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端來一方托案,華鶴知道其中定是金銀之物,這是宮中慣常賄賂宦官的手段, 他卻連賜金也不受, 反上前扶住德妃,低聲道:“娘娘無須憂心,早些回去休息罷。”說完, 將德妃殿中的宮人也都釋了出去。


    德妃仍舊不明就裏,惶惶望著他,華鶴伏低身體,意味深長道:“娘娘難道還不知麽,皇後與雍王謀逆,幸得九殿下入宮平叛,得了救駕的首功。”


    說完便不再多言,扶著德妃走上步輦。德妃怔怔望著平日裏景雲帝身邊最得勢的內侍恭恭敬敬侍立一旁,目送自己離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送走了德妃,華鶴才鬆了口氣,今日之事自然不隻他說與德妃的那般簡單,九殿下不僅得救駕的首功,他掌控的羽林軍更是已然將整座禁宮牢牢握在手中。萬騎向來桀驁,卻隻聽令於九殿下,連陛下的賬也不買,敏銳如華鶴,自然知道該如何行事。


    另一廂,元劍雪載著阿素一路縱馬過了禁宮,卻是停在紫宸殿外的丹墀前。這裏是天子居所,阿素下了馬,怔怔望見那巍峨殿宇,忽然就想起前世,她與李容淵的幾次冷戰,皆是在這裏。到後來,她想再見他一麵也難。


    見阿素停住不前,元劍雪攬住她的肩,低聲道:“怎麽了?”


    阿素不答,卻轉身向外走,正撞上一隊捧著高高一疊名冊的內侍。已查驗過的宮人籍冊散亂了一地,華鶴帶來的內侍們慌忙去撿。因不識得阿素,一位小內侍上前不由上次斥責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處逗留。”


    然話音未落,卻被華鶴攔住,他目光最犀利,一下便望見了阿素身邊的元劍雪,如今的元家豈是好相與,華鶴即刻上前恭敬道:“世子。”


    之後他的目光落在阿素身上,探究道:“這位是?”


    元劍雪沉聲答道:“是我阿妹。”


    華鶴方想起此前長公主夫婦收了一位義女,並為其請封。擬封縣主,隻是封號還未定下,自然外人也不知。然而他在景雲帝身邊當差,消息是最靈通的,此時不由微笑道:“原來是元家的小縣主,方才衝撞了縣主,切勿怪罪。”


    阿素自然不會與他計較,點點頭便向外走,華鶴立在玉階下未攔,卻聞頭頂之上忽然傳來沉穩的步伐之聲。華鶴抬眸,正見數位羽林軍推開紫宸殿的大門,李容淵緩緩走了出來。


    見九殿下望見元家那位小縣主便是微微一怔,隨後即刻直直走下玉階,華鶴心中不由一動。看來她的身份果然不簡單。


    阿素若有所感回眸,正見玉階之上,李容淵的目光深深落在自己身上。此時忽然飄起雪花,他清貴的身姿煢煢孑立,俊美的麵容隱沒在風雪之中,雖隻披一身大氅,卻更顯矜貴不凡。


    被李容淵居高臨下望著,阿素忽然就升起些距離感,前世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此時的他越發像那位鞭撻宇內的帝王。


    阿素驀然低下頭,急急走了幾步,甚至顧不上阿兄在身後喚她,然而還未走出太遠,便被猛然攬在一個懷抱之中。李容淵緩緩從身後環住她的腰,沉聲道:“來這做什麽。”


    雖是嗔怒的語氣,然而他低沉的聲音卻帶著憐意,仿佛在心痛。隻是阿素很快便驅趕走了這想法,狠下心努力掙開他,卻被李容淵牢牢製住。將她在懷中轉了個身。望見阿素別扭的樣子,李容淵解下身下的大氅蓋子在她肩上,將她緊緊裹好,修長勻稱的手細細在胸前打了個漂亮的結。才放開她,低歎道:“是不是要我將你綁在身邊,你才能聽話些。”


    阿素垂眸,緊緊絞著手,卻被李容淵輕輕握住手。他將她纖長的手指分開,有力的手指一點點插|入她的指縫之中,與她十指相扣。


    見阿素隻低著頭不說話,想到她的來意,李容淵心中一甜,不由輕笑道:“是……擔心我嗎。”


    阿素聞言轉身便走,此時元劍雪也追了過來,氣勢頗有些咄咄。李容淵驀然望向他,沉聲道:“回去罷,這裏有我便好”


    然元劍雪卻僵持不動,隻望著阿素。阿素徑直走向方才騎來的那匹馬,一鼓作氣翻身上馬,拽起韁繩,竟要自行離去。李容淵麵色一沉,即刻上前拽住馬鞍,躍上馬背,從身後將她攬入懷中,奪過韁繩道:“又鬧什麽。”


    被李容淵挾住不能動,阿素賭氣夾緊馬腹,那馬便邁開長腿奔馳出去。李容淵微微蹙眉,卻未勒緊韁繩,反而揚鞭策馬。奔馳的速度越來越急,夜色之中月光下的樹影急速退去,阿素忽然有些眩暈,隻能緊緊靠在李容淵懷中,任他攬著自己。


    感到她鬆懈下身子,似達到目的一般,李容淵方微微勒緊韁繩,在太興宮中奔馳了整一刻,身下的馬漸漸慢了下去,從未在宮中縱馬,疾馳在廣闊無人的禦道之上,前世熟悉的宮殿一一掠過,阿素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心情卻前所未有地舒暢起來。


    像是知道她在別扭什麽,李容淵在她耳畔緩緩道:“好受些了麽。”


    阿素不答,卻忽聽李容淵輕聲道:“你不知道方才見到你,我有多生氣,又有多高興。”


    他沙啞的聲音沉沉似呢喃,如情話落在耳畔,阿素忽然有些麵熱。


    李容淵攬著她的纖腰,駕馭著身下駿馬行在太液池畔,輕輕吻著她的耳垂道:“如今我方覺,隻有將你放在身邊才能真正安心,這般也好,今後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一步。”


    他語氣深情,神情鄭重。阿素不安地扭了下身子,卻被李容淵攬得更緊。一同走過太興宮中熟悉的一景一物,阿素恍若隔世。身畔是他身上混著白檀的幽靜男子氣息,強勢而不容拒絕,阿素的身子忽然有些發軟。靠在李容淵懷中,阿素怔怔望這太液池對岸火勢漸熄的長秋殿,她也曾經在那裏住過很久,然而如今輝煌轟然倒塌,隻餘殘垣斷壁。


    李容淵撩開她垂下的發絲,俯身吻了吻她的麵頰,淡淡道:“燒便燒了罷,以後再挑一處你喜歡的地方,為你再起一座宮室。”


    漫不經心的語氣,卻隱有上位者的威勢。雖知前世李容淵終禦宸極,然如今景雲帝依舊在位,這便是逆言了。阿素心下一頓,回眸望著他,嗔道:“殿下還是注意些言辭罷。”


    李容淵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畔,吮著她的指尖,微笑道:“是……擔心我麽。”


    阿素努力收回手,卻被李容淵緊緊攬在懷裏。深埋在她頸側,李容淵輕聲道:“若可能,今世我隻想與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然而如今情勢,天子遲暮,兄長們皆不成器,這天下若我擔不得,卻誰人擔得?”


    篤定而自信的聲音帶著狂狷絲絲叩擊在阿素心上,她此番真正發覺,身後之人有著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此前韜光養晦,如今方真正展露鋒芒。


    阿素怔怔望著李容淵,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李容淵握起她的腰,將她抱在懷中轉了個身,低下頭抵著她挺翹的鼻尖,輕聲道:“可是在那之前,我隻想做你一人的九哥哥,想做你的夫君。”


    阿素心中一顫,李容淵已俯身湊近,輕輕含住她的唇,呢喃道:“答應我,好不好?”


    第117章 117   給我,生個孩子罷


    李容淵的強勢不容拒絕, 深沉的眸子裏似有星辰。阿素軟在他懷中,被禁錮著身子,如幹涸瀕死的魚一般翕張著嘴唇, 任其吮吸噬咬。骨肉亭勻的手緊緊地擁著她,掌中的熱意在肌膚上激起細密的戰栗,阿素這才緩過神來,掙紮推拒著他堅實的胸膛。


    李容淵捏住她雙手細白的手腕舉過頭頂, 俯身咬住她白皙的頸項, 阿素小小地驚呼了一下,細嫩的肌膚在他灼熱的呼吸下已染上一片薄紅。身下的坐騎不安地打了個響鼻,漸漸小跑起來。


    感覺到兩人騎著的馬跑得快起來,阿素越發驚惶。伴隨著李容淵密集落下的吻的是她心中湧起的陣陣慌張。


    “不要。”從小經受的嚴苛禮教不容許她有如此出格之舉,阿素甫開口便帶上泣音, 然而被狠狠擁著, 卻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隻聽李容淵喑啞的聲音在耳畔呢喃道:“聽我的話, 好不好。”


    阿素急的幾乎要哭出來, 急促地喘息, 掙紮著直起身,摟著他有力的腰身,伏在他肩上,打著顫低聲道:“不要……在這。”


    幾字之差,卻與剛才的拒絕全然不同, 察覺到她語氣中的妥協, 李容淵這才放開她,有些滿意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緊緊夾住馬腹。身下的坐騎也停了下來,阿素咬住嘴唇,別過臉去,卻被李容淵捏住下頜,徑自轉了過來。


    再次俯身吻了吻她的麵頰,阿素隻聽李容淵低歎道:“究竟如何,才能換你的真心。”


    他的聲音帶著未褪的深情,阿素抿唇望著他,片刻後方輕聲道:“殿下左右不過想哄我成了事,要這真心又做什麽。”


    李容淵聞言麵色頓沉如寒霜,阿素心中忽然有些發顫,索性推開他,掙紮著下了馬。


    太液池上的寒霧被冷風一陣陣送了來,阿素怔怔望著對岸熊熊火光下隻餘瓦礫的長秋殿,忽然感到有個高大的身影從身後籠住自己,是李容淵。他緊緊將她壓入懷中,與她一同望向對岸,在她耳畔低聲道:“我知道,你怪我將你丟在冷宮,許久也不曾去看你,是不是。”


    舊傷被揭開,淚水頓時模糊了阿素的眼眶。任前世所居的宮室再華美堂皇,她卻隻覺得孤獨而壓抑,阿素狠狠別過臉去,卻被更加用力按入懷中。


    “是我的錯。”李容淵似極珍惜,輕輕親吻她的發頂,聲音發顫,疼惜難以掩飾。


    遲來的一句話令阿素泣不成聲,哽咽道:“陛下又何須歉疚呢,也並不虧欠我……”


    然她話音未落,一聲驚呼便溢出口,李容淵一下將她按倒,死死壓在身下,不由分說狠狠吻著她的唇,似乎要將她想說的話都堵回去。對於阿素的性子,他向來了解得最深,心軟時喚他九哥哥,狠下心來時便喚他陛下,他最不喜的便是她如此疏離的樣子。


    然而李容淵同樣知道如何掌控她的所有,灼熱的吻懲罰性地落了下來,不一會懷中人果然軟下身子,顫抖地在他身下蜷縮起來,烏黑的眸子裏全是霧氣,又甜又軟,是他最愛的樣子。


    在內心最深處,她依舊愛著他,她無法拒絕他,直至現在仍舊隱隱懷著期待。李容淵一下便懂了。被那樣淚水晶瑩的眸子委屈地注視著,他覺得心裏軟得不像樣子,好像對上阿素,他永遠無法真正狠下心來。


    仰麵承受他輕輕的琢吻,阿素隻覺李容淵俯身下來,英俊的五官於眼前放大,在火光中越發深邃。他緩緩噬咬著她的耳垂,一字一句道:“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積蓄了多年的眼淚終於從心尖流淌出來,如何都止不住,卻在他輕柔的吻中一點點消融。阿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如一葉扁舟顛簸在他浩瀚的深情之中。


    最終,阿素失神地望著他,極輕地點了點頭。


    許久之後風聲漸息,阿素緊緊依偎在李容淵懷中,隻聽得見兩人都有些急促的心跳。她隻覺恍若隔世,然而心中卻輕鬆了許多,壓抑多年的巨石似終於被搬開。


    隻是仍有件事她有些在意。揪著李容淵的衣襟,阿素纖細的手指劃著他的胸膛,經不住輕聲道:“前世後來,你究竟……究竟……”


    李容淵握住她作怪的手指,深深望著她,微微揚起唇角。當他啟唇欲言,阿素卻忽然有些害怕,身為帝王,豐盈後宮是他的責任。她努力扭過臉去,小聲道:“別說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見她別扭的樣子,李容淵心中又澀又甜,扣住她的手,低聲道:“沒有別人……從來都沒有。”


    阿素驀然睜大了雙眼,然而自知失言,任她再如何追問,李容淵卻不肯再開口了。阿素不依,在他懷中扭著身子。兩人鬧了一會才漸漸平靜下來,李容淵緊緊將她壓在身下,埋在她頸側,緩緩道:“給我,生個孩子罷。”


    阿素麵頰一熱,想掙開他,卻一把被捏住了腰骨,身子頓時軟了下來。李容淵親昵地蹭著她的鼻尖,輕聲道:“兄長們皆兒女雙全,隻有我……”


    說著,他修長的手指已挑開她的衣帶,阿素麵頰緋紅,向後縮著身子,猶自嘴硬道:“不要,要生找別的女人去”


    李容淵忽然鬆開她,居高臨下打量了她好一會,像是真要起身的樣子,阿素忽然有些後悔,囁嚅著不知如何開口,卻忽感李容淵傾身下來,埋在她頸側,吃吃笑了起來。


    片刻後他再次起身,卻一把將她抱起來,走到兀自低頭食草的那匹駿馬之畔,一下便將她放了上去,之後自己也上馬,坐在她身後,攬著她,低聲道:“不急,我們還有許多時間。”


    第118章 死生(修)   李容淵似極動情,低頭與她……


    握住阿素身前的韁繩, 李容淵禦馬沿太液池畔輕緩而行。身後之人英姿筆挺,有力的手臂若不經意從她身側環繞至前。這姿勢極像將她困在懷裏,阿素微微有些麵熱。


    水麵上漸漸漫起霧氣, 阿素忽覺李容淵心情甚好,小心翼翼倚靠在他懷中,映在視線中的是水中央模糊的涼殿。李容淵的聲音帶著些微笑意,緩緩湊近, 細細在她耳畔低語道:“還記不記得你幼時貪涼, 總喜歡睡在那處涼殿裏。”


    這回憶實在有些久遠,許久後阿素方想起,確實有這麽一回事,倒難為李容淵還記得那樣清楚。那時候她年紀小,總喜歡跟在他身後軟軟糯糯地喚”九哥哥”, 直到後來……他們之間便鮮少有如此寧靜和睦的時刻。


    像是想到同一處, 李容淵微微歎了口氣,垂下眸子, 極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麵頰。阿素心中微澀, 微微掙開, 卻聽他有意壓低聲音道:“你瞧,那是什麽?”


    阿素下意識順著李容淵的目光望去,正見遠處水麵上浮著一片黑物,影影瞳瞳看不真切。想起幼時傅母蔡夫人講的那些太興宮中的詭談,阿素不禁身子一顫, 又緊緊縮回身後之人懷中, 卻似正中李容淵下懷。


    他輕而易舉便將她禁錮在懷裏,不但不避,反禦馬向那黑影馳去, 阿素的脊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緊張兮兮地抱著他的手臂,手心都是冷汗。


    然而到了近前,阿素才發覺那不過是一截梁柱,燒得焦黑,大約是從對岸的著了火的宮室中墜下來的。


    她甫鬆了口氣,卻發覺已深深陷在李容淵的懷中,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阿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著了道,從前他也總喜歡這般逗弄自己,重曆一世卻依舊沒長記性。


    粼粼波光之間,李容淵牢牢將她攬著,輕聲道:“若你喜歡,以後我們便在水畔起一座宮室,再讓拂菻國的匠人造一座水車,好不好。”


    阿素聞言抬眸,怔怔望著李容淵想,他若愛你,自將你捧到心尖,若不愛,便是冷酷無情的帝王。即便如今被這般帶著柔情與愛意嗬護,她依舊覺得不真實,今夜像一個太過美好的夢境,阿素不禁憂心自己陷得越深,便越難以自拔。


    說起來前世她也愛來太液池畔消夏,然那時總是伶仃一人。除了青窈,她連旁的侍女也極少帶。禁宮之中流言傳得最快,皇後與陛下不睦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失了聖眷的皇後,還要擺什麽排場呢,那時阿素這般想著,麵對竊竊私語的宮人時心中倒釋然了。


    貼著她柔軟的身子,李容淵似極動情,低頭與她耳鬢廝磨,溫潤的吻深深淺淺落在頰畔,阿素茫然而順從地承受,若這是一場夢,那便讓她晚些醒來罷。


    靠在李容淵懷中,阿素怔怔望著落滿星子的水麵,今夜一把火燒毀了長秋殿,連殿外的珍奇花木也烤得焦了,餘燼洋洋灑灑飄落在池中,蓋住了水麵下殘荷的斷莖。阿素尚且記得夏日時這裏接天蓮葉無邊的盛景。前世祈求聖眷艱難,她自也不敢奢望能並肩攬勝,未想到難言的期冀卻在今日成真。


    天地茫茫,此時偌大的禁宮似隻有他們二人。明明再親密的事都做過,如今偎依在一處,阿素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貼近。


    阿素微微歎息,腰間忽然一緊,不由抬眸,卻望見李容淵麵上沉沉的疼惜。


    他自然知道她在意些什麽,將阿素攬得更緊些,感受著懷中人的柔順,李容淵心中澀然得厲害。打小她雖生得柔弱,偏心裏拿的定主意,又是個鋸嘴的葫蘆,即便受了委屈也從不言語,可還是會偷偷藏起來哭,又最容易心軟,他哄上一哄便怯怯回心轉意。


    前世她從不奢求什麽,而自己能給的卻太少。


    幸好,還有今生可以彌補。


    李容淵不由將她攬得更緊些,卻感到懷中人忽然直起身子,順著阿素目光望去,他正見二十四孔廊橋的那畔,扶疏的花木之中影影綽綽,聚集的身影微微有些熟悉。


    身下一輕,阿素隻覺李容淵策馬緩行,離得近些,她才發覺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隱隱可見遠處正是阿耶與阿娘。他們身旁兩道人影也是認識的,阿櫻正瑟瑟伏在地上,五娘的生母奚氏立在那裏倒不卑不亢。


    阿素有些疑惑這二人為何在此處,忍不住下馬,腰身卻被驀然鉗住。李容淵居高臨下望著她,冷道:“又做什麽。”見阿素囁嚅不語,不由環住她輕歎道:“世人皆言吃一塹長一智,你卻總是不長記性。”


    阿素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三番幾次差點遭了這二人毒手的事,不由心生歉疚,小聲道:“多虧了有你,我離她們遠些便是了。”


    然而這話甫一出口,阿素忽然有些疑惑起來,為何李容淵知道她們包藏禍心,尤其是阿櫻,她在人前向來無可挑剔。然不待詢問出口,阿素便聽到遠處奚氏揚聲道:“怎麽,她瞞了你那麽多事,你竟容得下她。”


    奚氏望著安泰,話卻是對元子期說的。阿素不由睜大了眼睛,李容淵輕捷下了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她也抱了下來,兩個人穿過樹叢,悄悄走得近了些。


    借著月光,阿素望見阿娘緊緊攥住臂間的帔子,呼吸也有些急促,奚氏卻如勝券在握,望著阿耶輕嫵道:“難道你仍舊執迷不悟,相信鯉奴是你的兒子?”‘


    聞言,阿素烏黑的眸子瞪得極大,驚呼幾乎出口,卻猛然被李容淵低頭咬住唇,全然堵了回去,在他懷中小聲嗚咽,阿素扭著身子,許久後才被放開。她平複下呼吸,怔怔望著奚氏,未料到竟還有這一出事。她自不信阿兄不是耶娘的孩子,卻經不住奚氏語氣如此篤定。


    好在阿耶並未理她,隻輕輕說了幾句話,奚氏便慘白著臉退了一步道:“不,我不信。”


    阿素有些著急阿耶方才到底說了什麽,然他的聲音極輕,阿素隻見阿娘緊緊抿唇,沉默不語,而奚氏猶自不肯信,冷笑道:“真是一出好戲,不過,我卻不信真有這樣的事,你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讓她有個盼頭。為了她,你可真是煞費苦心。”


    見她一力挑撥,欺負阿娘,阿素心中著實生出些怒意,連原本對她作為五娘生母的愧疚也衝淡了些。然而腰身被扣住,李容淵卻不許自己過去,阿素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聽壁角,非君子所為。”


    李容淵聞言倒是笑了,輕歎道:“若是你此時過去,豈不更平添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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