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便給他們介紹,這燒朱院本被叫做燒豬院,非常簡單粗暴的名字,後來因為是僧人的地方,好叫不好聽,便改了叫燒朱院。  等到炙豬肉上來,真是把雲雁回給驚到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豬肉!  他們家本來就很少吃肉,久未吃肉,加上這炙豬肉實在好吃,一口下去,雲雁回竟然感覺到了幸福的滋味。  北宋養豬很糙,豬肉都有很大的味道,但是惠明烹飪的豬肉不知道是選材好還是手法獨特,竟然一點異味也沒有。  想他在現代東奔西跑四處采訪,各處飯菜規格從高到低,吃過那麽多,但是這大相國寺的炙豬肉,也能夠算是一味美食了。  雲雁回原本對了然有一點抗拒,這一餐吃下來,簡直是好感頓生,恨不得常常來做客,常常能嚐到燒朱院的肉。甚至產生了如果做相國寺的和尚是這麽幸福的事情,能吃肉能賺錢,做和尚好像也沒問題的想法……  了然也發現自己無心插柳柳成蔭,小郎君吃了肉對他好了那麽多,登時也覺高興,為相藍再添一佛子有望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必要說一下主角不會做和尚……        第7章 未亡人  在大相國寺飽飽吃了一頓豬肉,鄭蘋一家三口滿足地回家。  雲雁回對了然的態度都好上了幾級,就衝著這豬肉,他也得尊敬了然啊!  臨走前,了然又送了雲雁回一冊經書。  雲雁回交給鄭蘋收了起來,還告訴了然,自己現在正在學字,回去正好用來當字帖習字。  了然非常開心,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即便雲雁回沒有出家之心,也會備受熏陶。再說其實這年頭要做和尚也沒有那麽容易,得通過考試,考試內容當然就是經書。  雲雁回拋了個飛吻給了然,“法師,下次再來看(chi)你(rou)。”  回去的路上,雙宜疑惑地問雲雁回,“雁哥兒,這是什麽意思啊?”說著,她學起了雲雁回拋飛吻那個姿勢。  雲雁回就把嘴唇貼著掌心,然後“mua”了一聲,然後托著那虛無的吻,配著“咻咻”的聲音,呈拋物線,就送到了鄭蘋臉上。  “這個叫隔空麽麽噠。”  鄭蘋噗一聲笑了出來。  隔空能理解,而麽麽噠從剛才的演示一看就知道是擬聲詞。  雙宜明白過來,哈哈大笑,也給鄭蘋飛了吻,“雁哥兒真聰敏,上次咱們在相國寺聽到有人說話,不是說了個‘隔空打牛’的招式麽,這個也可以隔空呀。”  ——這裏的“說話”指的可不是普通的聊天,而是現代指的說書,這時候叫做說話,所用的本子就叫話本。  雲雁回樂了起來,直點頭。  鄭蘋隻覺得兒子開朗了很多,最開始雲雁回受傷之後還比較悶,但是可能被嚇到,變得懂事了很多,搬到汴梁來後,就逐漸開朗了。一些小動作卻還是和以前一樣,跟他爹更是神似得不得了,鄭蘋便根本沒有懷疑過換了個人。  尤其是,看到兒子對自己對姊妹弟弟那麽親近,更是讓鄭蘋心裏暖暖的,當丈夫不在身邊,這也算是她最好的慰藉了。  鄭蘋心情鬆快地帶著兒子和養女回去,這時候天色未晚,走到院門前,便看到胡三娘抱著小寶在隔壁院子裏。  “三姐,我們回來了。”  胡三娘一回頭,臉上卻充滿了焦急,“你可回來了,下午有人來你家找你,說是有你家雲大郎的消息。”  鄭蘋整個人都呆住了,心頭湧上狂喜,“真的嗎?人在哪兒?”  “久等你不回,那人說還有事,便先回去了,留了個地址,叫你明日去找他。”胡三娘說道。  “我現在就去。”鄭蘋根本不能等到明日了,她迫不及待地把雲雁回和雙宜托給了胡三娘,問到地址便匆匆離開。  胡三娘麵帶猶豫,但是驚喜之中的鄭蘋根本沒有留意到。  ……  等鄭蘋離開之後,胡三娘的婆婆也帶著柳葉走了出來,叫柳葉陪雙宜吃晚飯。  胡三娘的婆婆手裏還拿著胡餅,過來喂給雲雁回吃。  這時,胡三娘對婆婆擔憂地說:“這可怎麽辦,先前那人雖然說事關重大,要親口告訴鄭娘子,但是聽那口氣,雲大怕是凶多吉少。雁哥兒還這麽小,萬一鄭娘子受不了這個刺激……”  她婆婆歎了口氣,“隻能聽天由命了,咱們也沒辦法,鄭娘子這麽好一個人,可惜了。”  盡數聽進去的雲雁回悄悄皺起了眉毛。  失去音訊已久的雲爸爸突然有了消息,還不是什麽好消息,如果是真的,那鄭蘋真的會受到很大的刺激,看她平日的樣子,就知道用情很深。沒消息還能安慰一下自己,要是沒了盼頭……  早知道應該鬧著跟著去的,鄭蘋看到兒子,說不定還好點。  ……  從天色未黑鄭蘋出去,一直到月上梢頭,鄭蘋都還沒出現,幸虧這時候沒有宵禁。  胡三娘一家商量了一下,最後胡三娘和她丈夫一起出去找鄭蘋了。  雙宜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和柳葉一起玩兒。  雲雁回坐在睡著了的小寶旁邊,心中充滿了擔憂,雖然胡三娘的婆婆勸他快點睡覺,但是他還是沒辦法做到。  雖然他們隻相處了三個月不到,但因為和這身體微妙的聯係,還有鄭蘋的照顧,他打從心底沒有辦法不關心鄭蘋。  又過了半個小時,雙宜都困得和柳葉一道睡了,胡家夫婦才帶著鄭蘋回來。  鄭蘋眼睛早已是哭到腫得像桃子一樣,被胡三娘扶著小心翼翼地坐在胡床上。雲大死了,她已經被確認成為一名寡婦。  胡三娘低聲道:“莫哭了,你看,雁哥兒還沒睡呢,別嚇著他了。”  鄭蘋下意識看過去,這個點早該睡了的雁哥兒果然還沒睡,坐在床沿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一看到雁哥兒與他爹頗為形似的臉,鄭蘋又是悲從中來,但是強忍住淚水。  “雁哥兒,你怎麽還沒睡覺。”  雁哥兒呆呆說:“我等媽媽回來。”  鄭蘋上前把雲雁回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裏,帶著哭腔說:“娘回來了,雁哥兒睡吧,睡吧。”  雲雁回也就把手放在鄭蘋脖子上,抱住她,希望能夠借這個擁抱給她一點力量。  最後雲雁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第二天醒來的有點晚。  一想到鄭蘋,他就霍地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鞋子都沒穿就跑到外麵去,結果看到的就是鄭蘋和胡三娘正在做針線的畫麵。  雲雁回放心了一點,連忙退回去把鞋子穿上。  雲雁回可能算是整條街上最幹淨的小孩了,好多人家裏的男孩小時候都不穿鞋滿地跑的。  不過北宋的孩子,至少汴梁裏頭的還好一點,雲雁回在現代還見過更不講究的。他那時候什麽新聞都要跟,包括時政,還有同事也有精準扶貧對象,所以見過很多貧困戶。  山區裏的貧困戶家裏,家徒四壁,養些雞鴨,是屋裏屋外亂跑,拉屎都不怎麽打掃,連臥室都滿是雞屎味兒,小孩光著腳跑。  如今回想起來,雲雁回都不由感慨,其實他現在的境況也不算最差了……古代要說差,絕對有比那更差的。  這麽一想,就更加感激鄭蘋的存在了。  看到鄭蘋雖然還在幹活,可是整個人都有點愁悶,隻有胡三娘在一旁硬找話題,想來也是好心特意來這麽早,為了和鄭蘋說話寬解她。  雲雁回走出來後想了想,卻是到鄭蘋旁邊,勾著她的脖子親了側臉一下,給了個早安吻。這絕對是個純潔的吻,不把鄭蘋當娘也是當姐妹了。  這麽黏糊的兒子果然讓鄭蘋笑了起來,眉宇間的愁思也淡了一點。  雲雁回沒有和雲大見過麵,不知道他是怎麽樣的人,惋惜他去世,但是更關切鄭蘋,希望她能夠盡早振作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末尾的相藍就是大相國寺的簡稱,藍是梵語森迦藍摩,意思就是佛寺。    第8章 六娘  雲大郎的死帶給鄭蘋一家的,不止是傷痛,還有經濟上的問題。  雲雁回一開始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隻關心鄭蘋會不會過於悲痛。直到他看到鄭蘋描起花樣,然後開始緙絲。  莫名其妙緙扇麵,特別精致,還頗有點沒日沒夜的架勢,雲雁回心裏咯噔一下,覺得不大對勁。  有一日,胡三娘來找鄭蘋聊天,問起有沒有找人把雲大的遺體運回京。  鄭蘋卻傷心地說,雲大郎是溺水而亡,屍首都不見了。胡三娘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立馬又安慰鄭蘋,可以去大相國寺祈福招魂。  鄭蘋便擦擦眼淚,說正是要這麽做。  雲雁回一下子就明白了,古人對身後事很重視,即便不用運雲大郎的屍首回來,也得耗費好一筆銀錢,才能辦好喪禮。  家裏現在日常支出倒也罷了,要辦喪禮,加上請和尚做佛事的費用,就不太現實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鄭蘋緙絲賣錢。  雲雁回既不知道鄭蘋隱瞞的到底是什麽,也沒有辦法勸阻她,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鄭蘋耗時一個多月,緙出了一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扇麵。  這耗費鄭蘋不少精力,讓她瘦了不少的扇麵賣了多少錢雲雁回不知道,但是鄭蘋去過繡巷之後,回來就給他們買了肉吃。  接著又是請熱心街坊操辦,辦一應喪儀,為雲大郎立衣冠塚,一家人都披麻戴孝。再有,請這些街坊,也是要提供茶飯的。  也是這個時候,雲雁回才發現雲大郎居然沒有其他家人。街坊都沒有問這個問題的,極有可能早就打聽過,知道為什麽沒有。  雲雁回懷疑他這個爹也是孤兒,即便父母雙亡都不至於連族親都沒有,這個年代的人都是一堆堆的親戚。  鄭蘋要招呼裏裏外外,雙宜照顧起了兩個弟弟。  隻是,平日裏倒也罷,喪禮期間雙宜自己都嚇到了,她沒見過雲大郎,但是對死亡有了點隱隱約約的概念,看到家裏人來人往,養母不時流淚,當然害怕。  幸好雲雁回不是普通小孩,反而照顧起雙宜來,一直帶著她和小寶。雲雁回這種淡定的態度讓雙宜平定了很多,也決定不能叫娘擔心,她應該好好照顧弟弟們才是。  這期間誰都不敢隨便打擾鄭蘋,雲雁回的褲頭綻線了,他就叫雙宜幫忙補。  雙宜小心地補了一半,被雲雁回拿起來看,怎麽看怎麽覺得針腳太疏,也不是很齊。  “我才學……”雙宜說。  還有一半而已,雲雁回果斷捏起針線,自己補了起來。補個褲子而已,不需要多複雜的針法,這一道縫下來,比雙宜的還要整齊。  雲雁回心想,到底是我太天才了,還是雙宜以後沒有一夜暴富的命……  雙宜羞愧地低下了頭,弟弟一天都沒摸過針,縫得反而比她要好!還有,她有時在廚下做點事,也是雁哥兒給她提醒。  “雁哥兒,我一定會好好練習的qaq。”  “沒事,慢慢學。”雲雁回儼然是長輩口吻。  ……  再說鄭蘋,她從大相國寺請了七個和尚回來做佛事,先是招魂,而後因雲大郎英年早逝,屍骨又沒能歸家,更是念了七日的經。  來吊唁的多是街坊鄰居,還有一些雲大郎的舊友,看著他們家孤兒寡母,都十分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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