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蘇若存也要些麵子,覺得這太子和太子妃一塊等著他表演幹嘔,也不是太像話,嘔了幾聲便停了下來。


    他語氣虛弱,氣若遊絲,竟也比那病了的姑娘還要嬌上幾分,“殿下今日來有何事?”


    蘇若存雖紈絝,但卻聰慧非常,依他昨日那番話,加之江宴行去藝妓樓親自巡查,定然能發現他話中與實際情況相悖,第二日自然會來問他。


    可如此寄人籬下,蘇若存心知隔牆有耳,便提前將江宴行要問的給寫了下來。


    江宴行注意到這蘇若存今日格外的惡心,那眉頭一蹙再蹙,一臉疑惑的看向他。後者卻對著他好一陣擠眉弄眼,然後視線掃過那旁側的桌案上。


    “殿下也先別問的,我這會兒惡心的厲害。您能不能把那桌上的水先給我端過來,讓我好好漱漱口,免得等會兒殿下說一句話我就吐兩口,也不知我是來惡心殿下的,還是我真有病。”


    “......”


    若非那蘇若存一邊說話,一邊給江宴行使眼色,沈歸荑便真以為蘇若存在使喚江宴行。


    江宴行即刻領會,起身走到那桌案上,冷笑一聲,“蘇公子怕是病糊塗了,連孤都趕使喚,”說著,他已經在那桌案上停下,視線大概掃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便回頭拿眼神詢問蘇若存。


    嘴上繼續道:“如若不是孤瞧你那肩上的繃帶,當真以為你是斷了腿,成了半個殘廢。”


    蘇若存見江宴行回頭看他,連忙指了指那桌邊,然後給江宴行比劃了個長條,又比劃了個書卷,而後做了個投放的動作。那著急的模樣,簡直是恨不得自己親自下來幫江宴行找。


    他也是一邊比劃一邊開口,“殿下哪裏的話,若非殿下,我又豈能來這江南,此等工傷險些要了我的命,我與殿下也算是半個玩伴,舉手之勞怎能說是使喚呢?”


    江宴行看懂了他的比劃,便從那畫缸裏翻了兩下,果然在畫卷中找到了一卷宣紙,他先是收入袖內,才繼續接蘇若存的話,語氣冷淡,“你若要喝自己便滾下來。”


    見江宴行拿到了畫卷,蘇若存放了心,也不再和江宴行一起打掩飾,語氣有些悶悶不樂,“也罷,渴死我算了。”


    江宴行拿到了那寫好的宣紙,便不再開口,翻開仔細看蘇若存寫的內容。


    蘇若存交代的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受的傷的確不重,是故意裝作極為嚴重的模樣,他幾乎在那二樓與刺客從東邊達到了西邊,一共傷了五個人。


    那五個人的傷皆在同樣的兩處,一處在腰上,一處在耳後。


    那腰上的傷他是在瞎捅,能捅一個是一個,不過耳後的傷他倒是動了手腳,極為細小讓人難以察覺,且十天半個月以內那傷痕掉不下去,到時候抓人也方便。


    江宴行看完之後便將那紙收在了袖內,剛要站起身,便聽見外頭一陣推搡起伏的聲音,而後便噔噔蹬的跑進來一個姑娘。


    那姑娘瞧著模樣同沈歸荑年紀差不多大小,她一進屋,視線在屋內環顧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蘇若存身上,驚訝的說了句,“您終於醒了?”


    說罷,她便連忙跑了過去,蹲在了床邊,從懷中拿出一個墨色的玉佩,不由分說的塞進了蘇若存的手裏,說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也是我保命的東西,現在我把它給你,希望它能保佑公子快些好起來。”


    這姑娘進來也沒介紹自己,卻十分熟絡的直接湊到了蘇若存的床邊,自顧自的說話。若非瞧見蘇若存的表情比他更要疑惑,江宴行幾乎要以為兩人已經私定終身了。


    蘇若存一臉的茫然,他差一點就誤以為他此番遇刺傷的不是肩膀而是腦子,怎的對這姑娘半分印象也沒有。


    他皺了皺眉,將那手裏的玉佩給塞回了那姑娘的手裏,問道:“姑娘,我可認識你?”


    少女微微一愣,驚訝的“啊”了一聲,那尾音還帶著些許悵然,“您真的不記得我了?”


    說罷,她頓了頓,這才將自己散下的長發雙手抓起,做了個高束的樣子,對蘇若存解釋道:“我是前些日子公子在二樓救下的人啊,若非公子當日相救,我恐怕就成了那些刺客刀下的亡魂了。”


    經這姑娘開口,蘇若存也想起來好似確有其事。不過他那時一心隻在那些刺客身上,隻記得在二樓看到一個小孩險些從樓上掉下去,便抬手揪了一把,將他拽了回來,掩護著他下了樓。


    思及此,蘇若存這才恍然大悟,拖長了音調哦了一聲,問道:“那你如何進得這節度使府的?”


    那姑娘笑著開口:“節度使是我爹呀,我叫周柳緹,今年十五。”


    聞言,蘇若存微微怔,便覺得實在是奇妙,他記得自己的確是隨手拽了個小不點兒,卻不想竟是這周元嘉的寶貝女兒。


    周柳緹說完後,便不等蘇若存開口,又將那玉佩塞給了蘇若存,“玉佩公子就收下吧,這玉很靈的,是它讓我遇到公子得以活命,那我便將這玉佩送給公子,也好替公子消災。”


    蘇若存看那黑玉端的是價值不菲,便推著周柳緹的手退回。還未開口,便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周元嘉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他對著江宴行拱了拱手福過禮,這才將視線落在了那蘇若存床邊的少女身上,他臉色一冷,語氣也肅穆了不少,“來人,把小姐我給我帶回去。”


    話落,周柳緹便嚷嚷著,甚至直接抱住了蘇若存的手臂,“爹,您不能這樣,我已經兩個月不曾出門了。”


    周元嘉聞言便冷笑一聲,“不曾出門?那日女扮男裝跑出的難不成是我的私生子?!”


    周柳緹便反駁道,“那爹說是便就是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隻懟了兩句,周元嘉便沒有了耐心。他不想讓江宴行他們瞧見自己的家事,便不再與周柳緹多廢話,直接吩咐身側的侍衛了,冷冷的說了個“把小姐帶走”,便不再多言。


    那些侍衛聞言絲毫不敢的耽擱,直接是走到蘇若存的榻邊,抓著周柳緹的雙臂便將她架起,直接提溜了出去。


    周柳緹有些不甘心的掙紮那些人的禁錮,卻絲毫掙紮不開,她惱怒又賭氣的喊著“爹”,周元嘉也不曾理她,隻是對江宴行拱手致歉,說小女不懂事,往殿下莫要怪罪。


    江宴行自然是沒有在意,隻是回了個無妨,便要遣周元嘉回去。


    不過他這想法僅僅一瞬便又被他扼住,江宴行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一般,對著那周元嘉道:“周大人可知折鬆仁,折禦史當初來隋州時所住的宅子麽?孤今日想要去瞧瞧。”


    周元嘉還不曾開口,便聽見後頭正被兩側的侍衛緊緊拽住手臂的周柳緹突然掙紮著開口,“我知道!我知道!折伯伯的宅子我知道!我可以帶你們去。”


    這姑娘話一落,屋內便瞬間陷入了沉靜,亦或者是說,陷入了僵局。


    江宴行斂下了眸子,眼尾掃出了一抹興致。他默了半晌,才掀眸,慢悠悠的瞧了周元嘉一眼,語氣極輕,落在周元嘉的身上卻極重。


    他似笑非笑,隨著周柳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折鬆仁,折伯伯?”


    第73章 追妻(二一)   人都給你了


    江宴行的話不在是那般冷淡, 而是饒有興致,可偏偏就是這樣的語氣說出來才叫人格外的驚心。


    據他所知,折鬆仁唯一一次下江南還是早些年去接待外臣, 他無法想象那僅一次的下江南,經能讓這周元嘉的女兒親切稱隻為折伯伯,還知道那宅子的位置。


    當然,這很顯然是說不通的。


    周元嘉壓下眸子, 看不出多餘的表情, 隻見他並未有停頓, 對著外頭那侍衛淡淡說了一句“帶走”, 周柳緹被拎著直接出了屋子後, 他才慢吞吞的開口。


    看向江宴行時竟不見絲毫慌亂,“殿下有所不知, 下官與折禦史早年有些許往來, 隻是因著內人已故多年, 下官便將小女時常帶在身邊。”


    “折禦史對小女偏愛一些,小女又良善非常, 聰慧伶俐。故此多年過去了,依舊對當年之事記憶猶新。”


    這話說得不緊不慢,倒也還真像這麽一回事兒, 且那周柳緹在隋州也的確是出了名的聰穎,這倒不是假話。


    隻是如此到了這般地步,莫說是江宴行不信,那窩在榻上半死不活的蘇若存都不信。


    他在周元嘉進來時, 便下意識的把那黑玉藏入袖中,遮擋了起來。


    聞言,他竟也是笑著附和道:“可不是, 這周大人怎會同那與鹽商貪汙的折禦史有關係呢,若是沾上一丁點的關係,這可真是說不清了呀,還是砍頭的死罪呢。”


    蘇若存話裏話外都帶著暗嘲,偏生周元嘉聽了還不得不附和,隻能點頭認同,“蘇公子說的正是。”


    江宴行早就知道這隋州就是個貪賄據點,不然也不會親自來這一趟,他聞言也不過是笑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命周元嘉為他親自帶路去折鬆仁的宅子。


    聽太子殿下發話,周元嘉縱是有別的事,也不敢不從。


    江宴行此次依舊是坐的馬車,旁側還跟著沈歸荑。


    那宅子並無絲毫的不同,不過是個瞧著不算破舊的院子,房子不大,院子倒是極為寬敞。


    江宴行並未進去看,反而是在外頭觀瞻了片刻,便又直接回去了,速度快的不禁讓周元嘉都覺得奇怪。


    於是當天,江宴行回來後不過是同江懷拓在蘇若存的院子裏坐了片刻,便不再有任何的動靜。


    入夜。


    蘇若存喝完藥有捧著那痰盂吐了半個時辰,這才漱了口消停下來。


    江懷拓這會兒也還沒歇下,正在屋內桌案上,手裏捏著狼毫不知在紙上畫著什麽。


    待他擱下了筆,站起身來,拿著旁側的信封對著扇了兩下,才看得出那紙上畫的是密密麻麻的地圖。


    直到等那字跡幹了後,江懷拓才拿起繩子將其捆起,抬眸看了那床榻上握窩著的蘇若存一眼。


    “你這藥,喝了吐,吐了又喝,幾時才能好?”


    蘇若存一臉的菜色,聞言竟是連看江懷拓的力氣都沒有,隻管軟塌塌的對著他擺手,有氣無力的開口道:“別提了,這藥就是有一滴讓我喝進去了,我也覺得必然有用的。”


    聞言,江懷拓不禁笑了,“既然一滴有用,那你何須用嘴喝,手指往裏頭一攪,舔一口不就得了?”


    “......”蘇若存麵色有些難看,“你也真會惡心人。”


    江懷拓與蘇若存年紀也差不了多少,自然也是從小玩到大的情分,聞言也不過是一笑,便也不了了之。


    他並未搭理蘇若存,收拾完東西作勢要走,人剛從那桌案後出來,那緊閉的房門便被撞開。


    一個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直衝到蘇若存的床邊停下。


    “蘇公子!”


    這小廝聲音辨識度極高,蘇若存連他臉都未看清,便知道這人就是上午來過的周柳緹。


    如此裝扮他終於是想起遇刺那天,這周柳緹正是這般束著發,一副英氣少年的模樣,因著個子矮,蘇若存便以為那是個小孩,等揪過來才發覺是個少年。


    因為上午周元嘉的態度,如今再次看到周柳緹,蘇若存便有些奇怪,“周小姐,你怎的又跑出來了?”


    周柳緹一聽他問,便急急開口,“蘇公子不瞞你說,我今早來便是有求你,隻是不曾想被我爹撞見,半句話還未說便關回了屋子。”


    說到這,她微微一頓,便又繼續道:“我那日在花樓是去會好友,隻是,因蘇公子遇刺一事,我爹將那花樓的人全部關押起來了,我此次來是想讓蘇公子幫幫我,讓我爹將我那好友放出來,她是無辜的。”


    聞言,蘇若存不禁有些疑惑,他微微皺眉,“既是你爹關的,你為何不同你爹說呢?”


    “這......”周柳緹有些犯了難。


    她神色突然落寞了些,眉頭也塌了下來,薄唇微抿,將那淡粉色抿成了一道白,良久,她才開口道:“蘇公子有所不知,我被我爹禁足,便因為我那好友。”


    “四個月前我爹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我本是不願的,便大鬧了一場跑出了家,整整一個月我都與那好友呆在一起,後被我爹發現,便將我禁足了。”


    “那你如今又是怎麽跑出來的?”蘇若存問。


    “這段時間因為爹爹有事要忙,便無暇顧及我,我那院子後頭有個狗洞,正好能容下我,我就、就是這麽鑽出來的。”


    說罷,她像是怕蘇若存不答應一般,連忙抬起手壓下拇指,“我發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說到這,她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忙不迭開口,“而且,而且你們是不是要去找折伯伯?我知道的!”


    “折伯伯經常會來找我爹!隻是最近折伯伯許是有事便來的少了,你們不妨多住幾天。”


    周柳緹的話莫說蘇若存聽著奇怪,便是江懷拓聽了都蹙起了眉。


    兩人一時間竟不知周柳緹說的是真的,還是說,這是周元嘉刻意命周柳緹過來這般說,為的是給兩人下套。


    可這若是真的,據周柳緹的話看,似乎也分毫沒有漏洞。


    江懷拓約莫是一個多月前下的江南,可這鹽商之事早已發現了兩個多月,周柳緹被周元嘉禁足的這個把月,是正好趕了個湊巧。


    折鬆仁也是這段時間日日上朝,周元嘉亦是忙了起來,這般來說,忽略了周柳緹自然也是合乎情理的。


    可江懷拓還是認為哪裏別著彎,隻覺得並未真的梳理通順思緒。


    他眉頭皺了皺,十分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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