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了。你沒聞到裏麵煤炭的味道嗎?還有汽車尾氣的味道,灰塵的味道,喏,還有旁邊那個攤子上的臭豆腐味兒。」


    「......」


    江時頓時覺得嘴裏的烤紅薯難以下咽。


    「哎呦你怎麽比我還矯情啊,你小時候沒聽說過嗎,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你還是笛好嗎?」


    一夜間從嬌小姐變成糙漢子的笛好自顧自剝紅薯皮,懶得搭理他。


    江時等了半天沒聽到她的回應,也吃不下去手裏摻著臭豆腐味兒的烤紅薯了,幹脆換了一隻袋子開始剝栗子。


    駕駛台上手機放的是恐怖片,飄忽的bgm加上他哢嚓哢嚓咬栗子殼的聲音,在大半夜的公路上顯得十分詭異。


    「那什麽江時啊。」


    「說。」


    「明天正好是周末欸。」


    「周末怎麽了?」


    「沒怎麽。」


    笛好垂著眼眸專心致誌地看電影,仿佛隨口一句,「我就是想說既然明天正好是周末,要不然我們下周一去領證吧?」


    「下周一我有個會......」


    男人剝栗子的動作一下頓住:「你剛剛說什麽?」


    「沒說什麽,你有會就算了,還是公司的事兒重要。」


    「我聽見你說下周一要跟我去領證了。」


    「哦。」


    笛大小姐強裝鎮定不看他,擺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那就這樣唄。」


    江時彎了彎唇,伸出一隻剝栗子剝的黑乎乎的手摸摸她的頭髮,在她腦門上留下幾個漂亮的髒手印:「這樣就對了。我這樣的男人八百年也出不了一個,笛好,你好不容易遇到了是祖上積福,要懂得用婚姻拴住我知道嗎。」


    「滾蛋。」


    「我是說真的。」


    他把剝好的栗子仁塞進她嘴裏,「以這個紅薯為證,你記著小爺一定會對你好的。如果這輩子我辜負了你,就詛咒我後半生孤苦伶仃,死到臨頭了也沒人送終。」


    「......」


    這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麽問題,但仔細一琢磨怎麽這麽不對勁呢。


    笛好擰擰眉,抬起頭看他。


    然而視線剛對上的那一秒,滿肚子的反駁和嘲諷就忽然堵在喉間,再沒能說出口。


    ......


    江時的眉眼其實很幹淨。


    隻是他習慣了用防備和厭倦的姿態去麵對這個世界,不說話時沒什麽情緒,眼睛裏頭帶幾分懶洋洋的厭世感,總讓人覺得隔閡至極。


    高興時也漫不經心的,笑意浮在麵上,看不出是真高興,還是逢場作戲。


    要不然就是嘲弄又冷漠,連語氣詞都讓人腦門冒火。


    他看似敢愛敢恨。


    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坦誠的人。


    這是第一次,笛好從他溫柔的撫摸裏感受到了那種小心翼翼和真摯誠懇。


    他說:「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想做什麽也告訴我,不管能不能做到有沒有希望,隻要你想要的,我都幫你。」


    ——沒錯他真的這樣說。


    語氣像在法庭上宣告判決書一樣凝重。


    眼神卻像在女神像前唱讚美詩一樣華麗。


    車內寂靜了整整三十秒。


    笛好終於笑起來,把懷裏抱著的一大包栗子塞給他:「江時,你幫我把這些剝出來好嗎,我的指甲是新做的,怕劈了。」


    「......」


    男人深吸一口氣,哢嚓一聲摁碎栗子殼,唇角上扯:「剝,給你剝大顆的,兩顆夠嗎?」


    「夠了,謝謝兒子,兒子真好。」


    「給老子滾邊兒去。」


    ——要不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破壞氣氛的本領真是難分伯仲。


    ......


    那一大包栗子和三隻胖乎乎的烤紅薯到底也沒能吃掉多少。


    笛好把江時花了半小時給她剝的栗子仁帶回了自己在附近的小公寓,然後把烤紅薯留在了林子邊給野貓野狗吃。


    江小爺在她後麵冷嘲熱諷:「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笛好全當聽不見。


    雖然借了他一個房間留宿,但完全沒有要跟他繼續促膝長談的想法。


    「孕婦睡不好的話生出來的孩子會長不高,明天早上你醒了就安安靜靜走,敢過來敲一下門或者打一個電話你就等著你的親兒子叫你姐夫!」


    「啪」的響亮一聲。


    她在他麵前直接甩上房間門。


    ......ojbk.


    江時摸摸鼻子轉身乖巧進客房。


    一切為了聯盟,的繼承人。


    一切為了部落,的皇太子。


    他這個老父親可以忍。


    .


    而與此同時,被助理安置在六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的季夏夏,還沉浸在甜甜的夢境裏。


    她夢見了謹言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牽著糰子和圓圓,站在不遠處沖她笑,說:「夏夏,你終於回來了。」


    她夢見她正要跑過去時,手忽然被拽住,江時站在她身後,神情憂傷語氣低落:「夏夏,你不要我了嗎?」


    她夢見謹言不安的呼喚,夢見糰子悽厲地喊著媽媽,夢見江時無助的眼神,還夢見了笛好揮著鐮刀,看向她時滿臉的憎恨和厭惡。


    然後,她就被越來越刺眼的陽光給喚醒了。


    此時正好上午九點整。


    季夏夏頭痛欲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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