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那年廣陽秋獵……」涇陽霖試探著開口。


    永平二十七年,太子秋獵遇刺,聞雪朝替太子擋下了一箭。這麽多年,涇陽霖一直未弄明白,為何太子遇刺的時候辭兒會在場,右臂又為何會被人撕咬地鮮血淋漓。


    「是。」


    趙鳳辭坦然地回望祖父,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


    十年間,他無一日不渴求著,掙紮著,想昭告所有人。


    還在少年時,他便滿心都是對聞雪朝的念想了。


    *****


    家宴散席,涇陽霖請陛下移步正堂,商酌營救東海王的詳盡計略。


    陽疏月接連怏了好幾日,直到昨日從延曲部傳來了趙焱晟的近況,他心中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延曲部先前放出話,要朝廷拿出籌碼換四王爺的命。」涇陽霖指著壁上的疆域圖,「軍府曾派一撥特使前去延曲部周旋,問他們想要以怎樣的籌碼作為交換。沒想到延曲部那邊一直拿不出交換的條件,如今仍想盡辦法在往後拖延。」


    「遵陛下安排,羽林軍的暗衛精銳隨特使一同潛入延曲,探出四王爺如今被安頓在王庭屬城善鄆的一座府邸中。府邸雖看守森嚴,卻並非天衣無縫。」


    白紈接著涇陽霖的話道:「微臣派出去的人馬回報,四殿下並未受到嚴刑拷打,反而被尉遲父子奉為座上賓,日日山珍海味供著,尉遲景還時常入府去與四殿下把酒相談。暗衛怕打草驚蛇,便沒敢再進一步去探聽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依據目前傳回的消息,四殿下的確已……完全看不見了。」


    陽疏月眼睫低垂,將雙手交叉疊在一起,情緒看起來有些低落。


    「如今尚不知四殿下有何打算,不過暫且無性命之虞。」白紈在腦海中斟酌著措辭,「四王爺與尉遲景日日相談甚歡,甚至還有些……」


    白紈不知該如何對陛下說,四殿下哪止與尉遲景相談甚歡,他與尉遲景如今看起來倒是一拍即合,都快要稱兄道弟了。


    「趙焱晟在拖延時間。」聽完白紈所言,聞雪朝與趙鳳辭同時開口。


    他倆瞥了對方一眼,又十分默契地同時閉上了嘴。趙鳳辭盯著聞雪朝看,聞雪朝努了努嘴,示意他先說。


    趙鳳辭斂起眸中笑意,將目光從聞雪朝身上收了回來:「延曲部將趙焱晟綁回府,卻遲遲不同朝廷提出放人的籌碼,還以貴客之禮相待。唯一的可能,便是想要籠絡四哥,以及他背後的東海王府。」


    在座人心中紛紛瞭然,提起東海王,天下誰人不知他腰纏萬貫,這幾年經營東海諸島海陸商路,府中財力已可與國庫相媲美。尉遲父子定是盯準了這條大魚,欲將這座鎮守東境的大金庫據為己有。


    「陛下的意思是,四殿下假意與延曲部交涉,實則是想讓尉遲父子放下戒心,為朝廷勻出乘虛而入的時機?」翟墨忍不住岔了一句。


    他心中存著些思慮,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四王爺本就富可敵國,威鎮東海。若他真對宮中那個位置有意,此次與延曲部合謀反將陛下一軍,又該如何是好?


    然而待聽到陛下和聞大人無庸置疑的語氣,他終還是打消了心中所想。


    人人皆道皇家無真情,陛下卻信東海王的忠心。


    眾人接著便談及起如何解救東海王的法子。涇陽霖帶著陽疏月在雁盪關布置了幾日,已打通了雲州到善鄆一帶潛入的暗道,隻等陛下下令,便可前去救人了。


    聞雪朝聽著鎮北軍的安排,漸漸皺起了眉頭。趙鳳辭稱他少時有數次潛入王庭的經驗,此次營救計劃,應當由他帶著白紈等羽林衛精銳,扮作北上的商隊親自前去。鎮北軍留作後手,掩護他們帶著趙焱晟撤退。


    趙鳳辭見聞雪朝欲言又止,在袖下捏了捏他的手心:「雪朝,你可是有別的考量?」


    聞雪朝揉了揉眉心,緩聲道:「尉遲景此人,比你們想的陰險許多。若是要求個萬全之策,便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而要令他受製於旁人。」


    「聞大人的意思是……」


    「趙焱晟不是與尉遲父子交情匪淺嗎?想辦法給趙焱晟遞信號,讓他邀尉遲碩入府相談。」


    「尉遲景綁走我大芙的東海王,」聞雪朝說,「咱們便也綁了延曲的老賢王。」


    趙鳳辭看著滿堂瞪目結舌的鎮北將軍和羽林衛,盡力壓了壓上揚的嘴角。


    得了,雖然忘了不少事,還是當年那個瑕疵必報的聞大人。


    *****


    纖纖玉手捏著顆青翠欲滴的葡萄,停留在了貴人唇邊。


    腳踝處響起清脆的鈴鐺聲,一具溫軟的身子倚在貴人的腳側,左手緩緩撫過貴人的唇角,右手百般輕柔地攬過貴人的肩。


    「奴婢來給王爺送果子了。」耳邊傳來一陣含嬌細語,女子身上淡淡的幽蘭香氣撲鼻而來。


    趙焱晟接過女子手中的葡萄,遞入了口中。


    女子眉目間霎時大喜,伸手便欲搭上貴人的衣襟,卻被貴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滾出去。」


    貴人雙眸緊閉,嘴角仍帶著笑,語間卻已浸起了殺意。


    女子捂著泛起紅紫的右臂,嚇得花容失色。她匆忙拾起了脫落在地的衣裳,手腳顫抖著退出了庭院。


    以貴人方才的力道,若是再晚一步,她這隻手恐怕就保不住了。


    趙焱晟甩了甩左手,眉間隱約浮上一絲厭惡之色。過了半晌,院外漸漸傳來了平穩的腳步聲,他側耳聆聽了須臾,掩去了眉間不耐,麵目又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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