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啊?」


    「因為我來了啊,殿下。」崔雲棲走到榻邊,朝著李殊檀俯身,順手去撩她的臉。


    李殊檀躲閃不及,一側臉頰就被他捧在了手裏,觸及的指腹是熱的,拇指和食指微微粗糙,分明是漫不經心地撫過,和脂粉的滑膩混在一起,卻讓她不自覺地顫慄。她看著崔雲棲越靠越近,看見他金冠上閃爍的燭光,聞到混在薰香裏的不明顯的酒氣,胸腔裏的一顆心越跳越快,一瞬間還以為是酒量不佳,被那點酒氣熏得發昏。


    那張漂亮的臉近到鼻尖都能相碰,李殊檀頭腦一熱,剛要開口,崔雲棲忽然直起腰,漫不經心地說了後半句話:「我讓她們下去了。」


    「哦……哦。」李殊檀先是鬆了口氣,再就是覺得尷尬,低頭看著團扇在手裏轉了兩轉,再抬頭,「那你……」


    後半句話說不下去了。


    因為崔雲棲就這麽站著,在她麵前抽了腰帶。


    他穿的是婚服,紅衣金冠,是她沒見過的華貴打扮,現在就在她麵前,抽下來的腰帶疊成一圈繞在掌心,衣襟自然而然鬆脫,被沉重的大袖扯著往下塌,露出裏邊素白的襯裏,散出沐浴後隱隱的水汽。


    紅衣落地,單薄的襯裏貼身,隱約能看出肩膀手臂的輪廓,崔雲棲順手把腰帶也丟在地上,又低頭去扯襯裏的衣襟。


    李殊檀臉上又紅起來,想往榻內縮,又覺得橫豎都要有這麽一回,縮來縮去顯得太慫,實在讓她很沒有麵子。她清清嗓子,故作輕鬆地瞥他,手裏的團扇倒是快被捏斷扇柄:「你……這麽著急嗎?」


    「什麽著急?」崔雲棲束緊襯裏的腰帶,愣了愣,忽然明白了李殊檀指的是什麽。他哭笑不得,抬手,輕輕巧巧地在李殊檀腦門上拍了一下,「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


    李殊檀被拍得頭一低,簪在發上的步搖叮噹作響,她伸手扶穩滿頭髮飾,無言地怒視站在榻邊的崔雲棲。


    崔雲棲看了她兩眼,忽然笑了出來。這一笑清清朗朗,加上剛才敲在頭上的那一下,倒讓李殊檀回想起還在叛軍中的少年。她有一剎那的失神,崔雲棲的手已經落到了剛才敲下去的地方,在光潔無異樣的額頭上輕輕摸了摸:「殿下不覺得衣裳悶人嗎?還有臉上的妝。」


    「啊……有點兒。」


    崔雲棲收手,四處看了看,正好榻邊的帨架上放著臉盆,他撩了撩盆裏清澈的水,直接端了整個臉盆:「先洗妝吧,悶在臉上不好。」


    李殊檀看看水麵倒映出的麵容,有點不舍,稍顯別扭地低聲說:「這是為了好看……女官替我化了好久的。」


    「好看是好看,悶人也是真悶人。我要娶的是你,不是這臉妝。」崔雲棲才不管她有什麽少女情思,「洗了吧。」


    說完,他直接在榻前跪坐下來,正對著李殊檀的位置,手裏托著的臉盆高度剛好夠她伸手撩水。崔雲棲低著頭,本就是那種正經的長相,不說話也不笑時顯得格外溫順,簡直是低眉順眼。


    李殊檀不好拂他的好意,抽了搭在帨架上的帕子,撩了水開始洗臉。


    這臉妝化得時間長,用的妝品卻好洗,清水一拍,脂粉就融進水裏,暈成一盆淡淡的粉色。洗到唇邊時李殊檀一個不慎,幾滴混著脂粉的水濺起,正濺到崔雲棲臉上,她慌忙道歉,然而崔雲棲動都不動,依舊是微微低頭的姿態,乖乖地捧著那個盆。


    他心甘情願跪在李殊檀的榻前,捧著個臉盆做她的帨架,猶如做她的奴僕。


    「你可以躲的呀,都濺你臉上了。」李殊檀胡亂地一抹臉上的水珠,手裏幹淨的帕子小心地按在崔雲棲臉上,擦出兩三點淡粉色的痕跡。


    「我不介意。」崔雲棲任由她擦完,起身把臉盆放回去,「對了,既然殿下剛才餓得咬自己,桌上有糕點,要吃嗎?」


    「……不許提!」李殊檀禁止崔雲棲再提這個讓人尷尬的話題,她摸摸確實空著的肚子,看著桌上放著的東西,雙手一合,「先喝酒吧,都說新婚夜……合衾酒總得喝吧。」


    「請。」


    李殊檀迅速起身,背對著崔雲棲,往對半分開的匏瓜裏倒酒。第二隻快倒滿時稍一遲疑,袖中滾出的瓷瓶就開了封,裏邊凝固如油膏的東西落進酒裏,迅速融化得不見蹤影。


    她回身,把加了藥的那隻匏瓜遞給崔雲棲,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


    「你……」李殊檀把兩半匏瓜放回去,試探著問崔雲棲,「現在感覺如何?」


    「什麽?」崔雲棲對她剛才的小動作一無所知,以為她是問酒,曖昧地朝她靠了靠,「這酒不烈。殿下期望我有什麽感覺?」


    「沒期望。」李殊檀趕緊把湊過來的這個頭推開。


    崔雲棲笑笑,如她所願地坐在了榻前。


    合衾酒確實不烈,但不知是紅燭燒出的光太熱,還是身上的嫁衣太悶,李殊檀坐了一會兒,反倒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熱。再看隻穿襯裏的崔雲棲就既別扭又羨慕,既想像他一樣脫了外衣,又想把紅衣蓋他頭上。


    她別扭了一會兒,伸手戳戳崔雲棲的肩後:「我有點兒熱。」


    「脫。」崔雲棲的回答果然介乎認真給出建議和不懷好意之間,他自下而上地看李殊檀,笑意盈盈,「反正隻有我與殿下,殿下還不敢脫嗎?」


    李殊檀的回應是一把抽了腰帶,三兩下脫了青綠色的嫁衣,和崔雲棲一樣隻剩下的單薄的襯裏,順便學他直接坐在榻前踩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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