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容淵竟比她還生氣,麵色沉得嚇人,冷笑道:“難道平日沒喂飽你,見了吃食便不管不顧了。”


    見她還意猶未盡望著地上的殘粥,他怒到極點,反而麵色平靜,一字一句道:“隻怪我平日太縱容你,沒有一點規矩。


    李容淵從未對她說過如此重話,這火發得莫名其妙,阿素被他斥的發了懵,簡直委屈到了極點。然而阿櫻似比她更傷心,捂著唇,嗚嗚哭著跑了出去。


    元劍雪回來正見室內一片狼藉。阿櫻撲在他懷裏隻是哭得傷心,他將她抱在懷裏,見李容淵極怒,麵帶憂色,哄著阿櫻道:“乖,不哭了,阿兄帶你睡覺去。”


    望著元劍雪抱著阿櫻離去的背影,阿素百味陳雜,她低著頭,蹲下身子,收拾起地上的青瓷。


    李容淵冷冷道:“倒要你去收。”一旁的邱嬤嬤嚇得麵無人色,對那幾位瑟縮著的女婢道:“站著不動,都是死人嗎?”


    一旁被訓斥的婢子瑟瑟發抖,趕忙伏在地上收拾殘局。阿素臉上一白,不知今日犯了李容淵什麽忌諱,自己怎麽做都錯的。


    見她伶仃的樣子,李容淵心下最柔軟的地方一陣刺痛。


    他知道方才的話說得重了,他第一次失態了。


    阿素感覺到有人走到身側,抬起手,似是想將她攬進懷裏,阿素退了一步,深紅地衣上氤氳出一點濕潤印記。


    李容淵輕輕捏起她細瘦的手腕,發覺她食指上有深深一道口子,是方才受驚失了手,被瓷片割傷了。


    阿素隻覺李容淵握著她的手腕望了好一會,她掙不脫,隻得委屈抬頭,但見他表情極慟,心下疑惑。隻是他流露出的一切情緒須臾間便隱去了,隻有淡色的雙眸含著微光,讓阿素不由懷疑之前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下一瞬指尖被牽著探入一個溫熱柔軟的所在,阿素知道一切並不是自己的錯覺。李容淵專注握著她的手,含著她的指尖,一點點將傷口中流的血都吮去,薄唇畔一片嫣紅。


    第36章 佛道   那爛陀在梵語中的意思是無盡的施……


    李容淵低頭凝視著她, 神情專注,卷翹的長睫蓋不住繾綣的深情,指尖被輕輕噬咬, 最後一絲力氣順著被吮出的血液抽空,阿素有一瞬的眩暈,身體也軟了下來。定然是失血太多了,落入他的懷抱之中時, 她意識模糊地想。


    片刻後阿素方清醒, 發覺已被李容淵托著膝打橫抱在懷裏,熟悉的沉靜香氣彌漫上來,阿素恍然記起前世他也曾這麽抱著自己,在宮人瑟瑟伏地的肅穆中走過漫長的宮道,將她放在明黃的禦榻之上, 即便那時的她也沒有如此不自在。周遭的目光帶著好奇與揣測, 悄悄落在他們身上,阿素掙紮著想下地。


    李容淵薄唇緊抿, 牢牢禁錮著她, 托著她一言不發向外走, 也不知在和誰生氣。出了停雲閣阿素正見已哄好阿櫻回轉的元劍雪,然而被困在李容淵懷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阿兄站在那裏望了許久他們的背影。


    外麵依舊有些冷,好在李容淵頎長的身體擋住了大半的寒氣, 抱著她徑自上了馬車, 候在車外的侍從見了這情景皆暗暗吃驚。


    馬車很快出了興道坊,寬大的車廂之中,阿素透過薄紗最後回望一眼自家府邸, 有些憂心阿兄究竟是否真將那些兵甲都處理好了。


    方才李容淵怒得莫名其妙,阿素從未有過此種經曆,自上了車自覺滾進最裏,想離他遠些,然而還未坐穩,李容淵捏著她的手腕直直將她拖入懷中。


    他從身後環著她,修長的手徑自探向她衣內,阿素一驚,方覺李容淵隻是在她空著的腹胃之上輕輕按了按,低聲道:“真的餓了?”


    阿素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片刻後還是搖頭道:“不餓。”


    李容淵沉默下來,緊緊攬著她的腰。


    對自己忽冷忽熱,阿素在心裏歎氣,這人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駿馬飛馳,車廂有規律地震動,身後似暖爐般,阿素有些困倦,不自覺歪著頭靠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了去。


    不知過了過了多久,車廂微微一震,阿素猛然驚醒,發覺已回到豐樂坊,馬車正停在李容淵的府邸前。此時天色濃黑,距承天門晨鍾報曉尚有一個時辰,然而坊內十字街邊的早食攤卻已開始忙碌,隱隱可見灶火的微光。


    小心翼翼走下了馬車,阿素望著早食攤悄悄咽了下口水,見李容淵在身旁,立刻轉開目光。卻沒想到李容淵忽然牽起她的手,向著十字街邊走去。


    近處的餺飥麵攤旁灶膛上燒著一大鍋熱水,咕嘟咕嘟冒著白色的熱氣。而遠處則是一方胡餅攤,高鼻深目的老人就著隔壁的火光將麵團置於在案上賣力揉捏。阿素知道這老人名喚康客,他家的胡餅是極香的。


    李容淵領著阿素正停在那胡餅攤前,沉聲道:“勞煩老丈。”


    見到貴人親至,康客惶然,即刻停了手,取過揉好的餅芯貼在灶膛上,賣力拉起風箱,阿素見著那抹了酥油的麵餅一點點發了起來,表麵逐漸變得金黃,泛起誘人的香氣,心中極歡喜。


    康客豪爽抓起一把胡麻撒下去,阿素記得前世小時候她最喜愛這胡餅,當初李容淵出閣開府之後,她每次悄悄跑來找他,有一半的原因是要蹭個餅來吃。


    見李容淵神色柔和,阿素即刻便忘了方才的不快,等著胡餅出爐的間隙,好奇地打量著康客。西京之中的胡人都生得極高大,須發濃密,麵前的這位老人更與眾不容的是生得一雙異瞳。阿素忽然想起上次見到那刺客震撼人心的藍眸,心下一動,向著康客道:“老丈是什麽地方的人?


    灶膛中的柴火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老人並未聽到她的問話,一旁卻有個低醇的聲音道:“康國。”


    是李容淵,然而他說的康國對於阿素來講卻是個極陌生的地方,想來是十分遙遠,難道那刺客也來自同一處?阿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輕輕扯住他的衣袖問道:“康國很遠嗎?”


    李容淵點頭,低聲道:“康國之外便是鐵門關,過了鐵門便是怛蜜國。”


    阿素好奇道:“怛蜜國又是什麽地方?”


    李容淵道:“怛蜜國北據鐵門,南接雪山,東靠蔥嶺,西連波斯。”他頓了下,見阿素一瞬不轉盯著他的樣子,淡淡道:“是突厥人的領地。”


    阿素一寒,她知道突厥人是極凶殘的,難道那刺客是突厥人?想了想又道:“那突厥王庭之外呢?”


    她的問題那樣多,李容淵卻沒有不耐煩,像是回憶什麽一般,帶著微笑道:“再向西便是萬佛之國摩伽陀,那裏有一座那爛陀寺。那爛陀在梵語中的意思是無盡的施舍,摩伽陀的國王以二百戶人家日夜不停勞作,供給寺中千萬僧侶取之不盡的酥乳和粳米。”


    阿素腦海之中頓時浮現起一座寶台星列,瓊樓嶽峙莊嚴的寶刹,李容淵說的那座那爛陀寺她也有所耳聞,傳說那裏是西方佛法最後的聖地,前世她死前三個月,有位高僧跋涉十年,不遠萬裏從那爛陀帶回四萬卷貝葉經,得到了大周皇室隆重的接見。


    阿素雖未曾親見高僧,但卻聽聞過他的傳奇經曆,也知他歸國後曾上表與李容淵,祈求皇室光大佛法,佛道並重。然李氏尊老子為先人,大周立國以來以道教為國教,高僧的願望自然被駁回。之後高僧鬱鬱寡歡,潛心在慈聖寺中講經,與弟子一同翻譯帶回的萬卷《瑜伽師地論》。


    算起來,高僧不遠萬裏前去摩伽陀的時間正是如今前後,想必現下他已經離開了長安,行在西去之路上了。


    康客聽聞李容淵之言,訝異道:“原來貴人曾到過康國。”他俯身行禮,虔誠道:“惟願一切安好。”


    他合掌時手指作蓮花狀,阿素見老人樸素的麻衣上有火焰蓮花,方覺他原來是信奉襖教。長安中的胡商大多信奉此教,西市旁邊的義寧坊有襖詞,是襖教信徒聚集之處。若是去那裏打聽,會不會能探到那刺客的消息?


    此時新鮮的胡餅已出爐,阿素捧起康客遞過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餅,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下去,李容淵食指抿去她唇畔粘著的胡麻,下意識轉向康客,忽然一怔。


    阿素暗笑,自然知道李容淵為什麽頓住,平日裏付賬的事自有身邊侍從,他怎裏會沾這些銅臭之物,自然不曾帶錢。然而如今那些侍從都離得很遠,不敢上前打擾。


    阿素捧著餅吃的飛快,抿唇笑,終於也有他為難的時候。卻沒成想,李容淵隨手探向腰間,解下金帶上的佩玉,遞給康客。


    那玄鳥雙紋佩玉質溫潤,顏色瑰麗,是難得的佳品,編玉用的是天絲混了金線,連瓔珞上的珠子都是上等南虹,怕是能換得下一條街來。


    康客自不敢收,李容淵卻擺了擺手,讓他無須在意。


    重活一世,此前在趙王府處處捉襟見肘,阿素終於懂得生計艱難,李容淵這般一擲千金,她悶聲咬著餅,頗覺得肉痛。


    見她這模樣,李容淵刮了她挺翹的鼻尖一下,笑道:“怎麽如此小氣,難道短了你的吃用不成。”隨後又歎道:“待日後持家,日子可怎麽過。”


    李容淵語氣自然,阿素心中一頓,卻不敢深究他言中之意。轉頭見康客握著玉佩喜悅的樣子,又覺得這樣也好,這樣老丈以後便不用這麽辛苦起早貪黑。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金吾衛府衙之外的高牆上,一列黑影悄然前行,最前一人身姿矯健如豹,腰間配著銀色的彎刀,絲麻兜帽之下正是一雙清澈的藍眸。


    第37章 神子   兜帽下的臉十分年輕,肌膚勝雪,……


    金吾衛府外高牆距院內最近一處懸山頂不過丈餘, 黑影一行九人,皆步伐輕捷訓練有素,接連躍過間隙, 悄無聲息落在屋頂嶙嶙灰瓦之上。此時宵禁未解,巡夜衛隊未歸,留在衙內值守的武衛一刻後才會巡至此處,屋頂上之人在首領的指揮之下迅速掀開十數片灰瓦, 順著破開的洞沿著房梁魚貫滑入屋內。


    此間是一處庫房, 滿滿當當停著數十輛雙轅車,正是金吾衛前日尋回的鄭家被劫壽禮,以及今夜扣下的送往城外朔方軍駐地的糧草。九人中的一人上前探查一番,轉身向首領複命,此時若有人在一旁偷聽, 便會驚訝這些不速之客用的竟是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他們自然不是漢人, 也不是來長安做生意的胡商,而是來自千裏之外最精銳的武士,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刀尖嗜血令人聞風喪膽的故事。方才上前探查的那人喚作穆沙, 他以突厥語向首領低聲道:“吾王, 查驗無誤,這正是前日我們劫下的車隊。”


    那位首領無聲凝視著他,兜帽下的臉十分年輕,肌膚勝雪,唇若塗朱, 容貌甚至比最美的女人還豔麗一分, 然而被那雙湛藍的眸子掃過,其餘八人皆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穆沙有些疑惑,為何他們要劫這車隊, 劫下車隊後為何卻又要作潰敗的樣子,將其拱手送還給前來剿匪的官兵,而如今,又為何冒險夜闖金吾衛府。然雖心中疑惑,服從命令卻是他的本職,更何況……穆沙抬頭打量眼前之人,他是無上的神子,他的命令便是神的旨意,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


    被穆沙虔誠地注視著,那首領低聲道:“開箱。”穆沙聞言上前,將鄭家的車上藏在壽禮壽幡下的一隻檀木黑箱用銀匕首撬開,裏麵赫然是上好的彩絹與奪目的黃金。


    在場武士皆是一驚,原來這車隊竟是借送壽禮之名悄悄轉移錢帛。首領沉聲道:“這個姓鄭的漢人大官,收了賄賂,要暗中殺死另一位漢人大官。”


    一位喚作修巴的武士遲疑道:“吾王,這是他們漢人之間的鬥爭,我們不能違背教義,取走這些不屬於我們的錢帛。”


    首領望著修巴道:“他要殺死的是朔方軍節度使,也是我們最危險敵人。”


    他的聲音低沉,卻足夠穿透人心:“我們的對手是一位英雄,理應被殺死在戰場上,以他的頭顱祭獻光明之神,如今他卻要死在肮髒的牢獄裏,被這錢帛的主人玷汙獻祭的純潔。”


    修巴睜大了眼睛,握緊雙手道:“我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首領道:“取走這些不義之財,才能洗淨他的罪惡。”


    聞言其餘八人即刻單膝跪在他麵前道:“偉大的光明之神在上,一切聽從神之子的安排。”


    首領滿意點了點頭,轉向另一麵道:“那些,是神使應許我們的糧食。”


    穆沙走向另一列車隊,用匕首劃開最上麵的麻袋一角,金色的黍粒滾落了下來。其餘人皆睜大眼睛,比見到那些錢帛更加振奮。畢竟,大旱之後,糧食是比黃金更加珍貴的資源,更何況,他們的族人正在忍饑挨餓。


    此時再沒有任何質疑,八位武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服從。首領眸色深深,輕聲道:“去吧,將這兩列車上的箱子置換一番,待朝陽升起之時,我們將帶走屬於我們的東西。”


    那些武士上前,才發覺原來糧車上的黍粒之下竟也藏著數十個箍鐵的箱子,他們麻利地將那些箍鐵箱與另一列車上壽禮壽幡下的黑檀箱換了位置,將一切痕跡都消除幹淨,待天衣無縫,一隊人才順著房梁重新回到屋頂,將灰瓦按原樣仔細蓋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金吾衛府。


    而與此同時,阿素剛剛在街邊吃完了手中的胡餅,趁李容淵不注意戀戀不舍地舔了舔指尖,將最後一粒帶著香氣的胡麻也吞下去,才跟在他身後向著高高台階上的府門走去。


    朱雀已在門口等了他們許久,府內北苑的宴席還在繼續。歌舞升平,夜宴樂享至天明,主人卻中途無故消失,朱雀花了許多心力才將這事遮掩下去,此時見李容淵回府終於鬆了口氣。


    帶著阿素邁入府門,李容淵淡淡道:“如何?”


    朱雀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萬騎的陳、張兩位統領,抿唇笑道:“有佳人相伴,自然樂不思蜀,一時半刻怕是想不起南衙那位等著他們去抄靖北王府的羽林將軍來。”


    阿素心下一鬆,想必這也是李容淵提前安排好的,今日多虧了他。抬頭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她心中歡喜又悵然,忽然有一種道不明的情緒。


    李容淵離席已久,此時自然是要回去,阿素小小打了個哈欠,李容淵令她去休息。若是以前,阿素自然樂得回去,今日卻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空落。她想同李容淵一起去北苑,隻是這次卻被拒絕的徹底。


    此前李容淵在無關緊要的事上都依著她,而現在卻要撇開她,阿素思來想去,未免心中不平。又忽然想起朱雀方才那句“佳人相伴”,夜宴之上的伶人舞伎都姿色非凡,心道定然沒有什麽好事。


    她心中不豫,咬著唇瞪著李容淵,然而這次李容淵卻沒有再縱容她,淡然命朱雀領她回去。


    朱雀望著阿素,柔聲道:“娘子累了,休息罷。”阿素情緒低落,卻也無法,隻得與朱雀一同回了東苑。


    朱雀本領她向著那間為她專門辟出的靜室去,然而行至李容淵寢居之外,阿素卻猶豫了一瞬,小聲道:“我想……等著他。”朱雀想了想倒也由著她。


    再次踏入李容淵的寢居,阿素坐在自己慣睡的那方矮榻上,和衣裹著被衾,睜著眼睛數著頭頂藻井中纏枝花,然而她等了許久也不見李容淵回來,倒挨著鬆軟靠枕,漸漸沉入了夢境。


    第38章 瞞天   元家的封地在寧州,坐擁一州沃土……


    晨光熹微,  承天門方落下三道更鼓,金吾衛府外布滿銅乳釘的朱漆大門已赫然洞開,昨日扣下的十輛輜重車在重重看護下被重新套上馬匹,  蜿蜒向著長安外郭正南的明德門行去。


    距離明德門不過十丈的一處已聚起了人群,那裏是監門衛專設下崗亭。自刺客隱匿城中, 凡要出城人貨車馬均需在此接受檢查,待拿到官府發放的過所,  才能穿過城門下甬道離開固若金湯的長安。


    那位金吾衛中郎將押著糧草到達崗亭時見元劍雪竟已帶著人在外等候, 不由迎上一步道:“世子何須親來?”


    元劍雪微笑道:“不敢勞煩將軍。”說罷身邊的一位武士上前接管了糧車。見此情景, 那位金吾衛中郎將也不好阻攔,與走上前的那位監門校尉做了交接,便向元劍雪告了辭。金吾衛隻管長安外郭與禁中的治安, 進出城門自有監門衛查驗,  於是將扣下的糧車移交已是完成任務, 自然不用多留。


    那監門校尉不過是八品官,身著青色瀾袍, 見了元劍雪自然恭恭敬敬道:“世子見諒,  我們也是例行公事。”說完身後一隊玄衣的衛兵便上前要卸下糧草檢查。


    然而他們剛一動手, 便被元劍雪身邊的武士攔下。那監門校尉麵色一沉,望著元劍雪道:“世子這是何意?”


    元劍雪身邊的那位武士正是朔方軍的折衝校尉霍東青,他將手緊緊握在刀柄上,對卸貨的衛兵怒目而視,兩方人馬一片劍拔弩張,  元劍雪忽然按住他的手,  淡淡道:“子敬, 無妨。”子敬是霍東青的表字,聽元劍雪如此言道,  他隻能退下一步,然而依舊緊張非凡,直直盯著車上的那些糧袋。


    監門校尉一麵命手下搬糧袋,一麵調侃道:“霍校尉緊張什麽。”


    元劍雪小道:“武將出身,未免謹慎些。”他雖帶著微笑,但笑意未到眼底,終究忐忑。


    說來也奇,此次不過搬下十幾袋糧食,便露出了下麵挨挨擠擠的一排檀木箱。霍東青頓時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那些黑漆漆方正正的物事,昨夜放在車上的是明明箍鐵箱,怎麽一夜間竟變成了這黑檀箱?他悄悄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另外幾輛車,全然是一樣的情景。


    元劍雪似乎也極驚訝,但他並沒有將這份驚訝表現在麵上,隻有他身邊之人微微能感知到他此刻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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