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一摩挲,就撩撥的人心頭一顫,耳根子發紅。


    餘姑娘個頭矮,身量纖細,步子邁的也小,被他拉著走時就像在牽一隻矮皮球。


    踉踉蹌蹌,東晃西盪。


    整條巷子愛八卦碎語的婦女婆子們都朝他們行注目禮,嘴角眼底無一不帶著濃濃的揶揄。


    餘琨瑜又羞又惱又氣憤,然而想掙掙不開,想甩甩不掉,隻能認命地被當成皮球。


    跟在他後頭亦步亦趨。


    左右當年做革命任務的時候,更出格的事兒也不是沒幹過:


    富麗堂皇紙醉金迷的舞廳,他的手順著她旗袍的開衩一直摸到腰間,在細膩的肌膚上打個彎兒,而後立馬順過去一把槍。


    按壓,上膛,頭頂燈泡熄暗那一瞬間,「砰」「砰」兩聲,直接給目標人物狙了頭。


    下一秒,那把手.槍就被極為順暢地滑進幾米遠的樓梯間。


    伴隨著滿耳朵的驚惶尖叫和近乎不可聞的手.槍溜地聲,冰冷的唇帶著灼熱的吻瞬間就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燈再亮起時,他英俊的臉龐上已經滿是口紅印,唇角被咬出一個口子。


    男人抬手抹了抹血跡,暴躁地罵了句髒話。


    他漂亮的眼睛裏全是惱怒和質問:「他奶奶的哪個混蛋在這裏給老子搞開燈關燈變魔術呢?嫌命太長了就過來,老子一槍崩了你給你個痛快!」


    從頭至尾,他接到的指令都是臨時的。


    一個眼神,兩個手勢。


    迅速確定目標人物和作案時間。


    扳機扣得果決,槍法準到讓人想哭,爆頭之後迅速丟槍,人家親衛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已經開始進入狀態為自己洗脫嫌疑。


    事後對方過來調查,他嗤笑一聲不屑又輕蔑,當著敵人的麵嘲諷他們都是沒腦子的憨貨,然後直接把矛頭引向對方的二把手。


    關鍵是,在他一通邏輯清晰且理直氣壯的分析下,對方竟然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他們究竟信沒信,餘琨瑜無法下定論。


    但最起碼她逃離東北南下時,那位被江時汙衊的「無辜」二把手幾乎已經被架空了,成天不是去窯子裏喝花酒,就是去大煙館裏抽大煙。


    不過說到抽大煙......


    事實上,如果這世上有什麽是真讓餘琨瑜痛恨至極恨不得用命去阻止的,就是鴉片。


    人有三六九等,到如今,鴉片也高低優劣一樣一樣分的清清楚楚。


    政府不讓種,軍閥就偷著種瞞著種,鴉片成了軍費來源的重要部分,一出門就可看見鴉片館林立,街頭巷尾的那些腳夫、轎夫、兵丁們,飯可以不吃,大煙倒成了他們體力活的主要酬勞。


    拉一段路,便停下來抽一口,嘴裏喊著「是藥不是毒」,抽的瘦骨嶙峋,渾身乏力,恍恍惚無所謂生死。


    聽說西南那邊的黔省,菸民幾乎占了總人口的五分之一。


    煙霧繚繞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


    何其愚昧!


    何其心痛!


    想到這些,餘琨瑜的眼眶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抽了抽鼻子,低頭用力一揉眼睛,掩飾自己情緒的失控。


    前頭牽著她一直走的男人也停了下來。


    止步於一座小山坳前。


    夕陽漸漸落下了,餘暉染紅天際一角,映襯著青山棕田,意境悠然。


    仿佛能讓人浮躁的心都瞬間平靜下來。


    江時從地上拗斷了一根狗尾巴草,彎唇在她眼皮上劃了劃。


    癢癢的觸感,但是很輕柔。


    餘琨瑜抬手撥開。


    「你別鬧了呀。」


    「你瞧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江時尋了一棵歪脖子矮樹靠著,雙手懶洋洋搭在腦後,嘴裏還叼著那根狗尾巴草,說話含含糊糊,「是因為我說要跟你爹娘提親?」


    「不是!」


    餘琨瑜這樣好脾氣的人,都要被他反反覆覆沒遮沒攔的「提親」給氣惱了。


    「那是為什麽?」


    「.....也沒有為什麽。」


    她擰了擰眉,視線投向遠方,落在天際那抹血紅夕陽上,語氣淡淡的,「隻是有的時候讀史書,真嚮往漢唐啊。」


    「怎麽說?」


    「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這是大漢。萬邦來朝,八方來儀,這是盛唐。」


    她垂下眼眸,笑聲蒼涼又悲情,「那些時代的人民,大約不論是窮是惡,是軟弱是內斂,在麵對外邦國人,麵對非我族類,都能挺直脊梁骨,堂堂正正地做人。可如今呢,人家在我們的地盤上揮刀砍伐,肆意魚肉,我們卻要委曲求全,低聲下氣。這還是不是我們的國?是不是我們的家?」


    「......」


    有那麽一瞬間,江時竟然真的想不出該用什麽樣的理由去寬慰她。


    因為她說的話沒有一點兒錯。


    不親身經歷過就無法體會這狼藉的,行屍走肉一般的景象。


    這個時代的民族自信心,莫說和大漢盛唐比,便是連幾十年後的後世,也壓根比不了。


    餘琨瑜用力抿了下唇:「幾千年才塑造起來的民族脊梁骨,我以為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可以碎了骨頭往肚子裏吞,卻不料竟然就這樣被洋鬼子和日本人打彎了,真是可笑。」


    江時跟她一起沉默了許久。


    對看夕陽,伴著風搖枝葉的颯颯聲安靜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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