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托著下巴,“脾氣比我還大啊……”    趙普問公孫,“這情況若是換了你,你怎麽辦?”    公孫一挑眉,“當然留在太學念書了?憑什麽要我走,對方才是人渣好不好?我就偏偏留在太學壓他們一頭給他們添堵。”    眾人哭笑不得。    展昭問,“你會帶著小四子念太學?”    公孫笑眯眯,揉著自家兒子的屁股,“那不一樣,有了小四子還念什麽太學啊?給當宰相都不幹!沒那個閑心了!”    小四子摟著他爹的脖子蹭臉。    “其實子汶就這麽走了我也覺得很反常,不像是他的性格。”沈雁道,“我念書的時候,前幾年和他還有些書信來往,他說已經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很好,讓我不必掛念。他也建議我留在開封別回去了,說我家裏幾位兄長爭產打得頭破血流,建議我還是別回去了,索性斷了聯係,我也聽了他的話,漸漸的,就沒書信來往了。”    “說了半天,你倆背上的紋身究竟怎麽來的?”趙普問。    “是我們小時候一次偶遇,換來的。”沈雁道,“大概三十年前,那時候我們才十三四,因為都是父母早逝,所以經常在一起,為了能賺點銀子,到處給人幫忙幹活。那段時間,我們在碼頭的幾間倉庫做短工,幫忙記錄貨物和結算賬目,每天要忙八九個時辰。”    “有一天,碼頭靠岸了一艘古色古香的黑船。”沈雁繼續說,“那艘船很大,且氣派非凡,船頭有三個黑色的蛇頭,看起來有些妖異。那艘船停在碼頭之後,也不見有人運貨,不見有人上下船,就那麽靜靜地停靠著。當時很多碼頭的船工都在議論這艘船,說可能是海外其他國來的,反正肯定不是中原的之類。我和子汶當天深夜算完了賬,本來想走了,出了門,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這艘大船。當時我倆也是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想上船去看看,大不了被人發現了攆下來麽,最多挨頓揍。”    眾人聽著都忍不住挑眉——你倆書呆子倒是膽子不小。    “我倆就這麽悄悄溜上了船。”沈雁道,“那船上空空的,也沒人把守,看著似乎是船上的人都已經下船了,船艙鎖著,我們從船艙一扇破掉的窗戶裏往裏望,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就看到了許多的箱子堆積在那裏,有大有小。我覺得有些不妥,心說別是運私鹽或者買賣古玩的,那可不是挨頓打那麽簡單了,沒準會丟了性命。可是子汶膽子特別大,他好奇心也重,撬開窗戶,就翻窗進去了。”    眾人都替這倆書呆子捏把汗,沒聽過好奇害死貓麽?    “我們進去之後,發現那些盒子都很重,於是打開了一個,就見盒子裏有一尊金佛。”沈雁道,“金光燦燦的做工精巧,一看就價值連城。又看了看其他箱子,裏頭都是金子做的佛像,雖然說不上來是什麽佛,或者什麽彌陀,但是看得出價值不菲。咱倆當時還挺納悶,怎麽這麽貴重的貨物就這麽仍在船上了,也不找個人看一下。”    眾人聯想了一下白府的庫房,不止沒看守,而且管你金子銀子就跟石頭那麽堆著……大概是有錢,所以任性吧……    “我們本來準備放下金佛趕緊跑的,因為這要是被人發現了沒準說我們偷盜呢,那不糟糕了麽!”沈雁說著,皺眉,“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遠處有個大箱子裏,突然發出了‘嘭’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裏頭動。這夜深人靜的,那一聲嚇得我倆一哆嗦。我手上正拿著準備放回去的一尊金佛,被這動靜嚇得一撒手,就聽到‘呯’一聲,你們猜怎麽著?”    眾人都眨了眨眼。    “掉在地上那尊金佛摔碎了!”沈雁苦笑。    趙普皺眉,“金子摔碎了?”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白玉堂也摸下巴——難道跟那天金家老宅地下挖出來的金佛一樣,是假的?    果然,就見沈雁一攤手,“那金佛是假的!外頭鍍了一層金,裏頭是石料,摔得那叫一個碎!”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沈雁口中那批假金佛,跟金家老宅地底找到的那些,有聯係麽?    “我倆當時想,糟糕了!這幫人估計是賣假貨的,還是假金子,總之這架勢不宜久留,趕緊就想溜……可是還沒跑,遠處的箱子又響了幾下。”沈雁道,“這回我們看清楚了,那箱子在動啊,裏頭關著什麽活物呢!”    眾人都覺得離奇,繼續聽沈雁講。    “那箱子看著跟口棺材差不多大,或者那根本就是口棺材也沒準。”沈雁接著說,“我就想拉著子汶趕緊走,但是子汶就跟著了魔似的,非要打開箱子看看。”    展昭扶額,這時候應該幹的是趕緊走然後去報官吧?    “我們過去,發現那箱子被鎖住了,但是箱子旁邊擺著個小盒子,於是打開一看……裏頭有一把鑰匙。”沈雁道,“子汶拿著鑰匙……打開了那把鎖。”    公孫皺眉,“真的打開了?”    沈雁點頭。    “然後呢?”    “然後……”沈雁說著,伸手揉自己的臉,“箱子裏邊趟這個人,一身黑衣,臉色慘白,雙手交握放在胸前,胸前擺著一根長簫。”    眾人皺眉——簫?    “那人麵色和唇色看著像是差不多已經死了。”沈雁道,“子汶就想伸手去摸一下他的脖頸看有沒有脈,他卻突然一睜眼……”    眾人都不做聲,小四子從公孫懷裏爬到趙普懷裏藏起來,這是他聽可怕的事情時的習慣。    “正在那時候,船艙外傳來了腳步聲,似乎是有什麽人匆匆跑來。”沈雁繼續說,“我和子汶一驚,那人卻突然往外一竄,我當時真的沒眼花!他肯定不是人!”    白玉堂皺眉,“不是人?”    “他就這麽平躺著,然後起來了……隨後雙手一抓我倆的肩膀,疼的啊,骨頭都要碎了……”沈雁直搖頭,“後來他帶著我倆飛了出去,衝破了窗戶……我被窗戶撞了一下,暈了過去。”    眾人都摸下巴——這遭遇很是離奇啊!那人估計不是什麽鬼怪,但是功夫很好就是真。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條小溪裏,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子汶就坐在我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發著呆。”沈雁道,“我想起來,卻覺得全身酸痛,尤其是後背啊,疼得跟受了多重的傷似的。”    展昭問,“你背上有紋身了?”    沈雁點頭,“我也當時覺得很痛但是也沒往紋身那塊想,伸手摸了摸也沒流血。子汶就坐在我對麵悶聲不響的,問他出了什麽事,那個怪人呢?子汶就說已經走了,不過……我看到子汶手上拿著那根長長的簫。”    展昭皺眉,“那個黑衣人呢?”    “我也問了,子汶跟我說,他已經走了,留下簫給他,說是謝謝他們救了他。”沈雁說著,皺眉,“但是子汶心事重重的,我看得出他應該隻是編了兩句話搪塞我一下。不過我也沒多問,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然後我起身,剛站起來,就感覺懷裏有東西,伸手拿出來,是一個卷軸。”    眾人都皺眉——卷軸?    “我打開看,卷軸上是一幅畫。”沈雁接著道,“畫的是雪景圖,很好看,畫風跟子汶的幾乎一樣,當時我還以為是子汶畫的呢,但是沒落款,於是不解。”    展昭和白玉堂都想起,林家的畫風似乎是代代相傳的,這畫卷如果不是林子汶畫的,那估計是他親戚畫的吧?    “不止我手上有一卷畫,子汶手上,也有一卷畫。”沈雁道,“而且我的畫和他的畫還能拚接到一起,看得出來,是從一整張畫裏裁剪出來的兩段,看著應該還有其他的畫。當時我打趣問這也是那人留下來的謝禮麽?誰知子汶忽然神情嚇人地跟我說,這幅畫,一定要藏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有,無論多窮困都不能拿出去賣,總之不能見天日,一旦被人知道這畫在我倆手上,我倆的性命,也就丟了!”    白玉堂疑惑,“畫的究竟是什麽?隻是普通的雪景圖?”    “嗯,是雪中庭院的圖,畫得非常傳神,但是也不知道是哪裏的庭院,看著不像是現在的建築,似乎是古畫。”    “古畫……”公孫皺眉。    “子汶甚少這麽嚴肅,我也沒太在意,就揣著畫回家了。”沈雁歎氣,“但是回家洗澡的時候,兄長突然問我幹嗎在身上紋身,還紋那麽可怕的圖樣,我一照鏡子,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夜趕去找子汶,子汶就跟我說,他背上也有一個,還說這紋身要藏好,千萬不要讓別人看到。我覺得他神神叨叨的,就揣著一肚子懷疑回到家中,進門,卻發現畫不見了。”    趙普托著下巴,心說尼瑪這故事真是峰回路轉。    “我到處找,後來聽大嫂說,我三叔剛才進過我房間,鬼鬼祟祟就跑了。”沈雁無奈,“我三叔嗜賭成性,經常輸得沒錢吃飯,到處借賭資,肯定是他覺得畫好就拿去賣了,我追去當鋪,夥計卻說三叔沒來,當我回到家裏,卻發現那卷畫卷就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放著這樣的一枚金蛇暗器。”    眾人麵麵相覷,看了一眼桌上的金蛇暗器,難怪剛才沈雁看到暗器這麽大反應。    “可誰知第二天。”沈雁道,“衙役到我家來,說我三叔死了。”    眾人都一愣。    “不止我三叔死了。”沈雁道,“那天我三叔約了幾個好友一起賭錢,連同他三個好友一起,都死在了房間裏,都是被人一掌斃命的,賭資一分錢也沒少,所以眾人懷疑是尋仇,但是有一點很奇怪……”    沈雁沒說完,就聽展昭問,“是不是其他三人都有賭資,就你三叔沒有?”    沈雁點頭,“也就是說,我三叔是打算用這幅畫做賭資的,畫既然回來了,表示殺他們的,就是給我送畫來的人”    眾人都點頭,應該是這麽回事。    沈雁無奈,“我當時嚇壞了,跑去找子汶,子汶再一次警告我說,這幅畫一定要藏好,凡是其他人看到,都得死,這次是我走運,不然的話,我的小命估計也沒了……但是我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也不說。”    聽到此處,眾人都疑惑不解——林子汶在隱瞞些什麽呢?    沈雁歎了口氣,“從此之後,子汶就開始對我特別好,他經常請我喝酒,幫我湊上書齋的費用,那樣子,跟欠了我什麽似的。我就整天提心吊膽,就想著好好藏好那幅畫,千萬別被人發現了。我後來斷了跟家裏的聯係,多少跟這幅畫也有關。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與子汶也早早斷了來往,這幅畫一直都藏在暗格之中,沒拿出來過,不知道為什麽會不見了……”    展昭等人聽了沈雁的敘述,都有些疑惑……沈雁似乎並不知道這幅畫什麽意義,隻知道性命攸關要藏好。可謝意亭則不然,根據謝家的丫頭說,謝意亭經常獨自賞畫,那樣子跟捧著燙手山芋差不多,這表示,謝意亭是知道這幅畫的價值所在的!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按照沈雁的說法,林子汶應該也藏有這樣一幅畫,那林霄手裏有沒有呢?    這時,就聽沈雁自言自語,“子汶其實是很想去太學念書的,我覺得他離開太學應該不是負氣,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他不想說而已,可惜……他竟然已經過世。”    眾人也不語,林霄說過,他來太學念書是他爹畢生的夙願,可見當年林子汶離開太學,是逼不得已!    之後,展昭等人起身,帶著沈雁回開封府。    邊走,眾人就邊琢磨——假金佛、雪景圖、金家老宅、幾樁命案,三頭金陀、兩處紋身……似乎越來越多的線索被匯聚到一起,都能串聯起來,都彼此千絲萬縷有著聯係。然而,這些線索背後究竟是什麽秘密呢?千頭萬緒之中,就是少了一根軸,線索串聯不起來。    回去的時候,眾人往林蕭夫子家轉了一下,想去找林霄問一問畫的事情。    剛到林夫子家門口,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簫聲傳來……    沈雁突然就呆住了,傻站在門口,“子汶來了麽?”    眾人看了他一眼,不解。    公孫道,“之前聽包延他們提過,林蕭帶著一支洞簫,吹起來特別好聽。”    “林霄……”沈雁一愣,隨即驚訝,“是子汶的兒子?”    “林子汶跟你提起過?”展昭問。    “不是……他隻跟我說有個兒子,沒說名字。”沈雁激動,“但是我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聊天,子汶說過,他以後要是有兒子,一定要在名字裏加個‘霄’字。”    展昭想去敲門,而就在此時……跟在白玉堂身後的幺幺突然一抬頭。    白玉堂和趙普也是一皺眉……頭頂一陣氣息過,有人先他們一步,進去了!    而同時,林霄的簫聲也停了。        第544章 【殘影】        展昭等人就感覺頭上一陣風過,三人心中一動——高手!    於是,展昭和白玉堂一躍就追了進去。    趙普一手抱著小四子一手拉著公孫,身後還有個胖乎乎的沈雁。九王爺想了想,幹脆……    “嘭”一聲,大門被趙普給踹開了。    林夫子家中還是有幾個下人的,被趙普嚇得一哆嗦,拿著棍子跑出來看,就見進來的竟然是九王爺。    附近守衛的皇城軍也過來了。    而此時……    被嚇著的還有林夫子和林霄。    展昭和白玉堂跑到院子裏找到林夫子和林霄的時候,就見這一老一少正張著嘴看著他倆。    這會兒,林夫子手裏拿著一個托盤,裏邊兩碗看著似乎是宵夜,林霄放下簫,正接宵夜吃呢……難怪簫聲突然停了,敢情是吃宵夜了啊。    老少兩人維持這這個動作看著落到眼前的展昭和白玉堂,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嘩聲,趙普拖家帶口地跑進來了,進門就問,“那人呢?”    林霄放下手裏的宵夜,起身問眾人,“出什麽事了?”    展昭和白玉堂四外尋找了一下,那氣息已經消失了,剛才那人是從上方掠過就走了?隻是路過?還是去了林夫子家別的地方?    白玉堂上了牆頭看了一下,回來跟展昭搖搖頭。    展昭皺眉——身法極快而且十分隱蔽,什麽人呢?開封什麽時候來了這樣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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