頭深鎖,苦笑著搖頭道:“換了這一位卻也不怎麽濟事,現如今我也是沒法子了,隻能用參湯等物給她吊著精神罷了。”胤禛一驚,“怎麽竟至於這個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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