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會相麵,上下一看公孫策,便笑嗬嗬地道:“果然不同俗流。”  公孫策一聽,便誤會了,還真以為雲雁回之前是奉了然之命厚待自己,他正是落魄之時,得人看重,自然心中感激,一禮道:“不敢當,策不過一落第書生。”  了然請公孫策坐了,與他交談了一番,也確認了雲雁回的話。  公孫策正感激著了然,無意間看到他紙上寫的字,便指了指道:“請恕學生冒昧,方丈這是在計劃整頓寺中風氣?”  了然點了點頭,說道:“我大宋以前佛門曆經數次法難,到了開國之後,對佛門也多有約束。今時今日,我寺中僧人更是滿腦子經營生意,酒色財氣,我有意整頓,又怕矯枉過正,適得其反,正苦於尺度。”  了然說著,還看了一眼雲雁回,“唉,我這弟子抓的正是寺裏的經營,若叫他出主意,想必是出得了,卻叫他得罪了其他僧眾。”  雲雁回在一旁聽著,抬手拱了拱,“多謝師父放我一馬。”  公孫策聽了,自告奮勇道:“學生如今既在寺中供職,願為方丈分憂。”  了然心動,將自己草擬的條款給了公孫策,請他看看如何精確尺度。  公孫策過目一遍,然後不假思索提筆修改,改完之後再呈給了然。  了然看過之後,又給雲雁回。雲雁回接過看了看,連連點頭,“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寺院的世俗化與經營是大宋社會的趨勢,不可改變,一有了錢,很多事情又容易變質。所以要想改善寺內風氣,當然還是從根本入手。  建立一個僧人的信譽製度,凡是有過不良行為造成惡劣影響的僧人,則要對其私自經營的行為加以製止,以觀後效。  按理說寺院做生意是寺院的集體收入,僧人是不能有私產的,也等於不能私自經商,可以說現在做生意的和尚其實都違反了戒律清規,如果寺院要抓,絕對站得住腳。  公孫策將這個度把握得也十分精準,不會太嚴苛,又不會讓人覺得不痛不癢,若是想繼續賺錢,那就要守好自己的道德品格。至於連錢都賺不到還想做壞和尚的,就更不必說了。  公孫策是個文人,將了然的文字梳理一遍後,十分精辟、精準地表達了含義。  雲雁回連連點頭,想了想製度清晰他日後也不會難做,寺裏可是給大家機會的,於是摸筆在後麵又添了一條:該條例最終解釋權歸方丈所有。  公孫策和了然探頭看清楚了這一條,都指點著雲雁回失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親近起來了。  雲雁回又邀請公孫策一起在這裏吃飯,他今天正打算給了然做一頓齋飯,公孫策答應了,因今日從原住處過來,風塵沾身,便先去洗刷一下,換一身衣服。  公孫策回房整理時,雲雁回就和了然討論公孫策的表現。  了然極為欣賞公孫策,畢竟公孫策分分鍾就幫他解決了自己的心頭事,而且言談中也顯露出腹有詩書,“可惜了,公孫策如此大才,卻屢試不第。”  這也沒辦法,古來很多才子都是懷才不遇的,不是因為他們書讀得不夠好,而可能是因為與主考官乃至官家的口味、理念不一樣,畢竟國家科考是要選拔官員,這沒有對錯之分,隻能說生不逢時。  “是啊,還流落到出來做工,這兩個月忙完之後,不知道先生該如何。”雲雁回說道。  了然細想,說道:“雁哥兒,我看,待美食節結束後,我便修書一封,將其薦到開封府那裏好了。”  “我看行。”這不正是雲雁回的目的麽,他剛應完,渾然不知的公孫策已經來了。  公孫策換了身衣櫃裏包拯留下的衣服,隻是包拯身形比他高大,所以這衣服穿上身,竟是隨風搖蕩。他捏著袖子,赧然道:“失禮了。”  “是我大意了,”雲雁回忍俊不禁,站了起來,“沒考慮到衣服不合身,我這就給先生改過。”  他拿了針線來,也不需公孫策脫了,就著在他身上縫了幾道褶,衣服頓時就合身起來了,而且那褶子看上去不像是改的大小,反而像是刻意的設計。  公孫策看了看,歎服道:“沒想到雁哥兒還有這樣的巧手。”  “咳咳,您可不要告訴別人。”雲雁回頗有些不好意思。  了然心知,也笑說:“他這都是給家裏幹家務活練出來的賢惠持家,你若說出去,讓人知道豈不是叫他威風全失。”  公孫策從話中猜到雲雁回家以前估計也困難過,便覺得這孩子真是不錯,連連點頭,“放心,我不告訴別人。”  ……  公孫策在相國寺,一來有了然優待,二來有雲雁回挺著,三來自身能力過硬,故此頗得僧眾敬重,工作展開得十分順利。  光陰似箭,轉眼立了秋,新一屆大相國寺國際美食節又開幕了。  美食節來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公孫策與雲雁回一起站在高處,說道:“從前也來過兩次,但那時苦悶於科考成績不佳,便看什麽也難入眼。這兩個月忙下來,心境卻開闊了許多,如此一看,倒是大不相同了。”  “本來也大不相同,我們規模可是一年比一年大,我還琢磨著呢,是不是該和其他寺院聯合一下,在他們的地盤開分會場。”雲雁回頗為驕傲,畢竟這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  公孫策笑著點了點頭,二人相攜下去,準備到內裏逛逛了。  這時,卻有一個小童行跑來,滿麵焦急,見著他們便大喊,“雁師兄,公孫先生,不好了!”  雲雁回見這情形,心裏咯噔了一下。  經過這幾年的整頓,加上開封府最近和相國寺正是好得蜜裏調油,基本是沒什麽大事會鬧起來的,可是但凡能鬧起來,就說明可能不太妙。  雲雁回拉住那童行,“什麽,你慢慢說。”  童行順了順氣,說道:“是智生師兄出事了,他把人的頭給打破了,現在還人事不省呢!現在方丈那裏,方丈說請你過去。”  雲雁回頓覺頭皮發麻,“那人身份可查清了?”  童行小聲說道:“探了一下,似乎是工部尚書的幼子……”  公孫策“噫”了一聲,“不妙啊,工部本就盯相國寺盯得緊,恨不能叫相國寺出錢幫他們把整個開封府的修葺一遍再蓋個新皇宮。”  雲雁回卻是捂住了額頭,“怎麽又是人民的老朋友!”  前幾年被他教做人的周惠林,老爸周侍郎官運亨通,前年已經升了尚書,這麽算來,小童行說的工部尚書的幼子,不就是周惠林嗎?  公孫策:“雁哥兒,你認識此人?”  “幾年前打過一次交道,也是個衙內中的渾人。”雲雁回滿腹憂愁,“走吧,先去看看情形。”          第54章 麻袋,又見麻袋!  雲雁回和公孫策匆匆趕到了然那裏, 卻看到不但有好些僧人圍在那兒,還有些當兵的,看服飾還是屬於三衙禁軍。  再一細看,裏麵依稀有個人的麵孔似曾相識,雲雁回與記憶中周惠林的臉一對比, 好些正是同一個人。隻是多年未見, 周惠林現在可大不相同了!  這廝如今也有二十多了, 長得高瘦,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精神頭與以往不一樣,軍服敞開, 環著雙臂,斜倚院子裏的銀杏樹站著,從衙內變成了軍痞,一眼過去還真難以認出來。  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如果說當年他和鄭淩打架隻是略占上風, 現在應該能把隻會摸畫筆的鄭淩吊打了吧。當然了, 雲雁回也有理由相信他對上雙宜仍是被吊打的份。  就是這麽來看,有一點和小童行說的不一樣,周惠林好好站在那兒,哪裏人事不省了?雲雁回看看小童行,見其一臉茫然,就知道他根本沒有搞清楚人物關係了。  雲雁回迅速在腦內推理了一下,這幾年他沒有關注過周惠林的事情,這廝被他爹關起來教育之後也沒什麽新聞傳出來,更沒在廟會碰到過,所以不知道竟進了禁軍。  禁軍分布各處,駐紮在京城內的禁軍作用是拱衛京師,分別管理禁軍的殿前司和侍衛親軍的馬軍、步兵二司則合稱為三衙。  其中,侍衛親軍因為要負責官家的人身安全,所以都是些貴族子弟,或者身家清白祖上八輩兒沒毛病的百姓。  周惠林當年坑他爹坑得不淺,他爹如果要把他再教育一番,送進軍隊裏也不奇怪。而若是要送,侍衛親軍當然是最適合的了。  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改造成功,居然給放出來了。  駐守在汴京的禁軍數以萬計,城裏很多娛樂設施甚至是專門為他們開設的,這些禁軍還抱團,所以倘若招惹的是禁軍,不管是不是工部尚書的兒子,都有點棘手了。  有僧人看到雲雁回來了,便上來給他說了一下,雲雁回方知道,原來帶頭的雖然是周惠林,但是現在人事不省的那個是另一名禁軍,而非周惠林本人。  “智生呢?”雲雁回想要從他本人口裏知道一下,之前的情況。  那師兄指了指,雲雁回方看到,智生是被幾個僧人護在其中,外圍又是幾個禁軍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麽層層擋住,難怪他看不到。  雲雁回想走過去問,卻被那師兄拉住了,小聲說道:“雁哥兒,這事你還是莫要問智生了吧,他肯定不好意思說的。”  雲雁回覺察到一絲不妙,“什麽意思?”  師兄說道:“原是那被打的禁軍有斷袖之癖,見色起意,想要輕薄智生,這才被智生照頭拍了一磚頭。”智生長得本來就清秀,以前留著光頭都能看出來,前兩年還俗之後,頭發蓄起來就更是有點勝過女娘了。  雲雁回和一旁的公孫策都聽到了,不禁皺起了眉。  此事按理說是那名禁軍的錯,可壞就壞在智生照頭給他來了一下,還拍得昏迷了。這就過了,哪怕他隻是拍得人頭破血流,也不至於被動了,有極大轉圜餘地。  雲雁回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豬腦子,不知道事後再套麻袋嗎?”  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雲雁回心裏也明白,智生那會兒可能是血氣上頭,管不了那麽多了。但他看到這情形,心裏一急還是沒忍住罵了出來。  本來這聲音小得頂多也就公孫策和另一個僧人能聽到了,但他罵完之後,倚著銀杏樹的周惠林卻抬眼看向這邊,目光落在他臉上。  雲雁回一時間嚇住了,都沒敢動彈,他怎麽覺得周惠林這表情像是聽到他說什麽了?  這時,打量了他一下的周惠林突然站直了身體,長腿一邁,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道:“這不是鄭家的小表叔嗎?怎麽,從小到大,還偏就喜歡套麻袋?”  這邊三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尷尬,尤其是雲雁回。  原來這人不但聽到了,還猜到了當年是他套的麻袋啊。  這也是鄭家根本沒刻意掩飾過和鄭蘋的關係,雲雁回後來與鄭淩更是走得近,估計周惠林事後一查就能查出來,不然也不會叫他小表叔了。大抵是想到鄭淩那個戰鬥力,便明白另有人襄助。  不過這也說明了他不知道雲雁回陰他更狠的那一次,否則就不會這麽說了……  雲雁回裝傻道:“方才隻是一時氣憤,我可沒真用麻袋套過誰哦。”  周惠林正想說什麽,禪房的門開了,了然從裏麵走出來,頓時大家都圍了上去。而了然也一副剛做完手術的醫師模樣,說道:“已醒過來了,性命無礙,隻是暫時不能動彈。”  雲雁回懷疑那人給砸出腦震蕩來了,周惠林帶著他的兄弟們衝了進去。  智生走到了然麵前,低頭說道:“我給寺裏添麻煩了,方丈,此事我情願一力承擔。”  “承什麽擔,”雲雁回也走了過來,“人又沒死,而且那王八蛋敢做就要敢擔。”  了然也寬慰道:“你不要想太多,幸好此人並非高官貴族子弟,雖然他的同袍義憤填膺,但是他已經醒過來,彼此賠罪便是。”  大家一起安慰了智生一下,智生那一臉難受的表情才緩和了些。  過了會兒,周惠林他們又出來了。  周惠林徑自走到了然麵前,黑著臉道:“我兄弟現在的腦袋仍是暈的,方才還吐了。”  腦袋被砸了,能不暈嗎?雲雁回在心底說道。  周惠林:“行凶之人曾是相國寺的僧人,現也在寺內工作,方丈將開封府的人攔住了,是不是已經想好如何解決此事了?”  了然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此事雙方皆有過錯,老衲的想法,是叫智生承擔湯藥費,雙方都道歉,便算和解了。”  “和解?”周惠林眉毛一挑,嘲諷道,“我兄弟便是這會兒醒來,也不知日後身體會否留下宿疾,砸的可是腦袋。方丈,此事可不是能輕易和解的。”  那群禁軍也鼓噪了起來,他們大多數是汴京衙內,哪裏有怕過事的。  周惠林又掃了智生一眼,哼笑一聲,“這樣吧,方丈,這行凶之人交由我們自己處置。他雖然在相國寺工作,但是歸根結底,已經還俗之後,便與貴寺沒有關係了。我兄弟若是好不徹底,他也可一輩子給我兄弟端茶倒水以賠罪啊。”  了然的臉色極為難看,人若是交給了周惠林他們,還能有好看?  這時,公孫策站出來道:“郎君也莫要時時將自己同袍會留下宿疾掛在嘴邊,說不定幾日後他又生龍活虎了呢?嗬嗬,諸位今日不如先行回去,讓病人好好休息,待過些日子,看他休養情況再行商討如何補償吧。”  周惠林看了看公孫策,低眼思量了一番,沉沉笑了兩聲,“說得是,我自然希望他生龍活虎的。好啊,那就再等幾天,我想你們也不會傻到這幾日把人送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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