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堯佐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了,頗為生無可戀!  ……  鬱悶的張堯佐請了病假,待在家好幾天,做了心理準備,這才去上班。  張堯佐的夫人深知自己丈夫是個什麽德性,小心提醒他,到了開封府,千萬不能像在河陽那樣行事了,否則,被包拯落了麵子是小事,令官家惱怒就不好了。  張堯佐長籲短歎,一想到自己從前以國丈自居,現在卻要屈居那包黑子手下,真是千百個自憐自艾啊。  張堯佐塌著肩膀騎馬去上班,到了門口,遠遠就看到那個姓雲的混賬小子,今日正是他當值。  張家又一次倒黴的消息已經傳遍汴京了,張堯佐更被塞到了包拯眼皮子底下鎮壓著。與這個消息一起被大家八卦著的,就是原來雲雁回終於回開封府當差,而且是去守門了。  如此一來,大家有好戲看了。  眾人不知道雲雁回和張堯佐早就交鋒過了,隻覺得一來張家和雲雁回有前仇,現在一府為官,是推官為難小吏呢,還是小吏買通食堂搞推官啊?  二來,也不知道雲雁回守門會不會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發生,又叫誰倒黴。  不知道人民群眾想法的雲雁回非常快樂呢,看門看得不亦樂乎。  三毛這兩天都蹲在門口陪他一起當值,而且啊,隨著他看了幾天門,最近上門的人好像都老實了很多,一個個態度都十分好地走流程,讓大家工作輕鬆不少。  門房的同僚們,都說這是雁哥兒的功勞,沒聽說好些衙門的人都在背後抱怨開封府大材小用麽,把這麽個人放來看門,他們還怎麽衝門吏撒火啊?  最可怕的是,放這種人來看門也就罷了,這人還老是買一送一。  比如說,有個宗室郡王的兒子被包拯逮進去了,他想到開封府撈人呢。  結果氣勢洶洶走到開封府,就看到雲雁回,他的氣勢就稍微弱了一點,但無論雲雁回說什麽,他還是堅持要進去撈兒子的。  結果呢,下一秒就發現八王府那位在大理寺工作的小王子正坐在一旁,幽幽地盯著自己看。  這位郡王頓時就慫了,心想媽的我明天再來,於是先回去了。  第二天他又來,還是雲雁回當值,趙允初倒是不在了,他心想這下子應該沒事了吧。結果扯皮之間再次發現一旁雖然沒有趙允初,但是有個很眼熟的人,一問之下,是幫公主殿下來送東西的小太監。  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就算旁邊沒有買一送一,他也不想再來了——怒氣一消就想明白了,人家人雖然不在,心也是在的啊!  如此一來,開封府的進出紀律才在短短時間內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罪魁禍首……不對,首席功臣雲雁回,現在就正用腳撥開蹭自己的三毛,“去去去,我在當值呢。”  張堯佐悶悶地在門口下馬,叫人牽去馬棚,自己走了上去。  短短幾天而已,張堯佐已經從上門找茬的人,搖身一變成了開封府的推官,是他們的“自己人”了。  按理說,麵對這些最底層的下屬,張堯佐應該很威風才對。事實上卻是,他覺得自己像打了敗仗的將軍一樣,簡直羞於抬頭見人。  偏偏雲雁回還在他走到門口,想悄無聲息進去的時候,大喊一聲:“立正!”  然後這些門吏全都站直了,一起扯著嗓子大喊:“張推官好——”  這冷不丁的,把張堯佐給嚇得哆嗦了一下,大為光火,又沒法發脾氣,哼了一聲,悶頭進去了。  走進去幾步,還聽到雲雁回低低的笑聲。  張堯佐頓了頓腳步,最後還是頭也沒回,往裏走了。  張堯佐進去了,雲雁回在原地幸災樂禍地一笑,“這老王八,縮在家裏這麽些天,可總算敢來府上報道了啊,再不來府尊都又想去告狀了,以為我們這裏和別的衙門一樣想天天請假就天天請假嗎?”  其他人也唏噓道,這人在開封府想必過得不會很輕鬆,府台馭下可是很嚴格的,他沒那麽快能調離開封府,在那之前,起碼也要脫層皮吧?  比如說,咱們開封府的老規矩——無論大小官員,有活幹活,沒活也不能幹坐一天打混偷懶,你得出去種菜!  而此時此刻,張堯佐站在開封府裏麵,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久不在京,上次又沒能進來,在家時也隻顧著自憐,更想不到這般情形,哪裏會去打聽環境。  這麽一看才發現,開封府裏,居然與別的衙門不一樣,沒有花圃沒有草地,全都種滿了蔬菜果樹。  更可怕的是,在地裏幹活的人,竟都穿著官服,衣服往腰間一紮,就跟個老農一樣嫻熟地澆水了!  他們張家雖出身寒門,但他從小到大也沒窮到幹過這等活計啊!  張堯佐眼前一黑,直欲暈倒。          第205章 課程表  張堯佐報到, 被領去見包拯,包拯非常正直地說了一遍開封府的規矩,叫張堯佐不敢置信。  堂堂一個衙門,將地方都辟成菜地也就罷了,竟然還讓大小官員來種菜。張堯佐剛想請長假, 包拯已經意味深長地表示, 他和官家請示過了, 如果沒有什麽大問題,最好不要請假。  ——要是請假了,就等於承認你身體不行,既然身體不行, 以後還是不要出來幹活了吧。  張堯佐一個哆嗦,哪裏還敢請假。  但是不請假就隻有兩件事要做,要麽乖乖做推官,學習審理案件, 要麽你去種菜也行。  無論哪一個, 張堯佐都不想幹啊!  張堯佐恍恍惚惚離開了包拯的書房, 自有人帶他去交接事務,張堯佐一看,卷宗密密麻麻,比他在河陽時一個月的量還要大。  這是自然了,開封府的繁忙程度,豈是地方能比的。  張堯佐坐下來看卷宗,隻覺得頭疼欲裂,很想逃避,不禁放下東西,站到廊下去呼吸新鮮空氣——呸,空氣一點也不新鮮,都是菜地的味道。  這時候,張堯佐看到包拯竟然也出現在了菜地裏,他挽著袖子去澆水。  包拯看到了張堯佐,淡淡道:“本府審案疲勞,來勞作一下,張推官既然無事,不如一起來吧。”  包拯現在是張堯佐的直接上司,還隨時有可能和仁宗告狀,張堯佐就是有一百個、一千個不滿,也隻能忍住了,心道自己怎麽那麽倒黴,乖乖走過去了。  包拯命人把鋤頭給張堯佐,劃一塊地給他鬆土。  張堯佐握著鋤頭,生疏地挖土,隻是兩下就累了,手心痛得很。  包拯瞥見了,暗暗搖頭。現在好多文人,身體真是越來越弱了。當然了,要不知道張堯佐算不算正經文人,他科舉的名額壓根是靠裙帶關係得來的。  包拯說道:“這開封府的菜地,既能改善同僚們的夥食,剩下的賣出去,每年進息也不少,有好幾個衙門已經在效仿開封府了。張推官中午無事,也到食堂去吃吃吧。”  張堯佐暗暗吃驚,這種菜到底是能賺多少啊,居然還有衙門要效仿?  他倒是不知道,其他衙門不至於像包拯這樣的一把手也要去種菜,也就是開封府風氣這般。  還有那什麽食堂。張堯佐在心底暗想,往日也聽說過開封府的食堂出名,不知道究竟是吹出來的,還是真的有那麽好。  就他當官這些年的經驗,真沒幾個食堂是好吃的。  張堯佐還真決定中午在這裏吃吃看,嚐嚐頗負盛名的開封食堂菜。  包拯離開之後,把公孫策留了下來,叫他陪著張堯佐,實際上卻是盯著看張堯佐做什麽。  如果張堯佐不肯看卷宗,就必須來鋤地,要是不想鋤地了,必須認真看卷宗,公孫策可以從旁輔助。  這下子,連一絲偷懶的機會也沒有了,張堯佐來回幾次,覺得兩項都特別痛苦,一個是心靈上的痛苦,一個是身體上的痛苦。  還沒等張堯佐想到兩痛相比,該取哪一個,就已經到開飯的時辰了。  張堯佐精神一振,先去吃飯吧。他看了一眼公孫策——這個鬼主簿,看上去斯斯文文,講話也客客氣氣,但是打交道下來就知道,不比包拯好對付,難纏得很!  公孫策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微笑著邀請張堯佐一道去。  張堯佐就也假笑了一下,和他一同走去食堂了。  張堯佐一進食堂,就嗅到飯菜香味,他也累了一上午,肚子立刻叫了起來。他瞟到牆上掛著四個字,難得糊塗,落款是包拯,正在思考呢,公孫策已經把飯菜端了過來。  “今日恰好有食堂的名菜,鴨糊塗。”公孫策介紹道。  所以難得糊塗指的是這個?張堯佐心中一動,道謝之後,用勺子舀起鴨糊塗吃下去。  “好,好!”張堯佐大讚道,“雖是一團糊塗,味道卻分明鮮嫩,我嚐遍美食,卻沒有吃過這般有意思的菜,廚師真是巧思啊。”  公孫策嗬嗬道:“咱們開封府食堂的菜色,很多都是一名吏員提供的呢。”  “那此人定然是個調鼎高手啊!”張堯佐別的不行,吃喝玩樂還是很了解的,單是這一道菜,就讓他感覺開封府食堂的確是不負虛名了,這大概也能算作他在開封府痛苦生涯中的一抹慰藉了吧。  張堯佐一麵在心中感歎,一麵品嚐起了其他的菜。吃到一半的時候,公孫策就說有事,提前走了。張堯佐忙著吃飯呢,就客氣了兩句。  公孫策一走,張堯佐就發現了雲雁回不知什麽時候也出現了,正端著飯菜找地方,身旁還跟著一個傻大個。  張堯佐十分怨恨地看著雲雁回,發現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那傻大個兒也坐在了他旁邊。  隻是對方好像沒有發現他,所以看了半天得不到回應後,張堯佐也隻能悶頭繼續吃了。  將飯菜吃得一幹二淨後,張堯佐倒了杯茶,一邊摸肚子一邊喝起來,然後發現開封府食堂還真是奢侈,竟然提供的是窨花茶,菊花的。  唉,我也清熱敗火一下。張堯佐想著,大口飲了起來。  這時,眼前一個身影坐下來,張堯佐抬頭去看,卻是雲雁回,他差點嗆到茶水,連忙把杯子放下來,陰著臉道:“我好像沒有邀請你坐下來吧。”  雲雁回不但坐下來了,聽到張堯佐的話後,他還非常挑釁地把腿也擱到了旁邊的椅背上,“張推官,這裏是食堂,不是哪一個人的私有地盤。”  張堯佐瞪著他。  雲雁回卻悠悠接著道:“就算有誰能趕人走,那也不是你,應該是我啊。”  張堯佐:“??”  雲雁回笑嘻嘻地道:“我在看門之前在開封府的拆遷辦,在拆遷辦之前我在天慶觀,在天慶觀時,我還兼職為開封府開源節流。在府裏種菜,還有改善食堂飯菜水平,都是我的一點點成果。”  張堯佐的臉頓時黑了——難怪之前公孫策的表情那麽微妙,所以他誇了半天,都是在誇雲雁回?還有,害得他累了一個上午的罪魁禍首,也是雲雁回?  還沒等張堯佐扯清楚呢,雲雁回已經又補了一句:“說了那麽多,其實是想表達,我和食堂的人關係特別好。嘖,您說,我要是看誰不順眼,會不會在飯菜裏下藥……別這麽看著我啊,下藥是犯法的,那麽……吐口水?”  “嘔——”張堯佐捂住嘴衝出去吐了。  吐到一半,張堯佐忽然想到,他的飯菜是公孫策端過來,然後他自己選的其中一份,所以,雲雁回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吃什麽,然後吐口水啊!  被騙了!  張堯佐恨恨起身,打算和雲雁回拚了!否則,就算能保住官位,讓人知道他被一個小吏這樣欺負,他的臉往哪放啊?  張堯佐氣勢洶洶地往大門走去,卻看到雲雁回也走了出來,還挎著那個傻大個兒。  剛想喊一聲“小混賬”的張堯佐忽然間覺得有點不對,仔細看了一眼“傻大個兒”,頓時汗就下來了,靠,什麽傻大個兒,這不是八王家的小兒子嗎?!  之前隻是遠遠看了一眼,因為和雲雁回走在一起,又比較高,張堯佐就在心裏這麽稱呼了。現在麵對麵一看臉,他才認出來。  別說趙允初不是“傻大個兒”了,就算他是,也輪不到張堯佐來說啊。  張堯佐一時之間自己憋死自己了,僵在門口,隻見雲雁回幸災樂禍看了他一眼,就和趙允初一起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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