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禾花魚兩麵煎到金黃,點綴著配料,一股濃烈的香味撲麵而來。  京人都知道,禾花魚要煎得好,火候很重要,不是老廚子,難以掌握好。有經驗的廚子,那禾花魚下鍋煎好之後,不要做什麽處理,直接吃就極為美味。  白玉堂挾起一條禾花魚,咬了一口。  就火候來說,的確到位。但是白玉堂嚐過之後,用筷子扒拉了兩下,就放下了,麵上流露出一些嘲諷。  旁邊兩個人隻見那個莫名其妙的公子哥兒待到菜上來,隻吃了一口,就擱下筷子,然後竟起身會賬走人了!  “他怎麽走了啊?”  “禾花魚價格最近那麽高,他買了也不遲,就走了?難道這菜有位問題?”  夥計聽他們這麽說,連忙說道:“二位,興許是人家有什麽急事呢,我們的菜絕不可能有問題的!”  他怕以訛傳訛,壞了店裏的名聲,甚至把菜推了過去,叫他們嚐嚐,反正白玉堂隻吃了一口。  那兩人還真的各自挾起一塊魚肉吃了,入口之後,眼睛一亮,“果然是正宗的禾花魚啊!”  “又香又酥,連魚骨頭也炸酥了卻不焦,好,好!”  看來,那個公子哥兒真的是有什麽急事啊,真是可惜了這一盤美味。  在場的人就這樣想著,並未當回事。  ……  過了兩日,《東京日報》上登出白玉為堂貓做馬的最新評論——品第一鮮!  第一鮮是最近東京真紅火的食館,很多人都知道,隻是他們沒想到,白玉為堂貓做馬開篇就將第一鮮斥為“嘩眾取寵”。  接著,白玉為堂貓做馬又說了自己去了店中,觀察了店中人的菜色,自己也帶了禾花魚去烹飪。  第一鮮所吹噓的,是他們對各式魚類的深刻認識,能夠以最美完美的方式呈現。這禾花魚是汴京名產,要怎麽吃,大家都知道,香煎、清蒸都很不錯,是從一開始,大相國寺就推崇的吃法,算是“傳統”吃法。  第一鮮的廚子選擇了香煎,這本無錯,在香煎和清蒸都很美味的情況下,香煎味道更為濃重,霸道,讓人印象深刻。  但是,白玉堂認為這第一鮮的廚子並沒有他們吹的那麽厲害,起碼,在麵對汴京名產時,這個外地廚子甚至沒有去深入了解一下食材。  禾花魚身上都是細鱗,並不需要去除,在炸過之後,反而別有一番風味。也不需要剖開將內髒全都去除,隻需要用鐵質的圓環將魚膽剜出來即可。  可是,這廚子卻把禾花魚剖開,把內髒都清理幹淨了,自以為是處理到位,其實畫蛇添足。手藝是可以的,然而絕對不是其說的那樣,能夠把每種魚做到最佳,不過打出招牌招攬顧客罷了。  很多時候,顧客也分不清,到底這魚這麽做最好吃,還是這個廚子做得最好吃。甚至,也無法分辨一些言論是不是人雲亦雲啊。  所以,不說其他的菜色,單就這一條,就足以證明其心態了。  接著,白玉為堂貓做馬又論證了一下,最佳的是火候,而除了火候之外,不但處理方式不對,製作得也不算很好,放的配料並不是最佳。由此可見,廚子絕非在找出每種食材的最佳食法。或者他找了,隻是失敗了。  一通狠批下來,叫很多本來想去嚐鮮的人都打消了念頭。  原來是嘩眾取寵啊!  第一鮮的東家知道消息後,恨得牙癢癢。他們想白玉為堂貓做馬來品嚐菜色不錯,但是不想他批評啊!而且這東家非常怨念,覺得白玉為堂貓做馬是挑刺,倘若他擺明車馬,第一鮮的廚子就可以擺出拿手菜色,絕不會叫他有微詞。  可是,偏偏這人偷偷來,還帶什麽禾花魚。  這時候,那日接待了白玉堂的夥計出來說了,“東家,這幾日也有些人帶來禾花魚,但是唯有一個人沒有吃光,隻吃了幾口便走了。這個人,會不會是白玉貓?”  東家眼睛一亮,“什麽?”  報紙上寫了,白玉貓自稱都沒吃完就嫌棄地離開了,夥計說就見過這一個人沒吃完禾花魚便走了,那這人不是白玉貓還能是誰?  東家問他:“若是要你再見到這個白玉貓,你還能認出嗎?”  夥計點頭,“認得出!”那白玉貓生得極為出色,見一眼夥計就牢牢記住了,若是再見到,絕對能認出來。  “那就好,點幾個夥計,跟我一起去《東京日報》編輯部外守著。”東家一拍桌子,“咱們第一鮮的生意大受影響,唯有去請他來品一品黃師傅的拿手好菜,方能挽回了!”  這個白玉貓在《東京日報》上稿,那他肯定會去編輯部送稿子,既然有人見過他,就好辦了,蹲在外麵,等到他為止。  “可是,他若是不肯來呢?”  東家一眯眼,“所以我才要多帶些人,不來,就別怪我強‘請’了!”  一個文人嘛,還經得起他們動粗不成?          第248章 暴力的美食家(下)  次日, 第一鮮的東家帶著五個夥計,果真跑去《東京日報》編輯部外頭蹲守,找了個位置好的茶寮坐著,寧願不在店裏看著生意,也要逮住白玉貓。  反正, 現在因為白玉貓的行為, 第一鮮的客人數量也銳減了。很多人在白玉貓指出第一鮮嘩眾取寵後, 就覺得去那裏有失品味。  如此守到第三日,那個唯一見過白玉貓的夥計揉了揉眼睛,“東家,我看到了, 白玉貓真的出現了!”  正是夥計當日接待過的客人,這時候他出現在這裏,更是證實了,此人的確就是白玉貓。  東家精神一振, 功夫不費有心人, 果然讓他們給等到了!  經過夥計的指點, 東家也看到了,此時,正有一名俊美瀟灑的青年走入《東京日報》的編輯部,因此人實在風姿過人,東家忍不住感慨:“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夥計沒讀過書,不大懂,“什麽賊?”  “就是說,長得這樣好,為什麽出口那樣不留情呢。”東家搖頭晃腦地評價道,“俗話說,和氣生財,他把大家一頓批評,有什麽好處啊。”  “就是,聽說凡有想同他合作之人,都被拒絕了,應該說,他根本理都不理。”  “哼,所以咱們要用強的。”東家喝了最後一口茶,“待他出來,就跟上去,先看看他住在何處。”  隻是他們要請人,肯定不能在《東京日報》外頭請。  過了兩刻鍾,“白玉貓”果然走出來,往來時的方向走。  東家並五個夥計一拍屁股,悄悄跟了上去。  這“白玉貓”穿街過巷,一路上都沒什麽異常,隻是走著走著,就到了一處莊嚴所在。  東家抬頭一看——開封府衙。  再一看,“白玉貓”竟然堂而皇之從大門走進去了。  一個夥計撓著頭道:“東家,他怎麽進開封府了,咱們在這裏繼續等嗎?”  “等什麽等,傻啊你,”東家黑著臉說道,“沒想到這個白玉貓還挺敏銳,竟然發現我們在跟蹤他了,特意拐到開封府來,想唬得咱們不敢如何。”  “那我們……”夥計遲疑地道,“到底敢不敢如何呢?”  “為何不敢?”東家一瞪他,“他能去和官差說,我們是在跟蹤他?他有什麽證據?哼,兩個人去後門守著,我們在前門,今日讓他逃了,日後有了防備,就更不好找了,我就不信,他能在開封府躲多久!”  東家話音剛落,隻見那開封府中忽然魚貫而出二三十個衙役,皆是虎背熊腰的壯漢,出來之後,銳利地目光私下一掃,不知為何,直奔他們幾個來了!  夥計們紛紛膽寒腿軟,畢竟是平頭百姓,畏懼官威,“東家!怎麽辦!他報官了!”  “不要怕!”東家雖然自己打臉,但還是非常鎮定,“他們不能將咱們怎麽樣,待會兒一口咬定是路過,聽到沒?”  眾夥計喏了一聲,這時候已然被衙役們團團圍住,然後按住了肩膀。  東家也被按住了肩,但他隻不慌不忙地道:“不知幾位官長為何捉住在下,在下乃是正經良民啊!”  他作為一個生意人,不時要和衙門打交道,知道其中關節,所以十分鎮定。他甚至還往懷裏摸荷包,準備打點一下。  不過,很快有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喝止道:“不許亂動!”  一個黑麵大漢走到東家麵前,粗聲道:“良民?良民會跟蹤人嗎?你們鬼鬼祟祟的跟蹤人,還在府外窺伺,想要做什麽?”  東家大呼:“冤枉啊!在下乃是正經生意人,同幾個夥計外出買食材,途經此處,暫時停步商量事情罷了,哪裏有跟蹤什麽人。”  “還敢狡辯?”黑麵大漢怒目道,“押回去!”  一聲令下,這幾個人就被帶到府裏去了。  東家都懵了,說好的在包相公治下,開封府的人講道理呢?  被粗暴地帶進開封府後,東家才回神,大聲喊道:“我不服!我冤枉!你們栽贓!”  他心中猜到,可能那白玉貓同衙役有交情,所以嚇他一嚇。但是他也不是嚇大的啊,開封府包青天之名遠揚,他不信這些人敢過分。  這時候,麵前有個年青人走過來,看到他們這樣子,嚇了一跳,“這是幹什麽?”  東家看到有人來,更加興起了,“他們想要索拿我的錢財,所以陷害我!”  年青人瞪大了眼:“什麽?”  “雁哥兒別聽他瞎扯,”黑麵大漢的臉頓時更黑了,“你這廝還敢胡說八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跟蹤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在先,窺探開封府在後,現在還死不認罪,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東家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禦前四品帶刀護衛?!”  他的幾個夥計也驚呆了。  “禦前……禦前護衛!我們跟的是白玉貓啊!”  “對啊,我們不是有意的,官爺,聽我們解釋啊!”  不等東家說什麽,那些夥計已經慌忙什麽都倒出來了。  禦前四品帶刀侍衛是什麽概念?恐怕用腳也能打趴他們!而且號稱禦前,說明此人乃是官家的人!  他們死也想不到,一個禦前護衛居然有心情給他們寫什麽食評,虧他們還以為這是個文人,跟上來要強請人家。  什麽文人,分明是個文武雙修!  這會兒,大家竟然有點兒後怕。若是之前,他們在途中就下手了,豈不是隻有被打個半死的份兒?  雲雁回在旁聽得饒有興味,“白玉貓?你們說的是白玉為堂貓做馬嗎?”  “是的是的!”  他們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如何在《東京日報》外蹲守,然後跟上來的事情說了出來。  雲雁回笑眯眯地道:“你們找錯人啦,我們這位護衛隻是去《東京日報》辦事的。”  夥計們哭喪著臉,“是……是……”  這話說的……無論是不是,他們都隻能認了啊!  這時候,換了一身衣服的白玉堂,慢悠悠走了過來。他方才出去出了些汗,吩咐把人抓起來後,就回房換衣服去了。  白玉堂走過來後,和衙役們使了個眼色,他們便默契地離開了,把空間留給白玉堂。  雖然衙役們都鬆開他們了,但是這些人還是不敢逃跑。  見到“白玉貓”指揮這些衙役,更能證實衙役沒嚇他們,他的確是禦前帶刀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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