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夜火愣了愣,轉臉看一旁。    就聽有個粗嗓門的人吼了一聲,“哪兒來的不長眼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趕緊滾!”    鄒良抬手撫了撫額,這話倒是適合說話那人。    果然,霖夜火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回頭看。    就見在對麵坐了好幾桌人,桌子後邊還站了不少人,都帶著武器。    霖夜火剛才是沒留意到,他雖說離開西域到中原混了有一段時間了,但大多數時候是跟著展昭他們的出巡隊伍要不然就是在開封,開封城裏哪兒有這種江湖人占了酒樓談判的事情,他也是沒碰見過。這會兒一看架勢就知道這幫江湖人不是吃飯來的,又回頭瞧了一眼,對麵的江湖人也是一樣的氣勢洶洶——敢情談判呢。    要說這幫江湖人也是平日橫慣了,看到不順眼就呼呼喝喝,蘇州府的百姓多半也是不敢招惹他們,碰到了都繞著走。    霖夜火瞄了說話的人一眼,沒動。    那大漢瞪圓了眼睛,可見剛才是談得不怎麽順心,於是脾氣都撒在這兩個“不長眼”的路人身上了,“還不滾!”    霖夜火單手一托下巴,慢悠悠來了一句,“夥計,上菜。”    樓梯上,那幾個夥計嚇得直念佛——哎呀!這位公子大概是外族不懂中原武林的規矩,這長得細皮嫩肉的一會兒可別挨揍啊!    見霖夜火“不識好歹”,那大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那一下內力用得還挺足,桌子都拍碎了,嘩啦一下落下來一個桌角。    這若是碰到個普通人,鐵定嚇跑了,可他嚇唬的是霖夜火。    火鳳似笑非笑瞧了瞧兩邊的人,懶洋洋來了一句,“酒樓自然是吃飯的地方,不吃飯的滾出去。”    鄒良微微一挑眉。    酒樓夥計們張大了嘴……    雙方談判的也都傻眼了。    那大漢就要走上來,但身邊一個年輕人拽住了他,問對麵四海鏢局的人,“他是你們的人?”    四海鏢局的人白了對方一眼,“陳鏢頭好大的氣派,人家不過是誤闖而已,客客氣氣請出去不就行了麽,何必呼呼喝喝!”    鄒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這邊四海鏢的人,雖然不知道兩幫人什麽來頭,不過顯然四海鏢局這邊比較會做人。    那位陳鏢頭壓了壓火氣,對霖夜火一擺手,“沒看見我們談判呢!還不走!懂不懂規矩!”    鄒良皺眉,這口氣不是一般的欠揍。    霖夜火微微一笑,“不懂,什麽規矩?再說了你算哪根蔥?輪得到你來定規矩?”    對麵,四海鏢局的人有那麽點看好戲的意思,好幾個年輕人都忍笑。    那位陳總鏢頭可不幹了,抬手一個酒杯砸了過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霖夜火依然是保持著剛才優雅地靠著桌子的姿勢,沒動,酒杯到了他眼前,身旁鄒良一伸手,二根手指將飛到霖夜火眼前的杯子夾住,放到了桌上。    眾人微微一愣,意識到——這邊這位紅衣服的不知道什麽情況,不過他身旁那個不說話的黑衣人,功夫貌似不錯……    此時,不少人都在打量霖夜火和鄒良,仔細一看都倒抽了口涼氣,這位外族聽聲音是男的,但是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美且豔!這是哪個族的?紅發碧眸,膚如白雪,又穿一身紅,七分似人,三分像妖!    正這時,有站在窗邊的人喊了一聲,“當家的來了!”    瞬間,酒樓裏的氣氛緊張了起來,四周圍鴉雀無聲。    很快,樓下傳來了腳步聲……樓上的人屏氣凝神似乎是在等著。    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鄒良突然開口,對站在樓梯口的夥計說了一個字,“茶。”    夥計雙目跟鄒良的目光一對,嚇了一激靈,這位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陰森森,跟狼目相仿。    那夥計不受控製地就跑上來,給鄒良和霖夜火倒茶。    這時,樓下走上來了兩個人。    走在前邊一個一身黑色的長衫,灰色紗罩外袍,四十多歲,有些派頭。後邊一個很年輕,二十多歲,身材敦實,莽漢樣子,手裏拿著把大刀。    “當家的!”    “副宮主”    兩幫的鏢師紛紛起身行禮。    二人是誰?    走在前邊那個,是二顏宮的副宮主,顏行義。二顏宮兩個副幫主,昨天鄒良他們見過顏行鳴,這個顏行義是第一次見。相比起顏行鳴的嚴肅凶惡,顏行義比較隨和,也圓滑,原本鏢局的事情一直是顏行鳴負責,不過他剛剛死了義兄,二顏宮宮主怕他跟石虎堂的人打起來,於是讓顏行義代替來談判。    顏行義身後那個年輕人叫滿石豹,是石虎堂堂主滿石虎的弟弟。滿石豹是北派眾鏢局的當家人。今天的確是南北兩派談判,兩邊的鏢師先來擺架勢,而真正談的,是二顏宮和石虎堂的二把手,可以算是級別很高的談判了。    偏偏不巧,讓霖夜火和鄒良給撞見了。    這會兒的情勢有些微妙。    本來兩邊人各占一邊,正當中那張桌是給這二位當家人坐下來談判的,誰知被霖夜火和鄒良給坐去了,於是兩位正主上來就沒地方坐了。    顏行義和滿石豹瞧見眼前的情況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了看手下,那意思——這二位誰啊?    眾人都斜著眼睛看剛才吼霖夜火的那位陳總鏢頭,意思很明顯——你剛才好好說多好,開口叫人滾,人現在就是偏偏不走!    霖夜火自顧自跟夥計點菜。    鄒良反正是一直不說話,在一旁喝茶。    夥計地站在那裏,左右瞧。其實這些酒樓夥計也怕這幫江湖人,誰沒事招惹他們啊!可人家要來你店裏談判,他們也沒能力趕人走,生意不能做是小,萬一一會兒打起來鬧出人命那就是大了,沒準他們還得吃官司,反正這個年是沒法好好過了。    顏行義畢竟老江湖,看了一眼鄒良,微微皺眉——這位看起來功夫很好,而且不像江湖人,倒像是當兵的。    他又看了一眼霖夜火,一愣——有些搞不清楚這位是什麽來頭,但是這個看著不怎麽靠譜又好看得跟個姑娘差不多的外族,功夫奇高!    顏行義看了一眼四海鏢局的人。    隻是還沒等四海鏢局的人解釋,那位滿石豹已經上來了,這位爺也是人如其名,十分的莽撞好鬥,將大刀往霖夜火眼前的桌子上一拍,“他娘的哪裏來的不長眼的,給大爺滾……嗚哇啊……”    隻是滿石豹話還沒說完,霖夜火一揮袖子,也不知道怎麽來了一招,這位個頭也矮也敦實,往後一仰,跟個球似的咕嚕嚕嚕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一直從二樓滾到一樓的大堂裏,摔的那叫個瓷實,牙都飛了。    鄒良默默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看熱鬧!    果然,滿石豹滾下樓的同時,就聽到身後北派那幫人“嘩啦”一聲都站了起來,抽刀出鞘。    四海鏢局眾人麵麵相覷。    滿石豹雖然是滿石虎的弟弟,但卻並沒什麽本事,隻有一股子蠻力,他平日橫著走,眾人看著滿石虎的麵子又畏懼石虎堂的勢力,都不敢駁他麵子,他走到哪兒都有北派鏢局這一幫打手的跟著,作威作福,蘇州府不少店家見了他就頭大。    滿石豹這一路往下滾,四海鏢局眾人還有酒樓的夥計掌櫃都暗暗拍手,終於有人收拾他了啊!    顏行義身為二顏宮的人,自然不好教訓滿石豹,就算看他多不順眼也得忍,不然必挑起二顏宮和石虎堂矛盾升級,到時候得意的是另外兩家,今天看到有人收拾這飯桶,二當家的還挺開心的。    霖夜火別看平日二不拉幾的,可火鳳畢竟是西域第一高手,而且性格也是不輸給白玉堂的難搞,見身後北派一眾人凶神惡煞抽出兵刃,就對著樓下一指,“看到沒?”    眾人都不解地看他。    火鳳手腕子輕輕一甩,道,“你們家門派的口頭禪,滾~”    “你小子活膩了!”那個陳總鏢頭舉著刀就砍過來,霖夜火眼皮子一挑,要一掌掃他們出去,身旁鄒良卻伸手輕輕一抓他手腕子。    霖夜火斜了他一眼。    這時,樓外傳來“呼”一陣響動。    與此同時,一個盾牌飛了進來,直掃北派舉著刀衝向霖夜火的眾人……    那盾牌黢黑,帶著暗色的幽光,在樓裏打了個轉,北派的人跟牌九一樣被推倒了一片。    這時,二樓的窗外,一個人躍了進來,抬手一接盾牌,往二樓的樓板上一砸,抬眼看北派眾人。    霖夜火嘴角抽了抽,他剛才就瞄見遠處穿城而過的河裏紅彤彤一艘畫舫駛過,果然……    鄒良放開了霖夜火的手腕子,伸手摸了摸他頭,跟他平日摸啞巴的姿勢差不多,顯然是在順毛。    進來的人是誰?自然是冥盾夙青。    顏行義微微皺眉,盯著夙青的盾牌看著,猜到了霖夜火的身份。    霖夜火平日也不帶兵刃,不像白玉堂展昭那麽好認,且火鳳堂畢竟不是中原門派,因此很多人都認不出他來。    這時,就聽有個聲音傳來,“中原人過年,果然好熱鬧。”    樓上眾人被這個聲音驚了一跳,刷拉一聲回頭,就見一個漂亮的女子不知何時上了二樓,正坐在樓梯扶手上,手裏拿著根銀色的煙杆,微微笑著,看眾人。    說話間,樓下,又上來了三個人,一個拿著扇子的陰鬱年輕人,一個穿著拖鞋的少年,以及一個一頭灰發的老者。    那老者走上樓來,看了一眼顏行義,開口,“我家堂主不是中原人,可是有什麽冒犯之處?”    此時,滿石豹也被兩個手下扶著上來了,他倒是想吼兩嗓子,不過剛才一下摔得狠了,門牙都磕掉了,捂著嘴也說不出話。    顏行義看了柳寒星一會兒,微微一笑,對霖夜火拱了拱手,“原來是火鳳堂堂主,失敬。”    霖夜火瞄著自家一眾副堂主——你們來幹嘛?    諸葛音到他身邊坐下,略促狹地對他眨眨眼——來找你過年啊!邊又對鄒良笑了笑,戳霖夜火臉頰——你個樂不思蜀的!還記得自己是火鳳堂堂主啊?    霖夜火揉臉。    桑犇到鄒良身邊坐下,邊拽了自言自語正嘀咕的羅子牧也坐下。    顏行義看了看滿石豹。    滿石豹也搞不懂火鳳堂是幹嘛的,身旁幾個石虎堂的人死死拽住他,生怕他又闖禍。    那位陳總鏢頭此時也是懵了,自己剛才是讓西域第一高手滾出去?還連喊了三遍!    顏行義對霖夜火道,“今日巧遇,不如我做東……”    話沒說完,霖夜火一抬手,那站在樓梯口的夥計就接到了一錠銀子。    火鳳起身一甩袖,“免了吧,你們繼續。”    說完,順手一拽鄒良,溜達下樓了。霖夜火剛才不過是氣不順那群鏢師的態度,可大人不計小人怪,沒必要欺負幾個鏢師。再者說了,他跟二顏宮和石虎堂都不熟,趟這渾水幹嘛?    柳寒星對兩邊拱了拱手,“打擾打擾。”    火鳳堂其他幾位副堂主也都跟著下樓了,羅子牧碎碎念問諸葛音,“小霖子和啞巴感情越來越好了!小良子呢?怎麽都沒見到是不是叫趙普家小兔子拐走了一年都不回家……”    眾人也不去理他,由得他嘰裏咕嚕嘀咕。    一眾江湖人也感慨——果然和傳言中的一樣古怪!    等火鳳堂的人走了,顏行義看了看嘴腫起多高的滿石豹,“少當家,下次再談吧?”    滿石豹一肚子氣,一擺手,帶著一群傷兵就走了。    顏行義看著北派眾人離開,嘴角微微地動了動,露出了一絲意義不明的笑容。    霖夜火出了酒樓,往樓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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