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素來知道他這位四哥脾氣是不好的,隻是不知是否為了拜褥之事發火,寬慰了蘇培盛兩句便撩開簾子走了進去,果然瞧見胤禛一臉冰霜的坐在圈椅內,茶盞撂在一旁,蓋子摔在地上,可見是發了不小的火。胤禛見來人是他,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點了點頭問道:“今日怎麽得了空過來,字可練好了麽?”胤禩笑眯眯的走到胤禛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點頭道:“有四哥日日督促著,弟弟豈敢懈怠?天氣燥熱,四哥的臉色瞧著也不太好,一會兒吩咐下頭燉上一盅冰糖燕窩煲,解解火氣。”胤禛瞅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數九隆冬的,你也說得出燥熱二字?隻怕是你嘴饞,又把主意打到我小廚房上。”胤禩輕笑:“還是四哥明察秋毫。四哥素來不是嚴苛之人,卻不知道蘇公公犯了什麽過錯,惹得四哥發了這麽大的火?”胤禛看了眼他,見他一臉笑意,語氣不自覺的放輕了些:“你今日巴巴的過來找我,有什麽話便說,不用拐彎抹角。”胤禩笑笑應了:“皇阿瑪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不知四哥有何看法?”“太子黨的權勢之喧赫,現在已隱約透露出與皇阿瑪分庭抗禮之勢,沙穆哈其實也沒什麽大錯,不過是為自己留條後路,隻不過皇阿瑪顧忌索額圖與明珠兩黨的勢力,想要加以遏製,這次他隻是罷了沙穆哈的官,並未殃及太子太多,可見皇阿瑪心中對太子還是容忍偏多的。”胤禛說完之後,瞥了胤禩一眼,問道:“你難道以為我會去落井下石麽?你四哥還沒有愚笨到這個地步。”胤禩笑著搖頭:“這個自然是不用我擔心的,隻是想確認下四哥你的想法,聽你如此一說,弟弟也便放心了。”說罷話鋒一轉,“四哥既然對此事全不在意,那又為何發了這樣大的脾氣?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胤禛盯著胤禩白淨如玉的臉龐片刻,過了年胤禩便已是十二歲的少年,似乎也比之前又拔高了一些,姿容倒是越發顯的出挑了,良貴人的輪廓也慢慢顯現了出來,說話間不經意看到了胤禩喉結的上下起落,胤禛竟覺得有些口幹,頓覺尷尬,咳嗽兩聲看向窗外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剛進宮去見了額娘。”胤禩頓時了然:“可是與德妃娘娘又生不快了?”胤禛皺眉,負手在屋裏走了兩圈,沉聲道:“並不是,隻是額娘提了提皇阿瑪就打算給我指婚的事。”胤禩這才明白過來,想想他這位四哥,上輩子的時候早在康熙三十年就已經大婚開府,這一世不知為何已經靠後許久了,現在胤禛已經十五,皇阿瑪要給他指婚,也是情理之中。看著胤禛扳起的麵孔,胤禩忍不住打趣道:“這事兒四哥氣個什麽?莫不是怕皇阿瑪指個河東獅給你?四哥你風流俊朗,想來就算是個刁蠻格格,撞到四哥隻怕也會金剛鑽化繞指柔了。”胤禛聞言一陣氣悶,冷哼一聲:“你倒是盼著我給你添個四嫂。”胤禩見他惱了,隻當是胤禛臉皮薄,經不起逗,便賠笑臉道:“瞧四哥這話說的,弟弟隻盼著四哥好罷了,可有說是哪家的格格?”若是不出意外,便是那位烏拉那拉氏吧,內大臣費揚古的掌上明珠。胤禛聞言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點了點頭道:“皇阿瑪屬意費揚古家的二女兒,說是性子溫和,與世無爭的。”“那便好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隻求四哥別有了四嫂便將弟弟拒之門外才好。”胤禛見他牽著自己袖子語氣中帶著親昵,心情便也大為轉好,笑罵道:“你這臭小子,少來編排四哥,四哥對你還不夠好麽?我那兒你願意來便來,誰又敢將你拒之門外?”胤禩也笑道:“四哥總是明白我的。”好容易哄得胤禛心情轉陰為晴,胤禩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四哥,怎麽平日總也不見十四?他年紀與十三差不多,卻不見他們常在一處玩笑。”自他醒過來後,宮裏的人們見了多半,嬪妃們為了避嫌,平時幾乎是見不著的,隻是阿哥們平時都在一塊兒讀書,除了太子以外無一例外,隻是他在這兒將近大半年的時間了,卻一直也沒見過十四阿哥胤禎。胤禛的臉色剛剛好起來,聞言又沉了下去:“怎麽?很想見他不成?”胤禩暗暗叫苦,這位冷麵王爺可真是名不虛傳,變臉如翻書一般,隻不過因為好奇隨口問上一句十四的事,他就立刻換上一副薄責的臉色。胤禩見狀幹笑了兩聲,連忙道:“隻不過是好奇罷了,自草原回來之後還從未與他打過照麵,這才問四哥的。”胤禩哼了一聲,斜睨著胤禩沒好氣道:“你這從馬上摔了一下可真是摔傻了不成?咱們去科爾沁之前他便患了熱症,此後身體一直荏弱,時好時壞,額娘便一直將他放在宮內不許外出,你平素又不去我額娘那兒,自然是見不著的了。”胤禩這才明白,聽到胤禛說他平日不去德妃那兒時,胤禩不由有些羞愧,這一世因自己與胤禛交好的關係,胤禛時常陪同自己去給良貴人請安。反觀自己這邊,胤禩因著上一世對這位孝恭仁皇後烏雅氏實在無甚好感,她身份高貴,在胤禎與自己交好之時也並不十分喜愛自己,胤禩上一世雖視胤禛為死敵,卻也覺得他這位生母比他還要冷心薄情些,便也不願與德妃走的太近。然而現在,他與胤禛關係親厚,自然知道胤禛心中實則是十分渴望與這位生母好好相處的,胤禩想想自己並未從中調和解圍過,便不免覺得有些對胤禛不住,想著日後無論如何也要找個契機幫忙調和下這母子二人的關係。胤禛倒是未曾多想,他隻想著德妃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半冷不熱的,若是她因胤禩的出身寒微而冷眼看他的話,那還不如不見,胤禩的出身不高,自己這個做哥哥的當然要護著他,絕不能讓他因這點詬病受人眼色。胤禩想著兩人說了這會子話,時辰不早,便想起身告辭了,豈料剛要出門,便看見呂聯榮打了傘候在外頭,向他報道:“爺,下雪了。看這意思下的可是不小。”胤禩向外頭掃了一眼,確實不小,方才還是放晴的天氣突然間便大雪紛飛起來,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他與胤禛方才在屋內,竟沒有察覺。胤禛見狀便不肯讓他走了:“既是如此,便在我這兒歇下吧,晚上我讓人備好火鍋,我這兒還有些兔肉,熱熱的吃一頓,暖暖身子也好。”胤禩有些動搖,但始終顧忌著晚上二人又要同床而眠,自己又需提心吊膽的過上一宿。胤禛見他不語,口氣越加柔和:“前些日子讀到一本《山家清供》,裏頭有道美食名曰“披霞供”,便是涮的兔肉,名字取當時“浪湧晴江雪,風翻晚照霞”的美景,今日外頭白雪皚皚,你我趁著日落晚霞附庸風雅一回,豈不美妙?”胤禩終於被他說動了心,笑著解下了狐裘披風遞給呂聯榮,對胤禛道:“難得四哥好興致,弟弟豈有不陪的道理?如此良辰美景就更是不可辜負了。”第7章 棹歌驚起野鴛鴦屋外日頭半斜,紅霞映在窗子的雪霜上,顯得窗沿紅彤彤的,大片的雪花紛紛落至窗沿,看著實在別有一番風情。胤禩加了一筷子兔肉,沾著醬油椒料吃了,當下便讚道:“果真味道鮮美,映著這景兒,就覺得更有滋味了。”胤禛聞言笑著加了一筷子青菜給他,叮囑道:“滋味雖鮮美,兔肉卻是容易上火之物,吃些蔬菜,免得明日口舌生瘡,你又喊疼。”胤禩吃的眉開眼笑,便饞了酒,向胤禛求道:“好四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般良辰,若是無酒,豈不掃興。”胤禛平日是不準弟弟們多飲的,一怕誤事,二也覺得於身體無益,一頓飯至多隻許他們飲上一小盅,胤禩素來也是知道的,從不貪杯。隻是今日胤禛見他難得想多喝兩杯,又想想這火鍋便應有酒有肉才算有滋有味,竟也沒有阻攔,淡淡的吩咐道:“蘇培盛,燙一壺西鳳酒來,我陪八弟共飲幾杯。”待蘇培盛將酒端來,為他二人斟滿,胤禛按住胤禩剛要舉杯的手道:“不可多飲,至多三杯。”胤禩的臉龐被火鍋的炭火映的紅潤而生動,笑著反握了握胤禛的手掌,點頭道:“四哥放心,我絕不貪杯便是。”說罷舉起酒盅,對胤禛道:“這第一杯,弟弟謝四哥往日的多加照拂,對弟弟盡心相待。”胤禛見他目光亮盈盈的望著自己,心裏一動,點頭與他碰杯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仰頭一飲而盡。胤禩起身攔住欲斟酒的蘇培盛,親手接過酒壺為胤禛與自己斟滿,又舉起酒盅道:“這第二杯,弟弟敬四哥,願四哥心願得償,平安喜樂。”胤禛聽到“心願得償”四個字時眉心一動,心情大快,痛快飲下此杯。而後見胤禩笑嘻嘻的又端起了酒壺,不由笑道:“隻許你飲滿三杯,竟如此猴急麽?”胤禩被他打趣,聞言一笑,為二人斟滿後舉杯道:“這第三杯,惟願與四哥情誼永如今日這般,永無罅隙!”說罷,先行滿飲了這杯。胤禛看著他隻覺心頭一震,眼睛微眯,心裏既是複雜又是感動,也起身舉杯道:“好,不必多言,有四哥一日,定護的你周全。”兩人看著空空的杯子,笑意盈盈的坐下,胤禩了了心事,看著滿桌菜肴更覺的食指大動,便也不再顧忌,開懷大吃起來。有了今晚這一席話,胤禛自會記在心上,待他登基之後,無論如何自己的退路也得以保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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