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說這話的時候情態楚楚,低頭垂眸,再抬起頭的時候咬著嘴唇,眼睛黑幽幽,裏麵卻霧氣蒙蒙。


    李容淵眸色頓深,伸手捏住她的下頜,觸手一片瑩潤的肌膚,細膩的不像話。但見她頸項優美的曲線一直延伸到淺淺的交領領口。


    他氣息有些沉,語氣卻是淡淡,一字一句道:“要如何報之。”


    阿素未答話,隻是抬手拔了綰發的玉簪,烏發傾瀉,一直垂到腳尖。那袖口實在太大了些,玉似的手臂一覽無餘。


    李容淵枕臂靠在榻上,似是要她來。阿素解了身上的薄衫,俯身而就。


    然而李容淵並不動,阿素不禁緋紅著麵頰,小聲道:“已過了三個月,醫正說不打緊。”


    說罷,她仰躺在榻上,烏發鋪了滿榻,衣襟也有些散亂,望著李容淵道:“我……是你的。”


    這句話似乎激起極大的反應,李容淵眸色驀然而深,傾身而下。


    許久不曾如此親密,他又極克製,俯身下來,汗水順著優美而堅實的胸膛滴落。


    阿素更難耐,許久後方止住顫抖。


    麵色還染著薄紅,阿素伏在李容淵身上,喘息著聽他沉穩的心跳聲。


    李容淵吻了吻她的麵頰,笑道:“現在可以說了麽?”


    阿素一驚,故作不懂,李容淵歎道:“美人自薦枕席,恐怕不是為了報恩,而是背著我做了什麽事。”


    如懲戒她一般,李容淵動作極緩,淡淡道:“好好想,慢慢說,我仔細聽。”


    阿素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欲哭無淚,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聊天,受苦的還不是自己。一言不合他便刻意折磨,如甜蜜的酷刑,。


    阿素脊背發麻,然而如同被捏住七寸的蛇,鑽進了袋子裏的貓,一點不能掙紮。


    待終於能平靜開口,阿素小聲道:“我已給阿耶寫了信,過幾日便回家去。”


    腰身一緊,阿素知道李容淵已是極不高興。


    許久後他才開口道:“你要回去。為什麽。”


    說完驀然起身,是要下榻的樣子,阿素趕忙拉住他的手,小聲道:“你別生氣。”


    李容淵不理,阿素輕聲道:“九哥哥,那你瞞了我什麽事?”


    李容淵一滯,阿素在身後輕聲道:“你要西征,是不是。”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還帶著些委屈。李容淵心中驀然柔軟,轉過身將她抱在懷中。


    阿素伏在他懷中怔怔道:“前世你便是這時候去的,我想這一世也不會差。”


    隻是前世那時,他們尚沒有孩子。


    李容淵緊緊摟著她,沉聲道:“我想陪著你,再不會像上次那般去那麽久,兩個月,最多三個月,定回來。”


    阿素眼眶微熱,低聲道:“送我回耶娘身邊罷,有他們照顧,你也可以放心些。”


    同樣的話元子期也說過,生女肖父,果如世語。李容淵已然明白,是因為不願拖累自己,阿素才有此之舉。


    薄唇微抿,李容淵將她抱得更緊,幾乎要嵌進骨血裏。


    靠在他懷中,阿素的身體也有些發顫。


    方才折騰得狠了,李容淵起身下榻,倒了一杯蜜水喂她喝了一口,令阿素恢複了些體力,方將她放回榻上,握住她的手,沉聲道:“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讓你離開我一步。”


    第144章 和解   阿素難為情極了


    南山的風挾著曲江的潮氣消融了冰雪, 景雲二十七年的仲春如約而至。孟春之月為元歲首月,依禮不可以稱兵,稱兵必天殃。所以到了仲春, 西征之事才真正提上日程。


    臥病已久的景雲帝終於準奏,欲遣將領兵三十萬,取道涼州,於鐵門關截擊突厥可汗。此事一出, 朝野皆驚, 且不說如今國庫是否支撐得起三十萬大軍征戰的開支,而將這三十萬人與誰人帶領,便是一樁難事。


    朝廷中許多道目光都落在了李容淵身上,自也有反對的。如今太子雖失寵,但百足之蟲, 死而不僵, 在朝中尚有些人脈,知道若李容淵重兵在握, 得了軍功, 恐怕再難於爭鋒, 所以抵製激烈。


    而對於趙王等人而言,這便是看戲的機會。自上次密謀告發李容淵暗中勾結吳地叛軍未果,李靜璽知道自己也徹底得罪了李容淵,隻因現在他騰不出手來,一旦有機會, 必然要與自己清算, 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


    沈元娘從宮中處回來,曾向他抱怨德妃偏心,李靜璽卻並不怪罪自己親娘。不過是後宮裏沒有見識的女子罷了, 以為現下李容淵風頭正勁,便以為他真有上位一天。李靜璽在心中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鹿死誰手未可知。


    然而令李靜璽沒有想到的是,最終景雲帝下詔,李容淵領軍北上,而下月春祭親耕親蠶,則由太子與太子妃代為主持,竟勉強平息了朝中的反對之聲。


    阿素得知此事,知道這便是景雲帝安撫太子,為李容淵爭取的機會,而恐怕距離李容淵離開西京的日子也不會遙遠。


    隻是為令她寬心,李容淵並未對她提起,隻在一切如常的表象下,阿素隱隱覺得他更忙碌了些。


    那麽多重擔壓在身上,李容淵自然比平日要操心百倍。大婚之後,景雲帝許魏王開府,阿素曾見到李容淵與身邊幕僚和王府詹事議事。她知道,除了戰略部署,如今更緊迫的是糧草,國庫裏沒有錢,那麽多花銷都需要李容淵去填補,前世他身邊有薑遠之幫襯,而這一世,自李容淵婚後,兩人似乎完全沒有來往了。


    李容淵雖不說,但阿素知道,他身邊真切需要這麽一位得力的幫手。於是悄悄命人打聽了薑遠之的住處,擇了個休沐的日子,阿素命人備了車,向薑府而去。


    說是薑府,其實名不副實,如今薑遠之不過八品縣令,並未有開府資格,按住朝中規定,所住的宅子不過半隅之地。烏頭門外衣著樸素的家人望見魏王府的車駕,急急向內通傳,半刻後卻麵帶猶豫出來向扶著青窈的阿素回稟道:“貴人來得不巧,今日我家主人不在。”


    阿素自然不信薑遠之不在,知道他是聽說魏王府來人,便一口回絕了,於是在帷帽下微笑道:“勞煩老丈再去通傳一次,我是你家主人表妹,今日特地奉耶娘之命來探望。”


    那位家人聽說原來是主人親戚,不由熱情了許多,再次通傳,等了許久終於見他又領著兩位仆人出來,一同推開了烏頭大門,迎阿素進去。


    走進那棟不起眼的宅子,阿素才發覺其中另有一方天地,五進的院子分割有序,園林華美,亭台精致,宛如一處世外桃。在庸庸碌碌的西京之中,有這樣一處獨具匠心的府邸,不得不令阿素欽佩主人情境。


    那家人請她到園中水榭入座,又奉上新茶,阿素仔細打量,正見一汪碧水自身畔蜿蜒,遠處數株桃樹正吐芳華,一陣風過,粉色花雨簌簌而下,順水飄零。


    身後步伐停駐,阿素回眸,見薑遠之一身常服,閑閑倚在廊下。青窈扶著她起身,阿素淺淺一福,薑遠之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最後落在她的腰身上。


    阿素麵頰一熱,如今孕程已近五月,明顯能感覺出身體的變化,尤其近日,許是孩子長得快了些,小腹隆起,她十分不好意思,今日著意選了高腰身的深紅七破裙遮掩,卻還是令薑遠之看了出來。


    薑遠之倒也未意外,隻微微蹙眉,像是不喜她有身孕還如此拋頭露麵。阿素有些局促地站著,薑遠之望了她好一會,方淡淡道:“說罷,今日來有何事?”


    他自然是不信阿素是奉了元子期與安泰之命,也大約知道她是要為李容淵做說客,青窈扶阿素跪坐好,阿素也不繞彎,開門見山道:“如今西征在即,他身邊不能沒有你。”


    說完阿素示意青窈,將一疊簿冊交與薑遠之。


    薑遠之眸色深深望著青窈遞上的簿冊,翻看了一會方抬眸望著阿素道:“這是何意。”


    望著簿冊,阿素輕聲道:“這些是我們訂婚時,宮中送來的聘禮,以及成婚時,耶娘給的陪嫁,共五百六十四萬緡,雖於西征不過杯水車薪,但總能為他分些憂,我想將這些都交給你,請你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這是在阿素心中盤桓了許久的話語,而她未說出的是,這些賬都是她這幾月將嫁妝一點點理出來,又悄悄變現後,存在金庫之中。薑遠之望著她,知杯水車薪不過謙詞,這著實是一大筆軍費,供三十萬人支撐半年不成問題。


    說完這話,阿素有些緊張地望著薑遠之,擔心他拒絕,果然薑遠之將麵前簿冊一推,冷到:“去找別人罷。”


    阿素頓時著急,不禁按住他的手,急切道:“隻有你能幫他。”


    薑遠之驀然抽出手,阿素方覺不妥。她默默將那些簿冊收好,鄭重抱在懷中,望著薑遠之低聲道:“其實我一直好奇,究竟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得你厭煩?”


    這是兩世阿素都不能釋懷之事,如今終於說出來,忽然有些釋然。


    阿素一瞬不轉望著薑遠之,薑遠之卻未料到她問得如此直白,身形不由微微凝滯,許久後方從她懷中接過那些簿冊,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冷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見他收下簿冊,像是回心轉意,阿素才放下心來,忍不住叮囑道:“多謝你,隻是這事千萬不要告訴殿下,若他知道定不肯用。”


    說罷阿素扶著青窈起身,薑遠之依舊坐著,也未看她,隨手翻著那些薄冊淡淡道:“全部都在此?”


    阿素重重點頭,薑遠之沉聲道:“現在改主意還來記得……”他的目光在她腰身上逡巡一番,幽幽道:“戰爭豈如兒戲……”


    阿素打斷他要說的話,輕聲道:“我信他。”


    倒輪到薑遠之啞口無言,阿素微微一笑,扶著青窈走出園子。


    待回到魏王府,阿素迅速收拾停當,正好趕上李容淵自宮中歸府。阿素微微鬆了口氣,望見他風姿俊美的身影,即刻迎了上去。


    今日李容淵入宮議事,瀾袍玉冠,回到房中,阿素踮起腳,有些吃力的為他解開領口,想為他換下外衫,卻一下子便被握住腰身,用力抱了起來


    身邊一眾侍女都見怪不怪,即刻退了下去,李容淵抱著阿素走入屏風之後,阿素輕輕掙紮道:“天、天還亮著呢。”李容淵卻沉沉笑道:“那又如何。”


    將阿素放在榻上,李容淵隨手放下珠簾,光線頓時昏暗下來,榻角的香獸沉沉吐著煙氣,鎏金炭盆熊熊燃熱,驅散了初春最後一點寒意。暖融融的,阿素隻覺李容淵緩緩覆了上來,許是太緊張,她也起了一身熱汗。而李容淵卻什麽也未做,隻深深埋在她懷中,用力呼吸著她身上特有的甜香,微微歎了口氣,似思念至極。


    阿素悄然莞爾,放鬆下身子,任他抱著。安靜了片刻,李容淵有力地環抱著她,慢條斯理解開她的上襦,將她束得高高的襦裙推上去。


    阿素難為情極了,如今身子漸沉,她自己的樣子覺得又醜又怪異,一點也不願李容淵看見,即便夜間獨自相對之時,也不許他點燈,冷不防白日被他解了衣襟,一切都暴露在他繾綣的目光下,阿素不由麵頰緋紅向內縮。李容淵卻一點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將她抵在榻角柔軟的隱枕間,低下頭,輕輕地親吻著,似極憐惜。


    酥麻的觸感令阿素身體發軟,嘴唇嗡張喘息。


    第145章 前世番外·青梅(一)   少年九x團子素……


    景雲十一年的深秋, 子時三刻,狂風大作。


    太興宮北麵一排矮簷下,豆大的雨滴劇烈地擊打冷宮薄薄的絹窗。年久失修宮道坑坑窪窪, 楊英踏著淒清冰冷的月色,躬腰提著一盞風燈,身後跟著一位醫正,小心翼翼沿著曲折廊廡走到斑駁的影壁前。


    守夜的金吾衛冰冷的長戈攔在他麵前, 楊英摸索著從腰間取出一枚羊脂玉扳指遞了上去, 那人辨了辨成色,不耐地一揮手,便放他們進去。


    在廊下抖掉身上的雨水,楊英推開冷宮顫顫巍巍的隔扇,一陣寒意撲麵, 未燃炭盆的室內似乎比外間還要冷。過冬的炭已發下來了, 然而減了份例,還未到寒冬已不剩些許。


    微弱的聲息傳來, 楊英三步並作兩步撲向內室, 榻上隱隱倚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僅看輪廓便知是個極美的女子,隻是病得極重,細白的手腕垂了下來。


    榻上人低低咳了幾聲,卻說不出話來,楊英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麽, 跪在地上道:“陛下將九皇子送到德妃處教養, 奴婢去看了,一切安好,請娘娘放心。”


    那女子聞言, 唇邊淺淺綻起一個酒窩,水晶似的藍眸中卻湧出一片水汽。見她氣若遊絲的樣子,楊英忙喚外間那位醫正入內診治。


    沒有陛下的旨意而向尚藥局求藥,當值奉禦態度倨傲,並不願派人到冷宮來,楊英疑心他是受了淑妃的指使故意不理。好在入宮多年,楊英托了人情終於還是請來一位醫正。


    而隨他來診病的這位,不過方入尚藥局月餘,平日隻做些抓藥煎藥的粗活,治不治的好還兩說。


    那醫正入內,知道麵前的女子便是被黜至冷宮的宸妃,不過微微一瞥,他的心便跳得很快,榻上人雖在病中,卻美得驚心動魄 ,果然如傳言是世間第一美人,堪得妖媚惑主之名。


    楊英咳了一聲,那醫正恢複清明,隔著薄絹握住宸妃的手腕握診脈,之後深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便起身。楊英心中一沉,知道終於還是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


    伏在榻前,楊英望著含淚道:“是奴婢無用,如今後宮中皆是高淑妃的眼線,還未見到陛下便被攔了回去,待奴婢再去,拚死也要見陛下一麵。”


    宸妃卻擺了擺手,是要他不要再費心的意思,似乎並不在意紫宸殿中的那個男人,也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她柔美的頸項吃力抬起,似是向仁慶宮的方向、


    楊英知道,她唯一惦記的便是被送至德妃身邊的親子。而就在此時,冷宮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個少年的聲音冷道:“讓開。”


    楊英一驚,未料到九皇子竟自己尋了回來。宸妃聽到那聲音,黯淡的眸光一下點亮,隨後傳來金吾衛阻攔的嗬斥,接著便是兵刃相交之聲。楊英回眸,望見宸妃麵色蒼白,顯然憂心已極。


    片刻之後,外間隔扇刷一下被推開,狂風卷著暴雨盤旋進屋內,電閃雷鳴的一瞬楊英望見九皇子立在門外,雨水打濕了他的烏發,嘴唇緊抿,黑暗中的眸子藏著小獸似的光芒。


    那目光直擊心髒,楊英知道,麵前的少年日後會與任何人不同。


    少年扔掉手中物事,卸下佩劍,方邁入房內,楊英隱約看出,滾在院中的是一隻人手,上麵還帶著他方才遞上去隻玉扳指,風雨中隱隱有哀嚎聲傳了進來。


    那手是自外麵那位貪財索賄的金吾衛的。


    擋我者死,楊英想,不由有些膽寒,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隨楊英來的醫正早已嚇得縮在角落,那少年仔細擦幹淨手,方伏在宸妃榻前,握住她的手,沉聲道:“阿娘。”


    他努力想將她抱起來,背起她向外走,然而他們又能去哪呢?更何況,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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