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隻要簪子。」崔雲棲說,「按原來的價錢算吧。」


    「行,行。」買賣不能強求,攤主應聲,報了個價錢,從崔雲棲手裏接了錢,見簪子還在他手上,幹脆順勢賣個好,「就不包啦,小娘子人就在這兒呢,簪子也在郎君手上。我瞧著娘子頭上都是花釵,剛巧缺支簪子,不如郎君給娘子戴上?要是不嫌寒酸,做個定情信物也行啊!」


    崔雲棲卻隻把簪子往手裏一捏:「我想著贈給我夫人的。」


    攤主懵了,笑臉一僵:「這……」


    崔雲棲笑了一下,趁攤主還沒反應過來,一手握在李殊檀腕上,扯著她離了那賣首飾的攤子。


    兩人越走越快,走出半條街,確定剛才那攤主肯定聽不見,李殊檀才慢下腳步,戳戳崔雲棲的肩:「真有你的,不就是想多賣對耳墜嘛,你這麽噎別人幹什麽?」


    「我不喜歡旁人說什麽樣的配你,」崔雲棲也慢下腳步,「配不配你,得你自己說了算。」


    李殊檀隻以為他是看不慣攤主賣東西非要加個添頭,沒想到癥結在這兒,略略一愣,接著就有股微妙的心思湧上來,暖融融地浸在心口,讓她有點小小的、說不清的雀躍。


    她看了崔雲棲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輕咳一聲:「那我自己說,我覺得你挺配我的。」


    說完,她又清清嗓子,視線往外側瞥,等著崔雲棲推拒,或者和她一樣臉紅得說話磕磕巴巴。


    然而崔雲棲隻回了風輕雲淡的四個字:「那是當然。」


    李殊檀頓時有種挫敗感,鼓著一側臉頰轉頭回去,一抬頭,在崔雲棲耳根看見一點不明顯的紅暈,像是枚小小的耳墜。


    她一愣,沒忍住,低頭笑了笑,從崔雲棲手裏抽出一截手腕,落在他掌心的就是手指,指尖恰巧抵在掌心。她輕輕撓了撓。


    握著她的手忽然一緊,李殊檀抬眼,果然看見那點紅暈擴大,直鑽進衣領裏。


    她見好就收,再次低頭,順便把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裏的得意卻簡直要溢出來:「要你裝。」


    崔雲棲冷哼一聲,威脅似地在她手上捏了一把。


    李殊檀趕緊閉嘴,崔雲棲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麽別扭地往前走,直到東市門口,遙遙看見公主府的馬車,兩人都沒再說一句話,還各自把頭撇向相反的方向,手卻一直牽在一起。


    邁出東市的門,崔雲棲才把手鬆開,示意李殊檀看前邊的馬車:「殿下,就到這裏吧。我得進宮一趟。」


    李殊檀頓時心裏一緊,剛才臉紅不臉紅的事情一掃而空:「不行!你……」


    「有些事情總得做個了斷的,放著不管也不會自己過去。」崔雲棲難得打斷她,引著李殊檀往馬車走,車裏的侍女立即下車準備踩腳的木踏,他半扶著李殊檀上馬車,等她坐穩,替她撫平衣袖上的褶皺,「殿下安心,等我回來。」


    李殊檀隻能應聲:「……好。」


    崔雲棲笑笑,在她臉上摸了摸:「對了。」


    「怎麽?」


    崔雲棲沒說話,放在她臉上的那隻手緩緩上移,遮住那雙滿含擔憂的眼睛。


    視線隔絕,眼前一片黑暗,眨眼時能感覺到略微的阻力,應該是睫毛壓過指縫。李殊檀不知道崔雲棲蒙住她的眼睛是要幹什麽,但她沒有掙紮,安然地坐在簾前,任由那雙手蒙在眼前。


    頭上微微一重。


    「……好了。」崔雲棲的聲音隨之響起,蒙在眼前的手也退去,「我從這兒走,過丹鳳街,與殿下不同路。殿下請回公主府吧,無需掛念。」


    「好。」李殊檀點頭,再看了崔雲棲一眼,返身折回馬車內,陪侍的侍女立即打落車簾。


    車夫一拉韁繩,馬動了動前蹄,轉向公主府的方向,等車夫一聲吆喝,馬車轆轆地動起來,沿著直道往前。


    李殊檀坐在馬車裏,忍不住頻頻回頭,但兩側開的窗都落著簾子,什麽都看不見。


    侍女察言觀色:「殿下,要打簾嗎?」


    李殊檀搖頭,抬手在發上摸索,拔下來的正是一支木簪,簪尾用銀燙著鶴紋,抵得她指腹微微發痛。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送給夫人的簪子xd下章鶴羽要和長生對線去啦bu


    第60章 真意


    紫宸殿裏一切如常, 仍是不多的裝飾,入殿後視線就不自覺地被皇帝座案吸引,兩側空曠, 風穿窗而過,顯得冷清而肅穆, 莊嚴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垂首。年輕的皇帝也仍是低著頭翻看攤在案上的摺子,指腹有意無意地撫過上邊的字跡, 聽見殿外的通報也不開腔,直到看完手頭的奏章才稍稍抬頭。


    「臣恭請陛下聖安。」崔雲棲抓住這一瞬的機會,立即彎腰行禮。


    然而李齊慎既沒賜座, 連句約定俗成的「朕躬安」都不給他, 隻問:「南詔狀況如何?」


    「便如往常,無有不同。雲珠夫人已收到陛下親信,不通文字, 不便回信, 托臣向陛下致以歉意, 誠祝陛下萬世榮光。」崔雲棲順勢直起腰身,頭微微垂著,是良臣該有的低眉順眼,「贈禮隨回程而來, 若是手腳快些, 應當已入庫了。」


    「天下哪兒有什麽萬世榮光。」李齊慎低聲說了一句, 又問,「照這麽說,先前長安城裏的教徒,與南詔無關?」


    「即使在南詔,缺月教也是邪教, 曾傷信徒無數,又縱信徒傷無辜人無數。若說天下最警惕的地方,恐怕正是南詔。」崔雲棲回答,「且據臣猜測,隱藏在長安城裏的,恐怕也不是缺月教,多半是借個名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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